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故人之子

算卦的时候，不少闲汉抱着膀子在一边听，胡半仙说一句，他们就哄笑一阵，夏小青也跟着笑，唯有陈子锟不笑。

　　胡半仙说完，抖开折扇笑眯眯看着陈子锟：“信不信由你，卦资十元，概不赊欠。”

　　陈子锟当真就掏出十块钱钞票给他，然后在众人侧目中带着老婆孩子离开。

　　“分明是个江湖骗子，你还给他钱，傻了吧你。”夏小青道。

　　“其实我倒觉得他说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有道理。”陈子锟道。

　　“你也疯了？”夏小青柳眉倒竖。

　　陈子锟停住脚步，回望卦摊，胡半仙已经收摊离去，手持幌子，背着马扎，一步三摇，将背影留给众人。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其实胡半仙说的不过是一个浅显的道理，盛极必衰，否极泰來，唐宋元明清以來，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走吧。”

　　夏小青却不挪窝，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跟上去道：“那你说，一百年后啥样啊？”

　　陈子锟道：“啥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北平的房子肯定买不下花旗国了。”

　　“那能买下哪里？”

　　“哪儿也买不下，房子就是房子，是给人住的，又不是印子钱，放出去能翻番，还买下花旗国，那不是胡扯么。”

　　一家人说说笑笑回了顺承郡王府，稍事歇息，又驱车去了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城，现在这儿已经是故宫博物院了，带小北到皇帝家里转悠一圈，也算见了世面。

　　陈子锟还有重任在肩，在北平不能多耽搁，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便启程前往天津，张学良亲自到火车站相送，正在月台上话别，一列货车进了站，尽是闷罐车厢，站长跑來报告，说是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发來的专列，车上拉的是大帅府的东西。

　　张学良顿时变了脸色，喝道：“不许接收，贴上封条原路发回去！我家的东西，我自会回去取，用不着小日本惺惺作态！”

　　陈子锟赞道：“汉卿有志气。”

　　张学良苦笑：“我也就这点志气了。”

　　…

　　火车到天津，转汽车去沧州，沧县地方官员倾巢出动，前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接陈委员长，黄土铺路，净水洒街，万人空巷齐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接。

　　章县长和陈子锟去年有一面之缘，这回自然以委员长的老朋友自居，穿着簇新的马褂一同坐在汽车里，出尽了风头。

　　张各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一來是国家给燕忌南授勋，二來是燕忌南成亲，他人虽残，但是为国断臂，是全沧州人民的骄傲，更是张各庄父老的荣耀，本來他爹燕怀仁考虑到传宗接代的大事，想给儿子找个能生养的女人娶了就行，哪怕是寡妇啥的也能凑乎，哪知道信儿一传出去，全县的媒婆都來了，差点把燕家的门槛踩破。

　　最终燕怀仁给儿子选了一家县城书香门第人家的闺女，十八岁，念过书，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脚，燕忌南自己也满意，挑了良辰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成亲，正好国府的青天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勋章这天也发下來，张各庄村口搭起了戏台，请了一个戏班子连唱七天七夜的大戏，周围几个庄的百姓全來蹭戏听，张各庄比过年还热闹。

　　陈子锟代表国府向燕忌南授勋的时候，现场气氛达到最**，燕忌南身穿军装，精神抖擞，虎虎生风，陈子锟将中华民国最高荣誉----青天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勋章挂在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前，小伙子眼中含泪，用左手向大家敬礼，台下一阵叫好，其中一条汉子，正是去年和陈子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过手的章金鹏。

　　日本占了东三省，中华儿女同仇敌忾，两个村子之间的矛盾早就烟消云散了。

　　县政府给燕家颁发一块金字牌匾，上面四个遒劲的大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门忠烈”搞得大伙哭笑不得，燕忌南只是残了，又沒死，何谈忠烈，不过听说这四个字是县长老爷定的，大伙儿也就不敢说啥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门忠烈多好啊，跟天波府杨家将似的。

　　…

　　江东省城，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走到省政府门口，径直往里闯，被门岗拦下：“站住，？这是省府，别处要去。”

　　青年一口地道的北京话：“我不是讨饭的，我來找人。”

　　“找谁？”

　　“找我叔，陈主席。”

　　“哪个陈主席？”

　　“陈子锟啊，你们不认识？”

　　两个门岗哈哈大笑：“小子，跑这儿攀高枝來了，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是江东省府，陈主席在南京当大官，你想找你叔，得到中央去。”

　　青年不卑不亢一拱手，转头就走，路过一个馒头摊，顿觉腹中饥饿，一摸身上，只有两枚铜板，一咬牙，上了中央大街，划了个圈子就练拳來，他一套少林拳耍的有板有眼，不过不会吆喝，练了半天连一个大子儿也沒赚到。

　　过了一会，终于來了几个看客，四条大汉喝的醉醺醺的，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口一巴掌宽护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看了一会，为首的喝道：“小子，你跑这儿卖艺，和俺们省城四虎打过招呼么？”

　　青年知道有人找茬，停下拳脚冷声道：“什么虎啊狗啊的，小爷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iao.jpg">你那一壶。”

　　“嘿，小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横啊，张嘴就骂人，有爹生沒爹管的东西，今天老子不教训你一顿，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其中一个大汉仗着酒劲，卷起袖子上前，却被青年轻轻一拨就倒在了地上，沾了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股稀泥。

　　“揍他！”四条大汉一拥而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看见打群架顿时围了上去，省城四虎欺负一个外乡人，硬是占不到便宜，哥几个急了，抄砖头，掏匕首，什么趁手拿什么，打架升级成了斗殴，那青年挨了几下狠的，眼睛都红了，夺过一把匕首，寒芒一闪，省城四虎的老大脖子就开了大口子，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泉一般往外涌，堵都堵不住。

　　一队巡警终于赶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青年抓住，伤员送医，到医院的时候血已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干了。

　　省城四虎虽然为害一方，但充其量就是地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氓，罪不至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青年被押到警察厅严刑拷打，这种走江湖的单身汉往往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窜作案，身上指不定背着多少案子呢。

　　可是这小子是个硬骨头，打死都不招，身上也只有一块银壳怀表，两枚铜板，除了北京口音话，别无线索，连名字都沒问出來。

　　四虎有亲戚在警察厅，使了关系，案子处理的很快，法院给他随便遍了个名字，按照百家姓的次序姓赵，名就跟年龄走，叫赵十八，故意杀人罪，人证物证俱在，判处死刑，秋后处决。

　　半个月后，陈子锟从沧州回到省城。

　　青锋放了三天假，沒事到大街上转悠，进了一家茶馆坐下，点一壶碧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听人间百态，各种离奇段子，忽然一个中年人提着鸟笼子进來，大家都招呼：“哟，王巡长您來了，最近有啥案子给咱们说道说道。”

　　王巡长很倨傲的点点头：“咱省城太平的很，沒啥大案子。”坐下來，安置好鸟笼子，掏出怀表看看时间，青锋瞅见那块怀表，眉头一皱，走过來问道：“这位先生，您这块怀表不赖啊。”

　　青锋穿着考究，气质不俗，王巡长摸不清他的门路，客客气气道：“也沒什么了不起的，朋友送的。”

　　“可否借來一观。”青锋道。

　　王巡长很大方的摘下怀表递过去，青锋看看表壳，上面篆刻着京张铁路纪念，詹天佑赠的字样，编号也和陈子锟还给赵大海的那块一样。

　　“这表怕不是你的吧。”青锋冷冷道。

　　王巡长顿时变了脸色：“年轻人，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

　　青锋道：“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掏出一张证件丢过去，是一张省城警察厅颁发的特别通行证，等级最高的那种。

　　王巡长立马客客气气：“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别见怪，这表确实不是我的，是一个犯人的，他杀了人，沒钱抵债，这表是警察厅拍卖的。”

　　“这人可姓赵？”

　　“对啊。”

　　“四十多岁年纪？”

　　“那不是，顶多十八。”

　　“人呢？”

　　“死牢里。”

　　青锋抓起怀表就走，王巡长也不敢阻拦，只能自认晦气。

　　回到官邸，青锋向陈子锟报告怀表的來历，陈子锟当即打电话给曾蛟，让他把人犯提來。

　　半小时后，警察厅的囚车将死囚押到，重镣加身，遍体鳞伤，走路叮当作响，身上都臭了，青锋道：“至于么，小題大做。”

　　押解警察解释道：“长官您是不知道，这小子厉害着呢，犯的是杀人罪，抓他的时候伤了七八个兄弟。”

　　人犯带到陈子锟面前，傲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立。

　　陈子锟定睛一看，这小子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就是一个年轻二十岁的赵大海，这眉眼，这气势，简直像极了。

　　“你是赵子铭！”陈子锟大叫道。

　　死囚愣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锟叔！”

　　“解开解开，这是我侄子。”陈子锟亲自走过來，从警察手里拿过钥匙，把赵子铭的手铐脚镣全打开了，又让青锋去打盆水來给他洗脸。

　　“再预备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给我大侄子接风。”陈子锟很兴奋，哈哈大笑道：“子铭，你怎么來了，你爹呢？”

　　“我爹…已经不在了。”赵子铭低下了头，声音哽咽。

　　“大海哥他他他，他怎么死的？”陈子锟有些语无伦次了，在他心目中，赵大海一直兄长般的存在，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自信坚定热情，虽然这些年來两人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是兄弟之情永远存在。

　　其实不用赵子铭回答，陈子锟也知道赵大海之死是怎么回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鞋，国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情报机关也不是白吃饭的，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斗法胜败总在五五之间，搞特工的，白天出门，晚上都不一定能回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我爹被苏区政治部保卫处打成AB团，上个月秘密处决的，他们下手的时候，我爹说子弹金贵，留着打国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吧，他们…是用锄头活活把爹的头刨下來的。”赵子铭抹了一把眼泪，声音低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