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读小学前的童年，在他记忆的宝岛上好像没存放什么东西。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只记得他是8岁差1个月才进入H师范的附属小学读书的。那是1966年。那时候读书好像有条绷硬的规定，即儿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7岁方能入学。1965年9月，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7岁只差1个月，要入学也说得过去了。但他父亲当时是H师范的校长。自然就要以身作则，于是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与他同年的好几个小伙伴背着书包去读书，而他却要挨到第二年。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童年时候是生活在谎言汇集成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jpg">缸里，他是罗校长的第三个儿子，大人们全说他聪明，说他长大后会有出息。他调皮，一些大人却宽容地瞥着他说：“聪明伢子都有点调皮。”这自然滋长了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2.jpg">气，因而捣起蛋来就更目中无人。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读小学1年级时，父亲还没倒台。那时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在H师范以严厉和正直著称，脸上有股威严。这张脸出现在哪里，哪里就在装模作样的工作。文化大革命开始时，谁也没企图去扳倒罗校长。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在H师范掌着舵，依然发号施令什么的。所以，他那时在H师范的附属小学里就有那么一点威武。因为有这么一个父亲，走路自然就有点雄赳赳，一张脸上充斥着不理人的傲气，校长的儿子么，当然就被人微言轻的大人惯成了这样子。在学校里，只要与某同学打架，一些教师几乎都是无原则地袒护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因为他是他们很想巴结的罗校长的儿子。“你怎么同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打架？”有的教师气势汹汹地喝斥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对手说，眼睛瞪得牛卵大，一副要吃人的恶相。对方不服地嘟哝道：“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先动手打我。”“就算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先动手你也不要打！”卫护他的教师讲大道理说“你不晓得告诉教师？跟我到办公室去！

　　啊？”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却可以快活地去玩。然而，美好的童年对于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来说，简直太短暂。次年夏天——也就是他读小学2年级的那年，一份从郴州来的外调函却把掌管着H师范日常工作大方向的罗校长打倒了。这封从罗霄山下出发，由两个乡干部专程送来给H师范造反派的材料说罗中汉是革命的叛徒。就这么回事。

　　那年暑假的一天——那天上午的太阳很恶，把个校园晒得晕晕糊糊的。尽管放了暑假，身为一校之长的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每天总要到自己的“领土”上巡视一番。那天上午，他父亲照例步履矫健地绕校园走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便放心地往回走。当他父亲走到阳光灿烂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坪上时，就碰到了从罗霄山下来的两个穿蓝中山装的造反派。他们的衣着并没引起他父亲去注意，但两人说话的口音却惹起了他父亲的浓厚兴趣。“你们是资兴人？”

　　罗中汉高兴地用资兴土话同他们打招呼说“我也是资兴人。”两个罗霄山下走来的资兴人，疑惑地瞅着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其中一个斜着眼睛问：“贵姓？”“我叫罗中汉，”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堆着一脸的笑容说。两位资兴人一听罗中汉这个名字，对视一眼，掉头逃也似地而去。

　　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觉得莫名其妙，中午在饭桌上对一家人提及此事说；“这让我觉得不对头。”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母亲不以为然“你可能听错了他们的口音，”母亲宽他的心说“就算他们是资兴人，又不认得你罗中汉，”罗中汉不吭声地思想着此事躺下了。罗父午睡醒来后，洗个脸，便躺在竹躺椅上悉心啃《三国演义》。然而，正当罗父坐在竹躺椅上轻轻松松地看着《三国演义》并对诸葛亮的神机妙算钦佩得不亦乐乎时，校园内，造反派们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怀且干劲冲天地率领十几个红卫兵小将（暑假护校学生）在各处张贴“打倒叛徒当权派走资派罗中汉！”的标语。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一早，太阳出来了，天蓝莹莹一片，麻雀在窗前的苦楝树上叽叽喳喳地吵着。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喝完两碗稀饭，便独自往校园里走去，边想着一些问题，当他步入校园，不觉就大吃一惊，犹如大白天遇见了鬼，墙上竟张贴了那么多白纸黑字的标语“打倒叛徒当权派走资派罗中汉！”

　　“这是准干的？”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压抑着愤怒，冲着向他走来的传达室的师傅说。那位师傅很解气地瞥罗父一眼“昨天你们老家来的两个人，说你是叛徒。”他慢声慢气地说“你现在有麻烦了，罗校长，这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事。”

　　麻烦当然就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着暴雨的中午，H师范的民兵营长和保卫科长及三个红卫兵，一齐拥进了罗家，个个人模狗样地绷着脸，如临大敌一般地瞪着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罗中汉，”保卫科长生平第一次直呼罗校长其名，因而声音一点也不干脆。“从今天起，我们要对你叛变革命的问题进行审查。你清理几件衣服跟我们走吧。”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脸上一片茫然地应了声“哦”保卫科长见他敬畏了十年的罗校长居然不发怒，反倒模样有点可怜，顿时精神就为之一振。“罗中汉，”他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动作快点，我们可没工夫等你。”

　　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被他们带走了。

　　“你爸爸是叛徒，”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同龄人对他轻蔑地说。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心立即就碎了。“我不晓得，”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惭愧地说，当然还一脸通红。

　　他那时虽然只有八岁多，但已经懂得叛徒是怎么一回事了——那就是人民的敌人，遭人民群众唾弃的坏蛋。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顿时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一颗心当然就不再鲜红。

　　H师范的山坡上有一幢很长的四层的红砖楼房，坐东朝西，被H师范的大人小孩简称为“东楼”东楼有百十间寝室，揽括了整个H师范的学生。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被关在东楼大门旁的一间房子里，由红卫兵小将看守着，好像叛徒罗中汉会畏罪潜逃似的。红卫兵小将当然不会为叛徒和走资派端饭端菜－－没有人愿为坏人服务。这个光荣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头上。“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母亲瞪着儿子说“你去跟你爸爸送饭。”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不太愿意去送，他怕同龄的孩子瞧见而嘲笑他。“我不去送，”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说“慢点别人看见了笑我。”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申辩说。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母亲当然不愿意让两个青年去。“欣赏”造反派的脸色，更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去受红卫兵小将的欺负。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是全家中给父亲送饭的最佳人眩“我只告诉你，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他母亲非常客观地瞪着他“你不去给你爸爸送饭，你爸爸就会饿死的，饿死了，那你就没有爸爸了。”

　　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当然不想要爸爸饿死，在感情上他是很依赖这个被别人说成是叛徒的爸爸的，爸爸就是爸爸。他去了，拎着一铝盒子饭菜，有点羞怯地急急往东楼走去。他那颗幼小的自尊心，不愿意让同龄人看见他给他的叛徒爸爸送饭。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从开始懂事起，自尊心就很强，这与他后来在事业上发达起来，有着密切关系。关于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事业，那是另一部小说的任务。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拎着一铝盒饭一走进东楼，红卫兵小将就立即拦住了他。“站住，”红卫兵小将虎着脸瞪着他“拿来给我们检查。”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忙把饭盒递了过去。一个红卫兵揭开饭盒盖，拿起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手中的筷子就七翻八寻，看是否在饭里藏了纸条之类的东西。有天下午，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打着油布伞去送饭，雨水把脚和球鞋都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了，心里就为天天要送饭而恼怒。一走进东楼的大门，一个脸上遍布着青春疙瘩的红卫兵厉声喝住了他。“过来，小鬼。”对方故作凶猛地瞪着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把饭盒打开。”

　　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迈到到那红卫兵面前，打开了饭盒。红卫兵小将举起一双筷子，很认真地翻寻饭盒里是否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当那个红卫兵翻寻了一气，什么也没找到，便夹起埋在饭底下的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出于妒忌说：“叛徒还有蛋呷，哪要得！”说完，他把鸡蛋轻漫地朝地下一扔时，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尖叫起来了。“赔老子的鸡蛋来。赔罗！”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怕他跑，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袖“赔我的鸡蛋来！”“哎呀！”那红卫兵感到奇怪地低了头来瞪着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你这狗崽子还蛮凶啊？”“你才是狗崽子咧！”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尖声反击说：“你怕你长得蛮好看罢。”“你再说一句！”红卫兵小将火了，吼起来“老子一拳送你这狗崽子的终！”“你敢，你打死我，你要抵命！”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大声嚷叫。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的“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你再吵我就捶你。”他父亲制止他说。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悲愤地哭道：“他把妈妈煎的鸡蛋扔到地上，我要他赔。”父亲瞪着儿子“你回去，听见没有？”父亲绷着脸对儿子说“快点死回去。”那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青春痘的红卫兵，一本正经地反咬一口说：“罗中汉，你要好好教育你的崽，你看到了，他跟一条疯狗一样。”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父亲举起了他那厚实的巴掌，做出要打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姿势。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当然就松开了手…第二天，罗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再去送饭时，谁也没有再去检查他手中的饭盒。从此，红卫兵小将再也没检查过他手中的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