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神枪手

一年，才刚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草木还没发芽子，远远已经能够看见点绿色了。南门外直通海光寺的大道两边开洼地，今儿天蓝水亮，风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暖，透明的空气里飘着朵朵柳絮。这时候，要是在大道上放慢腿脚溜达溜达，四下望望，那才舒服得很呢！

　　玻璃花来到道边一家小铁铺，给营盘取一挂锁栅栏门的大链子。他来得早些，铁匠请他稍候一候。他骂一句街，便在大道上闲逛逛，逛累了，在道旁找到一个石头碾子，翘腿坐在上边，看见过路的大闺女小媳妇，就哼哼一段婆娘们哄孩子的歌儿，找个乐子：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

　　哭哭啼啼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干——嘛，

　　做鞋做袜儿，穿衣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儿，

　　点灯说话儿，吹灯亲嘴儿。

　　女人家见他这土痞模样，不敢接茬，赶紧走去。他见道上行人不少，忽然想到要显一显自己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到手的小洋货，便打怀里摸出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衣兜烟卷，叼在嘴上，还模仿洋人，下巴一用劲，烟头神气地向上撅起来。跟着他又摸出一盒纯粹洋人用的"海盗牌"的黄头洋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长长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等路人走近，故意手一甩，"嚓"地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腿上划着，得意洋洋点着烟，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巴巴响地一口口往里嘬，就这当儿，忽然"啪"一下，烟头被打灭，他还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清怎么回事，"啪！"又一下，叼在嘴上的烟卷竟给打断，紧接着，"啪"帽子被打飞了。三声过后，他才明白有人朝他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他原地转一圈，看看，路人全吓跑了，正在惊讶不已的时候，打开洼地跑来一个瘦瘦的少年，递给他一张帖子说：

　　"我师傅要会会您。"

　　他帖子没看就撕了，问道：

　　"你师傅是哪个王八蛋？"

　　瘦小子一笑，说："随我来！"走了几步，故意回头逗他一句，"您敢来吗？"

　　"去就去，三爷怕嘛！神鞭都叫你三爷吓跑了！"玻璃花毫不含糊，气冲冲跟在后边走。

　　他随这瘦小子从大道下到开洼地，走不多远，绕过一小片野树林子，只见那里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阔脸直鼻，身穿宽宽绰绰的蓝布大褂，纯黑的土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紧紧打着同样颜色和布料的裹腿，头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着很大一块蛋青色绸料头布。他见这人好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再瞧，唷，这不是傻二吗！怎么这样精神？脸上的糟疙瘩都没了，一双小眼直冒光。可是玻璃花立即也拿出十足的神气唬对方："傻巴，你是不是想尝尝"卫生丸"嘛味的？"他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ao.jpg">前襟，手拍着别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间的小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啪啪响，叫道，"说吧，怎么玩法？"他拿傻二最怕的东西吓唬傻二。

　　谁知这傻二淡淡一笑，把双襟的褂子中间一排扣儿，从上到下挨个解开，两边一分，左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间，居然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着一把六眼左轮小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他双手拍着左右两边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对瞪圆眼睛的玻璃花说："当下，我也玩这个了，你既然要玩这东西，我陪着。我先说个玩法——咱们一人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你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我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你先打，我后打。你那两下子我知道，我这两下子你还不知道。我要是不告诉你，那算我欺负你了！你看——"傻二指着前边，十丈远的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树杈上，拿线绳吊着一个铜钱，在阳光下锃亮，像一颗耀眼的金星星。

　　"你瞧好了！"

　　傻二说着一扭身，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就"唰"地拿在手里，飞轮似的转了两圈，一前一后，"啪啪！"两响，头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打断那吊铜钱的线绳，不等铜钱落地，第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打中铜钱，直把铜线顶着飞到远处的水坑里，腾地溅出水花来。

　　玻璃花看得那只死眼都活了。他没见过这种本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不住叫起来："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法，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再一瞧，傻二站在那里，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已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间。这一手，就像他当年甩出神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人一样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快捷，神鬼莫测。玻璃花指着傻二说，"你那神鞭不玩了？"

　　傻二没答话，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微笑，抬手把头布一圈圈慢慢绕开取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来的竟是一个大光葫芦瓢，在太阳下，像刚下的鸭蛋又青又亮。玻璃花惊得嗓音变了调儿：

　　"你，你把祖宗留给你的-神鞭-剪了？"

　　傻二开口说：

　　"你算说错了！你要知道我家祖宗怎么创出这辫子功，就知道我把祖宗的真能耐接过来了。祖宗的东西再好，该割的时候就得割。我把-鞭-剪了，-神-却留着。这便是，不论怎么办也难不死我们；不论嘛新玩意儿，都能玩到家，决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iao.jpg">给别人。怎么样，咱俩玩一玩？"

　　玻璃花这才算认了头：

　　"三爷我服您了。咱们的过节儿，打今儿就算了结啦！"

　　傻二一笑，把头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上，转身带那瘦徒弟走了。玻璃花看着他的身影在大开洼里渐渐消失，不由得摸着自己的后脑壳，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一口凉气，恍惚以为碰到神仙。他回到营盘后，没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怕别人取笑他。不久，听说北伐军中有一个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手，双手打抢，指哪打哪，竟说一口天津话，地地道道是个天津人，但谁也说不出这人姓名，玻璃花却心里有数，暗暗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