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提铃可不是好差事，是专用来惩处犯错宫女的一种手段。素以起身的时候觉得天都矮下来了，运道不好，再加上那个不认人的毛病，这回终于没治了。不过她倒看得开，在宫里七年没受过责罚，是谁说的来着，不跪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不挨打，简直白从宫里走了一遭。临出去受回训诫，全当给这七年锦上添花了。

　　这头受了委屈，前院的事情照旧不敢撒手。吃了饭歇一阵，还得打起精神来办差。忙活的空档时不时忆一忆万岁爷的长相，真怕下回见了还认不出来。事不过三，再来一回小命就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代完。可是能记住吗？按理说恁么好的皮相，要记住不难。真是叫人看一眼心都会打颤的那种，宇文氏出美人，这趟算长见识了。就是不知道这漂亮脸蛋对她管不管用，她缺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筋，宫里齐全人也不少，她愣是一个没记住。

　　下半晌倒没有一早时候那么忙了，可是零零碎碎的事一直没断。恰逢给老公爷选板做寿棺，她凑热闹探头看看，再退出来时脑子里茫茫一片，果然把主子爷忘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多早晚走的她不知道，没从正门，大概是看前面忙，他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面众人得磕头送驾，把手上的活计耽搁了，所以挑了偏门离开公爷府。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扶着孝帽子远远的来，看见她就问“见过万岁爷了？这回又惹事儿了吧？”

　　素以红了脸“没留神，踩着龙足了。”

　　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嘿了声“您说这事办得！一碰面就克撞，怎么回事呢…”说着斜眼儿觑她“姑姑，该不是诚心这么的吧？要成心，那我就得夸夸您了。您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脸的法子别人没用过，万岁爷指定能记住您。”

　　素以很惊讶“谙达您损我呢？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脸拿命耍着玩？几回下来脑袋没和脖子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什么脸？我可没那份心，您误会我了。”

　　“误不误会的是后话，横竖你这回是叫万岁爷上了心，好好的，往后能有一番作为。”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畅想得很愉快“你瞧这趟可来对了，尽着点心，家下哥子兄弟都能指着你升发呢！”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太监一肚子坏水，粪土堆里都能掏出金子来，照他这么说，受罚罚出个诰命来不成！素以苦笑“谙达不知道，我回宫日子不好过。万岁爷叫提铃，也没说时候。”

　　宫里人最怕没数，像主子叫打，不说多少下，最后打死算完。提铃不说哪天赦免，那就风里雨里的走到死。

　　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叹了口气“忍着吧，就是睡不好，总比墩锁强点儿。”

　　提铃是什么？提铃就是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做的梆子。每天申正一刻和戌正宫门下钥，并夜里起更至早五更，每更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时抬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行正步，边摇铃边高唱“天下太平”说是叫提铃，其实称啼铃更合适。睡不好倒是其次，要命的是天越来越冷，逢着下雨下雪不许躲避，不许打伞穿油绸雨衣，那真是要活活冻死人的。

　　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和她的思路不同，他发掘出了不一样的妙处。提铃不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世界转悠，走的只有乾清宫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门、月华门那一片。乾清宫离哪儿近？离养心殿近呐！申时万岁爷歇了午觉起来务政，不是在南书房就是在军机处。她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想看不见都难。晚上万岁爷安置在养心殿，就算正临幸宫妃小主儿呢，也得伴着她的声音不是！

　　他抚掌笑道“还是主子爷圣明！姑姑得知道，但凡有出息的宫女子都是先苦后甜的。一开始荣宠万千没什么了不得，要走到最后，走得漂亮，那才是真本事！我瞧您这回是时来运转了，您听我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见着万岁爷说话细声细气的。眼神也得留意着，像我这样…”他示范给她看，水肿的眼帘掀起半边，含着笑，从底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儿里着斜着眼珠子递个秋波“这样式的瞧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拒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男人最经不住这个。”

　　素以看了胃里直翻腾起来，长二总管的品相实在不大好看，她克制着，掩嘴道“我要是学您这样，非得被万岁爷碾死不可。他今儿就想碾死我来着，亏得我还没卸差使，捡着一条命。”

　　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啧啧道“他要是真想砍了你，管你手上什么活儿，喊声荣寿就把你扭送到菜市口去了。咱们主子爷不是暴戾脾气，他可是深沉大度的有道明君，绝不能和姑娘家斤斤计较。宫里做规矩，明面上的也好，私刑也好，哪样比提铃轻省？好歹这个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不受苦，怕惹上晦气，自己身上带点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2.jpg">的东西就是了。”

　　素以不敢想太多，反正事到如今没有挑拣的余地了，皇帝金口玉言，她还能因为怕黑怕鬼不遵圣命么？就是想起来瘆得慌，大半夜的摇铃跟招魂似的。宫里枉死的不在少数，就说前两天的翠儿，那是她眼看着打捞上来的，现在回忆到那段就头皮发麻。

　　她低下头踢了踢脚尖的石子儿，心道万岁爷该有多讨厌她啊，罚她干这个。她情愿去领一顿笞杖，痛一痛就过去了。不像如今小火慢熬，回头真撞上什么，哭都找不着坟头。

　　“下回您可悠着点，和万岁爷亲近没什么，万万不能再冲撞了圣驾。不过我瞧这两回过后，万岁爷是彻底把你记在心上了。”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笑得花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颤“不枉我把您带出宫来，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果然就让您捡了漏了。”

　　素以除了不认人，别的方面心眼子还是灵活的。她斜眼看他“谙达举荐我伺候丧事是有用意的吧？宫里这么多人您偏挑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她皮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不笑的，打心眼里恨他。要不是他把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出来，今天就不会遇上皇帝，也没有提铃这一出了。

　　她这儿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却不以为然。但是狡辩还是需要的，绝不能这么痛快的认了。他装出一脸无辜来“姑姑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是好心带您捞油水，怎么成了我算计您似的？您说您踩了万岁爷脚趾头，那也不是我搬着您的脚往上搁的呀，怎么能怪我呢！”言罢又转了个风向“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不痛快您就冲我撒气得了，我受得住。俗话说了，既在一伙，不分你我。只要姑姑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得势了帮衬着点儿，我就感激您。”

　　素以不明白他的歪理哪儿得来的“谙达，我这是提铃挨罚，不是晋位封贵妃，您这话和我说不上啊！”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略顿了下“不急在一时，早晚的事儿。”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您学过麻衣神相吗？天桥上小半仙是您旧相识？”

　　“这您别管，横竖我心里有底。”

　　素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哭无泪，她可不敢认为皇帝罚她是因为喜欢她。她虽记不清脸，主子当时的眼神却刻在她心头上。那叫一个瞧不上眼，跟腊月里的风似的，恨不得把她活剐了。有人是这么表示喜欢的吗？她没有攀高枝的心，也懂得识时务，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这份热情就全当听笑话了。

　　这儿憋屈得不知道怎么疏解才好，小公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ao.jpg">着袍子从另一头过来，脸上被火烤得发红，走近了颇豪气的一挥手“姑娘别怕，头两天受点委屈，等我找时候面见主子娘娘，求她给你说个情，赦免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素以啊了声，还没开口，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先接了话茬“小公爷您真是菩萨再世！您心眼子真好，这么的咱们姑姑可算有救了。您是知道的，一个大闺女，半夜里独个儿在乾清宫外溜达。各处都下了钥没人走动，地方又那么大，别说姑娘家家，就是个爷们儿也难免害怕不是。”

　　小公爷直点头“我都明白，瞧着姑娘给我们家做知客的这份情，我和皇后主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姑娘放心着吧，我记着呢，绝不能忘。”

　　这位国舅爷倒是个热心肠，素以也不嫌他不着调了，感恩戴德的肃下去“谢谢小公爷的恩典。”

　　小公爷抿嘴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块石阑干香牌递给她“我知道你要提铃，叫前边高僧给开了个光。这玩意儿带着能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2.jpg">，回头我再叫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狗牙去，说是也管用。”

　　素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为难“这个太贵重了。”

　　小公爷不由分说往她手里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拿着，你差事办得好，爷赏你的。”

　　一旁的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看在眼里又琢磨开了，这势头真不错，要是小公爷也有点意思，那成算就更大了。先紧着万岁爷，万一宫里没说头，将来入公爷府当个福晋也成啊！两头够着，两不耽误，再好也没有了。

　　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这妮子能勾魂，果然是个人才！

　　素以把香牌托在手里进退不得，求情赦免已经是恩德了，怎么还拿人家东西呢！她往上敬了敬“这石阑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少见，我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娘家就是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一副娘家亲戚模样，大包大揽的遮挡过去“小公爷是自己人，自己人么，有什么好客气的！”

　　自己人的范畴也太大了点，素以古怪的看过去，昆家小公爷一副“说得没错”的表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走到一路里的。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接着奉承，漂亮的甩袖打了个千儿“小公爷才袭了承恩公，又是皇上亲下的旨，奴才还没和您道喜呢！”

　　小公爷谦虚的摆摆手“不值一提，我阿玛一等，到我这儿成三等了，没什么可夸口的。”

　　“那有什么！您年轻着呢，过阵子往边陲营里走一圈，挣几个军功回来，升一等还不是眼吧前的事儿…”

　　小公爷和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寿一吹一唱很是得趣，素以调过头看天边，太阳快下山了，想起回宫后倒霉催的差事，便有种类似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恐惧的感觉。规矩上的管带常被上头立规矩，这面子折得没法说。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眼睛叹口气，本来还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空见见家里人，这回是不必了，因为实在是没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