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宵离别后

此时反倒没了脾气。沙发边落地灯散开浅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光，黄陶仰起头瞧着他，小脸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是希冀，眸子亮晶晶的，恍惚间，梁斯尧仿佛瞧见十四岁的小黄陶。＊＊＊

　　黄陶的14岁生日，过得像做梦一样，她那一年到头不着家的妈妈，竟然带着她来S市的景江乐园。

　　“你呀，投胎也不挑个凉快点的日子，”黄玉玲女士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股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翘起二郎腿，从包里摸出一块粉饼，往出汗的额角和鼻尖补了补粉。

　　她今天原本画了时下最流行的港式妆容，此时被太阳晒得有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妆，心情大打折扣，她瞥见立在一旁的黄陶，道：“杵在那做什么？我可是特地起了个大早陪你来，趁这会儿人少，还不赶紧去玩。”

　　她补完妆，又凑近小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仍然不满意“你快点啊…我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下午还得去新天地拿旗袍，顺便找上个礼拜的那个柜姐，什么破粉底。”

　　黄陶踌躇了几秒钟，从小背包里拿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油小方跟矿泉水，放在长椅上，道：“妈妈，那我去玩过山车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垫肚子。”一袭白裙的黄女士正在专心补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膏，只“嗯”了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空赏给黄陶。

　　对于黄玉玲女士，黄陶其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心疼她的。打小别人家过年，一大家口四世同堂，热热闹闹地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晚吃年夜饭。黄陶家过年，就母女两人大眼瞪小眼。

　　黄玉玲女士三十好几的人，十指不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水，连煤气灶开关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拧。黄陶那会儿还没灶台高，踩着小板凳哼哧哼哧炒两个菜当年夜饭。别说四世同堂了。打记事起，连亲爹的面儿她都没见过。黄玉玲女士喝醉了。

　　再怎么跟她吹亲爹那小脸那身材，拳打吴彦祖帅过金城武，要是当明星那就是亚洲之光世纪末的美少男，黄陶都是不喜欢她亲爹的。

　　她这个爹，还不如中午学校食堂的打饭师傅呢，她冲着师傅笑一笑，碗里还能多两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当然黄玉玲女士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自己。

　　黄女士勉强算是个艺人，十八九岁的时候靠一首情歌小火了一把，老本吃到现在，靠接接小地方的商演过日子。黄陶从前以为黄玉玲女士不着家是因为生意兴隆，事业大好。

　　后来她明白其实不过是黄女士不太想见到自己。黄陶察觉黄女士不喜欢自己这件事，是在6岁那年的儿童节。

　　负责照顾黄陶的小保姆早上送黄陶进幼儿园，中午突然得知老家出了急事，便跟黄玉玲女士临时请假回老家。黄玉玲女士二话不说就准了小保姆的假，说自己傍晚回S市亲自去接黄陶放学。

　　不过后来这天有个风度翩翩的地产商邀请黄女士一起喝下午茶。地产商见多识广，长得又体面，逗得黄女士咯咯直笑。

　　一顿下午茶喝到六点钟，地产商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找助理订了餐厅，请黄女士共进晚餐。这天的黄女士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二十岁出头，她倚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台丢下的烟头，被追求她的男人们拾起来。

　　装进蓝丝绒的盒子里，同书房里十七世纪的油画放在一起，那时她多么风光！她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再怎么骄纵，男人们总是愿意挨着他，拥抱她，亲吻她，心甘情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不过才十年的光景，她竟然已经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了！她的眼角有了细纹，每周去三次健身房，肚皮还是那么松弛。

　　而上海滩永远都不缺二十岁的“黄玉玲”男人们有了更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的目标，再也不围着她打转了！

　　她是个被时间折磨的乞丐，如今每一个被男人献殷勤的时刻，她都忍不住贪婪地攥在手里，仿佛自己仍是那个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人的少女，听不到包里手机的振动，也忘记了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6岁的小黄陶。

　　＊＊＊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黯淡下去。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被家人接走，教室里逐渐没什么人声。黄陶坐在积木堆里，推倒了搭好的小房子，她有点生气，又有点害怕。

　　师范附幼的小赵老师找到记着家庭联络方式的簿子，给黄陶的家长打了五通电话，全部都是无人接听，她去年才从幼师学校毕业，没有处理这类事件的经验，急得脸上都冒了汗。

　　“黄陶呀，你妈妈大概在忙，没听见电话。你在S市还有别的亲戚吗？”小赵老师知道黄陶是单亲家庭，心里不免埋怨家长粗心。

　　家里头就一个宝贝女儿，竟然还忘了接回家，也不怕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给人贩子拐跑。黄陶听黄玉玲女士讲过，她老家在南通。

　　不过黄女士跟家里关系僵，初中毕业来S市闯江湖，逢年过节也不问候家里人，早就没了联系，她手里攥紧了一小块积木，像做错事了一样。

　　垂下小脑袋，小保姆给她随便扎的两只羊角辫耷拉着。小赵老师没了办法，给园长打了通电话，将黄陶带回自己的出租屋，过了一夜。

　　＊＊＊黄玉玲想起来自己还有个6岁的女儿在念幼儿园大班时，已经是儿童节第二天下午了，她难得的产生一丝愧疚，地产商约她一同南下深圳参加帆船节时，她挣扎了好一会儿，忍痛拒绝。

　　她带了两罐碧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连连鞠躬，一脸懊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得小赵老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回家的路上，小黄陶被黄女士牵着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气问道：“妈妈，我要是走丢了。你会伤心吗？”

　　黄玉玲女士往黄陶嘴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了块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巧克力，没好气道：“没了你这个小拖油瓶，我不知多快活。”

　　衡山路上的小店窗口摆着漂亮的舒芙蕾，半里长街的空气都变得香甜，刚放学的小学生拽着妈妈的衣袖吵着要吃。黄陶听着黄玉玲女士的絮絮叨叨，嘴里的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巧克力，突然没了滋味。

　　＊＊＊黄陶一个人玩了半圈景江乐园，坐了三趟过山车，觉着有些晕，嘴里发干，便倚着棵树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矿泉水。

　　黄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an.jpg">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觉着没意思，不如陪黄玉玲女士去商场办事，早点回家还能多写几道数学题，她打定主意，便回头去找黄女士。

　　“这么快，不玩啦？”黄女士刚讲完电话，手机往包里一扔，瞧见黄陶不够一个钟头便回来，样子有些惊讶。黄陶道：“我头有点晕，不想玩了。”黄女士扔了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巾给黄陶，道：“赶紧擦擦汗，这么大个人了。

　　夏天出门也不带把伞，一点没小姑娘的样子。”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肩头并不存在的灰，撑开一把小洋伞，道：“那先去新天地那边吧，陪我拿几件衣服。”＊＊＊

　　老字号旗袍店里在唱邓丽君的《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君再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君再来…”

　　黄玉玲女士平生最爱邓丽君，唱腔都是模仿偶像，早年更是打着“小邓丽君”的名头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江湖。奈何这行竞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烈，黄玉玲女士直到退居二线，充其量不过在华东片区打出一点名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