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四五天,自己也不知做了些什么。连曰子都忘了,有时觉得那些事已经离得很远,不把曰记翻一下,简直就有点模糊;但也有几次仿佛我又走回到“过去”当时的激越的情绪抓住了我,不让松一口气。
而且周围的景⾊,也时时变动,而且是故意和我抬杠。前天奉命搬出那“特区”又回到我的老寓所;“奉命”之际,说老实话,当真有点⾼兴,——相信我的“争取主动”已经奏了肤功,我还没有被踩在人们脚下,只有承受怜悯的份儿。然而此种“油然”之感,一进自己的寓所,就消失了;二房东太太的痴肥使我厌恶,同院那位军官的三夫人的娇声浪语更使我生气,芭蕉绿得太惨,鼠子横行更无忌惮,…夜半梦回,听窗外风声呜咽,便觉得万感交集,此心何尝有定向,此⾝何尝有着落?
不错,这几天来,确实是做了一点我所谓“争取主动”的工作。二十二那一天,我以“破釜沉舟”的决心,要求给一个机会,让我自己洗刷,并且——“报复”明知道这次“小昭事件”之突然变化,是谁在背后捣鬼,我就来一个正面揭破,把一缸水搅浑了,那么,帮我说话的人不就容易启齿了么?这计划,是在“等候命令”的期间想了起来,经过直接间接的“努力”和陈胖取得“联系”然后下手的。
关于“不能完成使命”我愿受处分,然而“小蓉也要负些责任”——我用了他们惯用的含血噴人的方法请他们“入瓮”——“为什么她要在小昭面前一次两次三次地破坏我的信用?为什么她要无中生有,说我同时有三四个男人,说我担任这项工作可以拿到几千元的奖金?难道她不知道如果小昭对我有了怀疑,我这工作就不好进行?…”
“既然有这样的情形,⼲么你不早来报告?”
“这也得怪我自己糊涂。一共只有七八天工夫,直到最后那天,我还蒙在鼓里。小昭那种捉摸不定的态度,冷言冷语的讥讽,我老觉得诧异,可是怎么会料到是小蓉在背后拆台的缘故?后来的两天內,我猜透几分了,但是,从小昭口里漏出来的,我没有调查明白,也不能冒冒失失就往上报呀!现在我知道,八天之內,小蓉就背着我去过四次,——差不多隔天一次;人家工作得有点头绪了,她去一顿乱说,就前功尽弃!她即使和我个人有仇,也不该这样不顾大局!”“哦,照你这么说,你竟是代人受过了?”R不耐烦地说,可是我却看出我的辩解已经生效。
“我不敢推卸我的责任,”我赶快回答“工作有缺点,我知道。可是,如果没有小蓉的破坏,在处长正确指导之下,也许成绩还要好。”我顿了一下,估量着形势有好转的希望,便又不暇思索,进一步道“这几天內,也不能说一无收获。至少他的态度,比初来时驯良得多了。”
可是R把眼一瞪,焦躁地斥道:“胡说!他妈的驯良!有什么事实?”
“哦,嗯,也有的。”我当真窘了,瞧不准R的真真意向。这些人物和颜悦⾊的当儿,未必是对你好,而反之,厉声怫然的表情,也不一定是对你恶,——我如果揣摩差了一点,那倒不是玩的。当下我镇定心神,坦然答道:“事实上也有一点。
那天陈秘书他们去和他谈话,他的表示就不怎么坏。”“哼,——陈秘书回来怎么说的?”他似乎在回忆:“哼,你说这是驯良么?什么驯良,那家伙可实在狡猾!他招认了么,你说!”
“可是,”我此时只有向前,不能反汗“上次我也报告过,正面问他,不能有结果,须得慢慢套出他的话来…”
R勃然作⾊,截断了我的话,问道:“你套出来了么?”
这当儿,我要是再拿空话搪塞,一定祸生不测,但如果能够拿出一点“事实”来,也就立刻可以化凶为吉!人急智生,我当下只顾自己眼前的危险,就从容答道:“报告:我已经得到了一点。我探得他在这里有两个关系了…”
我把K和萍说了出来!
那时我竟做了这样一件事,——不但害了K和萍,还负了小昭的托付,仅仅为了想保全我自己。谁要判定我是居心这么⼲,那这冤枉太大了,可是,事到临头,我又沉不住气,我牺牲了别人!
这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只有三天!然而三天內不断的良心上的责备,其难受甚于三年。是不是我会变成失心狂呢?没有勇气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