第四章 礼和洋行受辱记

谈完烟土的事情，已经是深夜了，外面传来犬吠声，沉重的铁门吱吱响着推开，两辆汽车慢慢驶入，是鉴冰和姚依蕾看完电影逛完街回来了。

　　由于名分未定，至今陈子锟都是单独就寝的，只不过两位准夫人经常半夜跑过来串门而已，前半夜的时候，姚依蕾穿着睡衣跑到陈子锟的房间，哭丧着脸说睡不着，因为见到了吓人的东西。

　　陈子锟就问她看见什么人，姚依蕾说：“李耀廷家里养了好多恶犬你知道么？”

　　“哦，　是德国狼犬，我知道。”

　　“可是，你知道它们吃什么么？”姚依蕾一脸的恐惧。

　　“什么？”陈子锟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我看到两头狗在啃一截东西，上面有个戒指…”

　　果然，李耀廷说的拖出去喂狗并不是吓唬人，而是真正的拿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喂狗。

　　“我怕…”姚依蕾直往陈子锟怀里钻。

　　“那就睡这儿吧。”陈子锟拍拍身边的空地。

　　后半夜，鉴冰也跑了过来，见到姚依蕾已经捷足先登，却并不吃醋，而是径直窜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毯捂住了头，牙齿打颤道：“吓死我了。”

　　陈子锟道：“怎么了？”

　　“我梦到冰儿了，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是血，说自己死的惨呢。”鉴冰不住的颤抖，脸色灰白，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陈子锟狐疑道。

　　“嗯，我听李府下人说，冰儿和一个唱戏的小生有一腿，被李耀廷发现后活活打死了，死的时候一头一脸的血，和我梦到的一样，她她她，她不会来找我吧。”

　　陈子锟道：“是你多心了，不过是个梦而已，就算冰儿真的死了，也不会有鬼魂的，因为鬼也怕恶人，这里恶人还少么？”

　　这么一说，鉴冰才镇定下来，三个人挤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过了一夜。

　　…

　　第二天，陈子锟借口住得太远不方便办事，带着两位夫人搬到了外滩上的汇中饭店下榻，夫人继续逛街购物，陈子锟带着副官马弁，前往二马路的Carlowitz　&　Co也就是德国礼和洋行采购物资。

　　礼和洋行是远东最著名的德国洋行，总部设在汉堡，做的是进口德国重型机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密仪器、铁路、采矿设备等，当然还有一项重要的生意是军火。

　　陈子锟一袭白西装，头戴巴拿马草帽，手拿藤杖，人又生的高大威武，一副绅士派头，身后还跟着彪悍的随从，洋行接待人员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油条，立刻判定这位爷是大买家。

　　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经理亲自接待了陈子锟，把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进贵宾室，仆役送上咖啡，精通德语的华籍职员负责翻译。

　　陈子锟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江北护军使兼江东陆军第七混成旅的少将旅长。

　　德国佬单片眼镜上寒芒一闪，开门见山道：“亲爱的将军，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要买一个师的装备，包括一万支连同刺刀在内的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五百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一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重机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还有山炮和野炮、迫击炮以及配套的备品备件和炮弹，我知道德国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械是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良的，所以第一个到你们这里询价。”陈子锟道。

　　德国佬认真的倾听着，一个师的装备绝不是小合同，听完之后他让人拿来彩印的商品目录给陈子锟详细介绍。

　　“这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出品的Gewehr　98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旋转后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击，使用七密里九二口径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子弹，五发双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错弹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重八斤，长一米二五，有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程八百米，德国陆军的选择，贵国陆军也有大量装备，我想将军一定不会陌生。”

　　“这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的C96型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盒子炮，口径七密里六三，容弹量十发，配木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盒，必要时候可以接驳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柄上作为卡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使用，德国原厂出品，绝非那些仿品可以比拟的。”

　　“这是MG08型马克沁重型水冷机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重五十二斤，使用七九子弹，帆布弹链供弹，每分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速四百五十发，可以连续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数千发子弹，有了这个，您的军队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克虏伯出品的七十五毫米山炮，恕我冒昧，这种武器需要专业人士操作，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技术支持。”

　　德国佬说着，还让人拿了一支样品过来，崭新锃亮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烤蓝闪着蓝汪汪的幽光，胡桃木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托抛过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栓锻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密，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利器，倒像是工艺品。

　　陈子锟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在手，熟练无比的拉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栓，德国原厂货果然不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栓顺滑无比，远胜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厂出品的八八式。

　　“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陈子锟几乎有些爱不释手了。

　　“将军，德国产品的质量您完全可以放心。”德国佬很矜持的说道，滑稽买办也很骄傲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好吧，帮我计算一下所需金额。”陈子锟做事风格历来是雷厉风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98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确实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了，德国人的严谨作风完美的体现在他们的军工产品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德国佬用德语报价，华籍买办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着算盘，不大工夫就报出一个数字。

　　“因为您没有说具体需要多少火炮，所以我们只计算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械的价格，不包括弹药的话，是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元，先生。”买办谄笑着道。

　　“多少？”陈子锟眉毛一扬。

　　“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元，弹药另算，我们使用银元结算，先生。”买办依然笑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面。

　　“我需要看一下价格清单。”陈子锟不动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其实已经在暗暗流汗，他只有二十万大洋，连个零头都不够，这回怕是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怯。

　　对方出具了一张价格清单，98式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的单价是90元，马克沁重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的单价是7500元，盒子炮的价格是80元，陈子锟要的数量比较大，这已经是优惠以后的价格。

　　这也太贵了，陈子锟虽然没做过军火买卖，但也知道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的行情，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兵工厂一支88式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的调拨价只有四十五元而已，德国原厂货竟然贵了两倍。

　　马克沁的价格更是超乎想像，不过仔细一想，这么复杂的武器，就连国内技术最先进的上海兵工厂也不过月产二十架而已，在军中更是营一级的配置，这个价格也算合理。

　　盒子炮的价格倒还公道，黑市上这东西起码卖到一百元，还有价无市，拿着银子都未必能买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厂的原装货。

　　陈子锟思索片刻道：“我先采购两百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其他的军械，还要参考其他洋行的报价后才能作出决定。”

　　显然德国商人对自家的产品即为自信，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道：“好吧，我还有些事情，由张先生接待您吧。”说完扬长而去。

　　张先生就是那个华籍买办，二百支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的买卖实在太小，不值得德国经理亲自办理，若是换了其他大帅，兴许就要伤了自尊，就要当场发飙，可陈子锟才不管这个，能买到货真价实的玩意才是最重要的。

　　由于生意太小，总共不过一万六千大洋的买卖，张买办对陈子锟的态度也不屑起来，言辞间明显带着鄙夷，动辄提到洋行曾经过奉天的张作霖做过五百万的买卖，和山西的阎锡山签过三百万的合同之类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话。

　　陈子锟耐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子听他吹嘘了半天，最后终于要签合同的时候，才发觉价格不对，每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瑟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的价格从八十元变成了一百一十元，每支还必须搭配购买原厂子弹五百发，这样总价款居然成了三万一千块。

　　“为什么价格变了？”陈子锟奇道。

　　张买办狡黠的笑着：“刚才给您的报价是一揽子打包价格，自然便宜，可是您只买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而且数量那么小，就只能按照零售价格走了。”

　　陈子锟道：“这样很没有商业道德，我拒绝签字，叫你们经理来。”

　　张买办板起面孔：“这就是经理的意思。”

　　陈子锟道：“店大欺客是吧，老子不买了。”

　　张买办依旧挂着笑，不过笑容极其可恶：“门在那边，不送了。”

　　“草你娘的，怎么和大帅说话的！信不信老子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崩了你！”赵副官作势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

　　张买办丝毫无惧，还抛出一句硬话：“这里可是租界。”

　　一句话，赵玉峰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了气，这里是公共租界，洋人的地盘，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来不得，但就这么偃旗息鼓未免太丢分，于是他愤愤道：“大帅，只要您一句话，卑职就崩了他。”

　　陈子锟道：“算了，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张买办鄙夷的一笑，嘴角迸出几个字：“乡户拧~”

　　陈子锟嘴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侬是撒人，可以命令阿拉？阿拉再港一句，这里是租界！”张买办加重了语气。

　　“啪！”一巴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过去，张买办原地转了个圈，一抹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手血，说话都漏风：“侬打人！”

　　“打你算轻的，狗仗人势的东西。”陈子锟拍拍手，扬长而去。

　　下楼的时候，从对面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个头蛮高，面目有些熟悉，只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学长您好，又见面了。”　那人主动上前打招呼。陈子锟忽然想起来了：“你是慕易辰，圣约翰大学1919届的。”上次在南京路英国巡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杀示威群众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数年过去，当年的青涩少年已经成长为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了。

　　慕易辰道：“上次一别，已经四年了，不知学长在哪里高就？”

　　陈子锟道：“说来话长，不如咱们出去再说吧。”说着回望楼上，挨了自己一巴掌的张买办竟然没追出来。

　　“也好，找家咖啡馆坐坐，我请客。”慕易辰道。

　　一行人出了礼和洋行，只听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几个印度巡捕在英籍警官的带领下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