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几个人坐在老伙计咖啡屋里东说西说，一边听着音响里播出来的乐曲，直到一点多钟，几个人才觉得应该归家了。他们走了出来、志哥和小丽上了方为的本田轿车，这是方为于去年经朋友介绍，在一家当铺里花十万元买的旧车。原车主将这辆本田车做八万元抵给当铺，说是急需要一笔钱用，一个星期后再来赎这辆车，然而两个月过去了，原车主也没拿钱来赎这辆车，于是当铺老板就将这辆车卖给了方为小姐。三个人上了这辆红色的本田车，方为探出头来，对邓瑛和大力做了个意味深长的告别手势，抛下他们先走了。邓瑛打开车门，上了车，大力从另一边上车，邓瑛轻叹一声说："你回去还是到哪里去？"

　　"我现在还能到哪里去？回去。"

　　汽车就缓缓掉了个头，朝来路上驶去。两人沉默着，邓瑛盯着前面，街上除了深沉的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和昏暗的路灯及几辆的士疯跑外，什么都没有了。大力在她一旁吹着口哨，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邓瑛想这首苏联歌曲她还在读小学时就会唱了。她们家以前住在一处资本家弃下的公馆里，那个公馆里住着五户人家，其中有一户姓吕的是个大学毕业生，是个长相又矮又丑因而找不到老婆的单身汉，每天一脸心事且忧伤地哼着歌曲，声音时大时小地从他的窗户里传出来，好像一群群蜜蜂飞出来一样，让她的耳朵都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了。"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她说。

　　大力停止了吹口哨，"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没说原因。

　　汽车驶到了劳动路，在一条巷子口前停住了。"里面不好倒车。"她轻声说。

　　他侧着脸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轻轻一笑——那是一种男人特有的温柔和亲昵的笑容，让她想起温驯的良种马。他说；"我能亲一下你吗？我觉得你好漂亮好漂亮的。"

　　"不能。"她说。

　　其实他要亲她何必要问她呢？她瞅着他，她看到他长脸上那双眼睛里燃烧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火，那是一种让她心跳的火焰。她真想改口说"你亲吧"，但这样的话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你下车吧。"她严肃的形容说，她觉得那一刻她像一只老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

　　他下了车。

　　她把车停好，举头看了眼她家的窗口，一片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亮光傲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出，涂抹在窗前的梧桐树梢上，使那片树梢在黑夜中呈一抹暗淡的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这是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建筑面积有一百六十个平方，客厅简直称得上"辽阔"，有四十几个平方；铺着贵妃红花岗石，吊了三级顶，包了门窗，整个给人一种豪华舒适的感觉。客厅里亮着灯，但没人，丈夫坐在卧室里，卧室里也通明透亮的，卧室旁的洗手间也通明透亮的。丈夫比女人还惧怕黑暗，只要是他在家，就总要把这间房那间房的灯都打开。他问她："你到哪里去了？"

　　"和几个朋友坐在一个咖啡屋喝茶。"她回答，"你又把灯都打开了。"

　　"我喜欢亮。"男人说，啪地按燃打火机，点上了支烟。

　　他点烟时，她走到了窗旁，一朵红色的蔷薇开到窗户里面来了。她微笑地瞧着这朵红蔷薇，她觉得它开得真美。她的好心情是大力带给她的，并不是她身后这个惧怕黑暗的男人。这个男人很干很瘦，犹如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柴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儿连在一块——那是毒品掠夺了他身上的营养。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毒，这让她深恶痛绝。她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里，最恨的就是这个男人。

　　男人在她身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着烟说："你好久没跟你老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了，你就不想？"

　　"不想。"

　　她觉得他说话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痞，是一副彻头彻尾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氓腔调，可是她却无法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他。他的脸原来很英俊，但现在这张脸却非常难看，瘦得骨头杵杵的，像一只病狗。她懒得理他地摸了摸那朵红蔷薇，将那朵花移出窗户，希望它能接受点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水的抚慰。她眼里闪现了在汽车上的那幕，她想倘若大力亲她，她不会反抗。她渴慕爱情拥抱她这些年来，她一直感觉不到爱，感觉不到温馨。这么多年过来了，她好像一直不需要爱情的光临，怎么这一次就那么抵御不了大力的眼光进入呢？她觉得他那片温柔的目光走进了她心里，仿佛一束阳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进了荒凉的心田。此前，她并不觉得自己荒凉。男人在她身后说："我们两个搞一下吧？你还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邓瑛转过身来瞥着丈夫，丈夫在她站在窗口眺望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当儿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下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衣，身上只剩了件黄格子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衬衫，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印有龙凤图案的缎面被窝盖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那是一具瘦得同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子样的身体，排肋骨什么的可以当洗衣板用了，两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u.jpg">头呈黑色，仿佛上面凝聚着他体内的毒汁似的。她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早早地离开他。她非常厌恶地瞧着他的脸，这张尖尖的脸上遍布着自私、贪婪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2.jpg">逸，每一条皱纹都记载着他的一个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的故事。他是一个行尸走向的男人。她说："我没有情绪。"

　　男人搂住了她的脖子，手伸到她的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上捏了把，"我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你。"

　　"不行，我没情绪。"

　　"我有情绪，"丈夫对她要求说，"我刚才吃了猛男神丹，你也晓得的，这种药对我很有用，我已经等不及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衣服吧。"他的手在她Rx房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捏着，他开始给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衣服。她推开了他的手，说："我好累的。"

　　"我想搞你，你又不肯，你什么鬼？"他恼了，"你们女人到底是什么鬼变的？你要我到外面去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吗？"

　　"我随你。"

　　她走进洗手间解手，解过手，她站到洗手池前洗手，边看着壁镜里的自己。她觉得她脸上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有些松弛了，眼睛周围似乎有种疲倦的雾。她还觉得她这些天瘦了一点，脸比早一向尖些了。她走出洗手间，丈夫整个儿躺下了，身体侧卧着，瞅着她。她迟疑了下，开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衣服，边对她丈夫说："你莫动我…"丈夫打断她的话说："你放心，我会有地方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的，外面到处都是活生生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

　　她很反感他对她用"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这个词，更反感他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威胁她，她冷笑一声，迈出了卧室，走进了隔壁的书房，这间书房里也有一张同样宽大的席梦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铺着被窝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罩，是给万一来了客人时睡的。她掀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罩，钻进被窝，看了眼书柜里的观世音菩萨，便闭上眼睛睡觉。十分钟后，她的大脑刚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迷糊糊地向梦乡游去，就好像一条鲤鱼向一处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游去，门开了，丈夫穿着那件格子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衬衫，下身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o.jpg">着撞进来，掀开被窝扑到了她身上。他身上热腾腾的，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细孔里释放出了他体内的气味，那是一种类似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鸭身上的气味。小时候，她母亲从节约的角度起见，让父亲在厨房里做了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笼，养了几只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一心盼望它们多生鸡蛋。她太熟悉这种气味了，丈夫身上就是这种气味。他与她贴近的时候，常常让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不住想停止呼吸。在她眼里，他是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变的，他的前世一定是一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冠发达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o.jpg">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她扭开脸，他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句她不愿意听的痞话："老子今天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死你！"接着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暴地干着…丈夫以前不是这样的男人，他的变化是五年前染上毒品开始的，海洛因扭转了他的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使他变成了一个与猪狗为伍的畜生。

　　"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惟一的区别就是人比动物更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吃喝玩乐才是人生的真谛。"他用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的悲观论调来解释他的堕落，他原来的温柔没有了，有的只是一种对社会和对神灵的亵渎，和一种对财富和对人的价值都表示出极度轻蔑的行径，他甚至都不把自己当人了。"我算什么？"他蔑视自己，"我不过是一只狗，再跳也就是半米高。跳不起来的！"

　　这是他作践自己的理由。

　　如果不是一九七三年下乡，她也不会认识丈夫田胜，如果当年田胜不对她那么好，那么虚情假意地关心她，她也不会嫁给他。一九七三年她下乡后，在知青点，有三个男知青追她，田胜只是中间一个而且从外貌到内才绝不是最好的一个，但他有个革委会副主任的父亲，这就让他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席地位。邓瑛的父亲早在六年前段他单位的一班年轻造反派用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和皮带打成重伤而死在医院里了，他生前是国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军队的一个少校营长，这个伪军官的身份一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得身为女儿的邓瑛懂事后抬不起头来。在那个"左"得无法无天的红色恐怖年代，家庭出身反动是一百个受人歧视的，而这种歧视的目光深深印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就好像墨水泼在了洁白的墙壁上。田胜的父亲是一位工人出身的领导，是新组合进X局革命委员会的领导成员，而X局还是邓瑛母亲所在的单位的上级部门。"我父亲是X局革委会的第二把手。"田胜向她公开他父亲的地位说，"你妈妈肯定晓得，你妈妈所在的饮食公司就直接受我父亲管。"

　　那年十月里一个明丽的日子，他们被安排到生产队秋收，歇气时，他们坐在田头一株高大的枫树下，她坐在枫树的这边，他坐在枫树的那边，他们呼吸着传送着稻谷香气的空气，耳畔徘徊着麻雀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叫——它们对一堆堆谷子欣喜若狂，在他们头上和田里飞着，那是它们的节日。他对她说了上述的话，那是用一种标榜的口气说的，以示他父亲在X局地位显赫。那时他的脸不是现在这张尘土一般颜色的尖脸，而是一张圆圆的自以为是的黑脸。当时有几只野鸽子从不远的田上惊起，向高空飞去，它们飞得很骄傲，如箭飙出。

　　"这是野鸽子，"他告诉她说，"不是家鸽子。野鸽子又叫做斑鸠。"

　　他们一同下乡有半个月了，但那天才第一次接触。他们那批下去的有十一个男女知青，分别从不同的学校毕业，都抱着一种"镀金"的心理。那时候，你不下乡，这一辈子就别想招工。田胜的父亲是革委会副主任，这让十七岁的她感觉到了一线希望，宛如一个在大海里漂泊的人突然觑见了岛屿。邓瑛下乡时，母亲曾同她谈了一次话，那是她决定下乡，而她母亲却对她的前途毫无信心的谈话。

　　"妈妈怕你这一辈子当农民呢。"母亲神色庄重地说，"妈妈是原国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伪军官的太太，这种身份是没法抬起头的…""别说了。"她不想听母亲那种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n.jpg">的话，"留在城里什么都不会有，下去了还可能有一线希望。"

　　如果田胜的父亲不是革委会副主任，她想她是不会嫁给他的。

　　下了乡，她才真正感觉到农村的艰苦，三月里，水是那么寒冷，即便你来了例假，也得往田里跳；七月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头火辣辣的，你得弓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割禾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秧，还得挑着一担担稻谷去大队部打米场打米等等。离开这一切，只有等待招工回城。田胜比她大将近两岁，他是七岁读书且按步就班读书读上来的，而她在六岁多一点就上学了，在小学二年级时又跳了一级，于是就成了一届的毕业生。田胜年龄比她大，胆子就自然比她大一圈，十九岁的田胜如一只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的田鼠，一步步向她掘进，旨在攻下这个"堡垒"。他一开始就显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有成竹，他到她房间来坐，为她打饭，冬天她来例假了他便为她洗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为她打洗脸水和洗脚水，这让她又感动又讨厌。一九七五年底，她招工了，并不是由于她表现好而得到了大队干部的赏识和推荐，完全是田胜的原因。田胜对他母亲说，她不招工他就不招工，于是他们两人就一并招到了长沙饭店，她当服务员，他做采购员，仍然天天在一起。

　　她开始考虑嫁给他了。有一天，他来她家，闲谈中他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邓瑛的母亲担心他得罪人而教育他说："对领导还是要尊重。"然而田胜却不在乎未来岳母的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ou.jpg">，他蔑视说："我还在乎我们经理？他是个什么级别？一个科级干部。"

　　"他太骄傲了，瑛瑛。"他走后，母亲评价他说。

　　邓瑛的母亲于一九八五年因胃癌离开了人世，邓瑛最热爱的就是她那个吃了一辈子苦的母亲。她不是很赞成她和田胜结婚，她觉得他没有才。一九八二年，她从财经学院毕业后，他们打算结婚时，母亲对她说了一番话。"田胜不求上进，"母亲在一个晚上坐在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头说，"小肖这人不错…"小肖是她的大学同学，在大学期间一直追求她，来过她家几次。她曾经也动摇过，但这种动摇很快被田胜的眼泪冲垮了。他眼睛里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泪水说："你读了大学，就看我不起，"当他获得"结婚登记证书"后，他也是带点强xx<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质进入她身体的。他身上那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鸭气味让她很难受，当时她甚至都想呕吐。但她以为这是男人身上应有的气味，而他也说"男人身上都是这种气味"。她只怪自己的鼻子嗅觉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感了，他也说她的鼻子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感了，他不觉得他身上有什么气味。现在她不但有一种厌恶感，还有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她爱过他吗？她瞪着神龛想。

　　靠墙立着两只书柜，其中一只书柜的隔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掉了，做成了神龛，供着观世音菩萨。这是她从衡山求来的一尊观世音像。三年前，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三十六岁，一个懂一点易经的女人告诉她，如果她方便的话，应该去一趟衡山求菩萨保佑，本命年总有点流年不利什么的。她听了这个懂易经的女人的告诫后，就丢了魂一样，晚上睡觉也不安，总觉得窗外有鬼盯着她，伺机害她。于是她去了，并抱了这尊观世音菩萨回来，从此供在这间书房里。她把这间房子视为神明显灵的圣地，然而丈夫在观世音的注视下剥掉了她的衣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暴地干了那种事。这是玷污观世音的目光呀，她难过地想，我要去洗个澡。她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穿上淡绿的棉睡衣，走进客厅，又走进厨房，拧开神州牌热水器。这是那种宽大的洗手间，墙上贴着深绿色瓷砖，地上铺着黑亮亮的防滑地板砖，一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水马桶，一个洗手池，还有一个宽大的白白的浴盆。她一脚踏进浴盆，身体站到热水器的莲蓬头下，任热水沐浴着她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体。洗完澡，她走出来，丈夫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着烟。

　　"你这是干什么？"他瞪着她。

　　她懒得理睬这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鸭气味的男人，她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径直走进书房，关了门。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下睡衣，重新钻到被窝里，丈夫推门走进来。"你非常讨厌我，我晓得。"他一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毒地看着她，"我不是人，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毒，我是被世人厌恶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血鬼…但是我永远是你丈夫，你永远是我老婆，我告诉你。"

　　她扭开了脸，他又说："我是被你害的。你什么都比我强，从一开始，别人就只看得起你，看不起我。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毒是因为你，你从没有给我过爱，你从来也没有主动和我干过，我们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十几年了，每次都是我提出要求，每次都是。你并不爱我，你让我痛苦…"我爱过这个人吗？她心里问自己。一九七九年，如果他父亲没从X局的第二把手的位置上下来，她也许不会和他结婚，她当年考虑的东西很多，怕别人说她势利眼，说她和他好是因为他父亲是X局的领导，现在不是领导了就不同他好了。她怕这种舆论。就是基于这一点，她和他结了婚。人的思想是既复杂又简单的，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是为他人活着，你无法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只要你是活在这个世上，他人就成了你的一面镜子，你随时都能看见你自己。她想。她生平第一次在观音菩萨像下睡了一觉，她觉得她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她面对着观音菩萨思考了很久，她觉得她这一生不应该这样，应该换一种方式生活！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很多，而这个男人却成了一只貌似人的脏狗，一个用她赚的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毒的垃圾桶。我要离开他，她想，我要躲得他远远的。她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对方说："你好。"

　　她听出了是大力的声音，"是你。"她只是说了这两个字，她怕她丈夫听见。她回答他说："我现在还在家里，正准备出门。你有什么事？"

　　大力说："没什么事，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你。"

　　"哦。"她说，"我现在要到工地上去看看。"

　　"中午在一起吃餐饭？"大力说。

　　她迟疑了下，回答说："等下你再打我的手机，现在还不能说定。"她想他给她带来了莫名的烦恼，是他，她才摹然觉得她在生活中缺了很大一部分！过去的几年里，她曾常常取笑有些女人在男女关系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绵绵，卿卿我我。现在她也成了她曾经小看的那种人，成了一只在树梢上叽叽叫着的求偶的雌鸟。她似乎看见自己就是一只雌鸟，栖息在一株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白花的槐树上，一个劲地叽叽叫，风却把它求偶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一刻钟后，她出了门。大概上帝的存在就是让人生活有残缺的，你事业上成功了，爱情就会体现出残缺来，你爱情获得了幸福，也许事业上又一塌糊涂。她想，边开着车。这些问题曾经都光顾过她的大脑，但早些年，这些问题好像云影，仅仅是从她脑海里一掠而过。现在这些问题却犹如刀子，捣碎着她曾经拥有的价值观念，使她无法用从前的思想进行思考了，就仿佛当你成了一个富人后，你脑海里就再不是穷人那种金钱观念了。汽车驶上芙蓉路时，一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面驶来的的士险些与她相撞，她心里一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是她开车时走了神，刚才她的思想在外婆家里。的土司机将车刹住，探出头骂她说："你想死吧你？"

　　她不吭声，把方向盘一打，汽车向前驶去。我得小心点，她想，刚才是上天对我发出的危险信号，爱情不是我这种年龄的女人玩的游戏了。汽车驶到了工地上，她停好车，对着车顶的反馈镜打量了眼自己，觉得出门时眼影画深了些，就打开非常精美的意大利皮包，拿出一包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的餐巾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一张擦了下两边的眼睛，见眼影淡化了不少，感觉上不像化了浓妆，这才打开车门走出来。这是一幢七层楼的宿舍建筑，此刻已进入了粉饰墙壁的阶段，一些民工正站在脚手架上粉刷楼房外墙，还有几个民工在楼顶烧柏油。一个包工头向她走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邓老板。"

　　邓瑛瞥他一眼，对他说："你要他们注意安全就是。"

　　"我跟他们一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代了，"包工头说，"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