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种，你销

陈子锟肃然起敬：“龚总经理还是国会议员，真是失敬、失敬。”

　　龚稼祥道：“说来也可笑，我根本就没参选，人还在英国呢，家乡父老就把我选成众议员了，承蒙桑梓厚爱，我自然要履行职责，选出一个新的大总统来。”

　　陈子锟道：“不知道龚总经理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何人？”

　　龚稼祥道：“众议长吴景濂给我拍电报说，让我投直鲁豫巡阅使曹锟的票，并且许诺了五千块的车马费，真是笑话，我龚某人会差这五千块么，曹三傻子乃一武夫军阀，大总统，哼，他也配！”

　　一旁龚梓君听的心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跳，以前可没见叔叔这么挥斥方遒过，您倒是舒坦了，可眼前这位陈护军使也是军阀啊，而且还是直系的。

　　陈子锟却一点不在乎，他和曹老帅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并且真心觉得军人干政并非好事，儒雅的金融家变身愤怒青年，到让他有些亲切感。

　　龚稼祥发觉自己的失态，自嘲的笑笑道：“扯远了，其实在我心中，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梁启超做学问还行，搞政治差点火候，孙文，就是一个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中人，段祺瑞曹锟吴佩孚唐继尧等不过是一介武夫，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煊、张绍曾、唐绍仪、谭延闿等人威望不足以服众，偌大一个民国，真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陈子锟笑了笑，龚稼祥的口气颇大，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听他一席谈，至少可见此人对政治很熟悉，对国家民族的未来也极为关切，看来自己还真找对人了。

　　“那么，龚总经理此番进京，想必是要投弃权票喽？”陈子锟道。

　　龚稼祥摇摇头：“身为议员，放弃自己的权力就是渎职，算了，政治黑暗，不谈这个，我们来说说贷款的用途吧，护军使亲自前来，想必不光是为了提款吧。”

　　陈子锟道：“我提了这笔款之后，直接去上海采购所需的设备物资，上海那边洋行多，朋友也多，我亲自和外商洽谈，想必能节省不少费用，老实说，二十万对于我的宏伟蓝图来说，真是杯水车薪，不节约不行啊。”

　　龚稼祥颇感兴趣：“我倒想知道，护军使的宏伟蓝图是个什么模样？”

　　陈子锟侃侃而谈道：“初步打算是先开采煤矿，有了煤矿就能建火力发电站，有了电就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取淮江之水灌溉农田，种棉花，种麦子，接着开纱厂、面粉厂，有了资金积累后再上重工业，建钢铁厂，把江北的铁矿资源利用起来，然后是铁路、公路、跨江铁桥，我要把江北建设成中国的鲁尔！”

　　龚稼祥眼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果然大手笔，这样，二十万你先用着，等初见成效，我们可以追加投资。”

　　“那就感谢龚总经理了。”陈子锟伸出了右手。

　　“护军使太客气了，你我兄弟相称便是。”龚稼祥毫不顾及侄子的脸色，竟然要和陈子锟称兄道弟。

　　“呵呵，稼祥兄，那我就高攀了。”陈子锟和银行总经理握着手说道。

　　当晚龚稼祥在公馆设宴款待陈子锟一行，此时他完全恢复了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睿智银行家的风范，席间和陈子锟谈笑风生，绝口不提政治，龚夫人是基督徒，也是留过洋的，和鉴冰姚依蕾一见如故，相谈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相约明天去逛街采购呢。

　　陈子锟笑道：“嫂夫人，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们已经定了车票，要尽快赶到上海采办物资。”

　　龚夫人道：“那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在省城多耽搁两天，我带两位妹妹好好玩玩。”

　　…

　　在省城逗留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后，陈子锟带着二十万的汇票，踏上了去上海的旅程，江浙地区治安良好，完全不用担心土匪劫车，一路说说笑笑，不觉时间飞快，晚上便抵达了上海火车站。

　　李耀廷接到电报，亲自带人来接站，这回陈子锟的排场可比上次大多了，随员二十多人，三辆汽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不下，只好又临时叫了十辆黄包车。

　　陈子锟和两位夫人坐的是李耀廷的车，司机依然是上回见的那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的彪形大汉。

　　“四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法练的怎么样了？”陈子锟问他。

　　四宝很激动，陈子锟竟然记得他的名字：“练得噶好，长官要不要考考我。”

　　李耀廷道：“考什么考，这里是闸北火车站，又不是租界。”又对陈子锟道：“四宝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法在上海滩是这个。”他伸了伸大拇指。

　　“不错，有前途。”陈子锟笑眯眯夸了一句，钻进了汽车。

　　鉴冰发现李耀廷是一个人来的，上次那位和自己长的有些像的冰儿竟然不见了，便问道：“弟妹呢？”

　　李耀廷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根本就没冰儿这个人一般，鉴冰心中狐疑，却不再询问。

　　车队浩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开过外白渡桥，进入公共租界，街头一派异国风情，红头阿三吹着哨子指挥交通，宽阔的沿江大道右侧，全部是外国银行大厦，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国旗飘扬，就是没有中国的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旗。

　　鉴冰是老上海了，自然见惯不惊，姚依蕾小时候在上海住过，又是大家闺秀，更不会大惊小怪，可是其他随员可就忙的眼睛不够用了，大上海的繁华让他们眼花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叹为观止。

　　李耀廷又换了新家，位置在法租界的一条偏僻路上，占地极广，一座西式风格的三层楼房宛如皇宫一般，院子里是碧绿的草坪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泉，参天大树下摆着白色的西式餐椅，一条牧羊犬摇着尾巴站在狗舍门口，身穿洁白服装的仆人们在门口的楼梯上排成两列纵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主人和贵宾。

　　房间足够多，所有人住下依然绰绰有余，李耀廷设下丰盛晚宴款待客人，长条桌，烛台、银质餐具，水晶吊灯，洁白的餐巾，还有琳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目的法式大餐，一切都让人宛若置身宫廷，就连见多识广的鉴冰和姚依蕾此时也不免吃惊，这李耀廷，生意到底做的多大？

　　晚宴之后，女人们在保镖和丫鬟的陪伴下去逛夜上海了，两个男人留在家里说话。

　　吃饭的时候，李耀廷穿的居然是正经的法式晚礼服，脖子上还打了个领结，等人都散尽了，他将脚翘在桌子上，扯下领结骂道：“老子请了个英国管家，就教了这些玩意，真他娘的累，不过和洋人打交道，就得按着这个套路来，要不然人家不带你玩，还说你是野蛮人。”

　　陈子锟道：“你在六国饭店当西崽的时候，不是很向往这种整天西装革履的生活么？”

　　李耀廷自嘲道：“人呐，越是缺什么就越想显摆什么，那时候人穷志短，就怕别人看不起，一条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白天穿了晚上洗，没有熨斗就拿大茶缸装了热水自己烫，整天穿的衣帽整齐的，还不是个小厮，现在想起来，那就叫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

　　陈子锟一笑置之。

　　“现在有钱了，就不在乎这个了，怎么舒服怎么穿，谁他妈敢瞧不起我，立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麻袋里丢进黄浦江！”李耀廷眼中杀气一闪，伸出两只手看着“这几年，我手上的血可沾的不少，可我不后悔，我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我。”

　　陈子锟道：“最近生意做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大啊，是不是和交通部那边搭上线了？”

　　李耀廷笑了：“我和吴总长一见如故，他给了我几个建设合同，比如天津火车站和廊坊火车站的修缮项目，不过赚的只是一些小钱，说实话我根本看不上，接活儿只是想和吴总长，和交通部保持关系而已，真正赚钱的买卖，其实是…”

　　话没说完，外面一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响，李耀廷反应比陈子锟还快些，一头扑倒在地毯上，同时把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拽了出来，哗啦一声上了膛，紧张的盯着窗外。

　　陈子锟也拔出了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猫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过去关上电灯，守在了门边。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陈子锟的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顶上了他的太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ue.jpg">。

　　“老板，是我。”说话的是四宝。

　　李耀廷收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四宝，怎么回事？”

　　“是阿强，我早看他不对劲了，果然是那边的卧底，刚才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想对老板不利，已经被弟兄们做掉了。”四宝道。

　　陈子锟打开电灯，只见两个彪悍男子拖着一具尸体过来，地上滴滴答答都是血，李耀廷上前看看那人胳膊上的刺青，冷笑道：“果然是那边的人，拖出去喂狗。”

　　死人被拖走了，李耀廷长出一口气，拿出雪白的丝绸手帕擦着额上的汗水，从壁炉上的沙箱里取出两只雪茄，用金质雪茄刀修剪了一下，抛给陈子锟一支，悠然自得道：“古巴货，很正，尝尝。”语气很轻松，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陈子锟接了烟，用火柴点燃品尝了一口，道：“你受骗了，这个应该是迈阿密的货，对了，你那个赚钱的买卖，我已经猜到了，事实上我这次来上海，就是想找你帮忙，我也想坐这个生意。”

　　李耀廷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片刻道：“这一行，是断子绝孙的买卖，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不做，就没有钱养活弟兄们，就没有资本维持这一切，我在上海滩苦苦拼搏得到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我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火车站外捡烟头的小顺子，可是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做这个买卖，你呢，大锟子？”

　　陈子锟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道：“我所处的境地，还没奢侈到可以做善人的地步，为了理想，我可以杀人如麻，可以违背良心，自然是可以做这个买卖的。”

　　李耀廷哈哈大笑起来：“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咱俩都快成文艺青年了，说话跟念话剧台词似的，不就是烟土生意么，上海滩谁不做这个买卖，谁就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ng.jpg">槌，你说吧，怎么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法？”

　　陈子锟道：“我种，你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