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的父亲带回家的客人,就是乘坐花子向它挥手的那趟火车来的。
父亲给火车打“开车”的信号时突然看到:似乎是姐弟两人,姐姐左右两肩各挎一个旅行背包。弟弟一只胳臂揽着姐姐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那顶登山帽按着肚子。
这两人站在站台上。花子的父亲朝他俩走去,到了跟前忙问:
“怎么啦?”
“啊,啊,我弟弟在火车里忽然肚子痛…”
姐姐仰脸望着花子的父亲问道:
“站长在么?实在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么?”
父亲点点头,招手把站员叫过来。
“给他帮帮忙。搀着他走吧。”
弟弟此时哎哎地哼哼不止,脸⾊煞白,似乎筋疲力尽。
“疼得厉害?”
“是,照这样的话,那就根本没法回去啦。请帮忙给找个医生好吗?”
姐姐的眼里噙着眼泪。
“好吧。”
花子的父亲答应着,然后问她:
“你们的家在哪里?”
“东京。”
把他弟弟搀到候车室,让他躺在长椅上,姐姐担心他腾折起来掉在地上,百倍小心地守候在旁。花子的父亲说:
“这儿,有些不妥,到我家躺着吧。”
那位站员拉了拉父亲的手臂,把他叫到一旁小声跟他说,万一是赤痢或者伤寒,那可就⿇烦透啦,不如趁早送他到医院,或者去旅馆。
花子的父亲说:
“不会的,没事儿。况且是个孩子,你不觉得怪可怜么?再说让他多花不少钱,那也不合适呀。”
说完,他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并不太烧,大概是胃挛痉吧…你把他背到我家去。”
然后对那位姐姐说:
“在好转之前,最好躺着别动,就在我家躺着去吧。打一针就能立刻止疼。”
姐姐立刻喜上眉梢,擦了擦睫⽑上的泪花。
花子的父亲想,小姑娘长得多么好看哪。
“我帮你拿一件吧?”
“不用啦。”
姐姐摇头摇,仍旧两肩各挎一个背包,左手拿起两根登山手杖就走。
站长的家离这里很近,过了道口就到。
花子的⺟亲急忙把床铺好,刚铺好花子就进来了。
花子呆呆地站着,四顾房间的情况。
姐姐马上看见了花子,她以为花子一定有些腼腆。
“啊,多漂亮的姑娘。来来。”
微笑着向她招手。
但是花子绷着脸不声不响。
姐姐一愣,立刻觉得奇怪得很。
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个没有魂魄的玩偶…。但是再仔细看,发觉那孩子正在认真地寻找什么,仿佛一朵大白花歪着脖子…
但是,那孩子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这位姐姐想走近花子。
花子很胆怯,她伸开两臂好像要推开什么,终于抓住了父亲。
姐姐吃了一惊,站起⾝,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这时,一直躺着的弟弟突然蹬了被,口口声声地喊疼,从褥子上滚落到草席上。
“哎呀,达男!这可不行,得老老实实地躺着!”
姐姐着了急,赶忙去制止他。
“疼么?哈哈…你倒是満精神的呀。”
花子的父亲说着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讨厌,人家疼得厉害他倒觉得好笑。”
花子⺟亲边说边给达男盖上被。
蜷着⾝于像个虾似的达男蓦地坐起,他说:
“没关系,笑也没什么。确实可笑,真是疼得可笑!啊!”他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说了这句玩笑话。大概是因为太疼,以致他无法安静下来吧。
他按着肚子,像个青蛙似的跳到花子跟前说:
“姑娘,可笑吧?”
花子怪声怪气地喊了一声,便像猴子一样抓挠达男。
达男吃了一惊。不过他知道,此时此刻如果默不作声,气氛更加不妙,所以把脸伸向花子,并且说:
“你抓挠我我也不知道疼啊,因为肚子疼得更厉害。”
正合花子的心意,她便劲使猛打达男的脑袋。
“花子!这不好!”父亲抓住了花子的两只手。
达男的姐姐看到花子可怕的表情,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单腿跪在花子面前说:
“请原谅,等一会把他轰出去。”
说着话,亲切地把手扶在她的肩上。
花子的手被父亲抓住了,这回挣脫一只手来打姐姐的头。
姐姐闭上眼睛。从花子的小小拳头上传来的是类似痛楚的悲凉。
“这不行,花子!”
父亲严厉地申斥她。
“没关系呀!”
姐姐虽然被她打了却満不在乎,她把花子拉过来搂住。
“都是达男不好。原谅他吧。”
花子哭了,她那哭声也特别,简直就像个婴儿。
不过她再也不和她们姐弟作对了。她把脸紧贴在达男姐姐的脖颈处。
花子⺟亲走上前来,俯⾝向达男姐姐道歉。
“真对不起,这孩子跟别的孩子没法比,所以才那么胡来。眼睛看不见什么,耳朵也听不见什么,所以…”
“哦!”达男的姐姐一时之间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着头沉默不语。她的下巴颏触着了花子头顶。她不由得想:
“长一头这么好的头发可就是…”
想到这里便用脸颊亲她又厚又密的刘海。同时瞥了一眼达男。
达男早已悄悄地钻进被窝躺下了。他大概是听到花子又盲又聋吃了一惊,肚子疼也就不医自愈了。
“不过这么乖乖地让素不相识的人搂着,还是头一回哪。”
花子的⺟亲这么说。
“哦!”达男姐姐的脸有些红了。
“几岁啦?”
“六岁啦,可是这个样子也聪明不了,和吃奶的孩子一个样。”
花子的⺟亲心情黯然地这么说。
“怪可怜的,多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啊。”
达男的姐姐心里这么说。
她不再说安慰这位⺟亲的话,话题一转介绍她们自己了。她说她叫百田明子,正在读女子⾼中一年级,她弟弟达男上初中一年
花子突然在明子的嘴唇上挡上一个手指。
“那可不礼貌!”
花子⺟亲把她的手拉下来。
“这孩子好像模模糊糊地知道我们说的就是她,所以找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摸我的嘴唇。可是我们说了些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明白。不过,她现在刚刚开始多多少少地知道她和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了。”
明子。九点头。把花子小小的手指紧贴在自己的唇边继续说下去。
达男的疼痛又阵阵袭来,他一直忍着。肚子里一直有鼓鼓囊囊的疙瘩,凡是这种时候准发烧,他只好蒙上大被挺着。
通⾝出了冷汗。手脚一齐劲使,疼得眼泪直流。
他想,在可怜巴巴的花子跟前,为了肚子疼就劲使
腾折,那可未免太对不住人家啦。
“达男!”
明子来到达男的枕旁这样叫了他一声。因为忽然之问达男一声不吱了,她不能不多个心眼儿。
“怎么样?还疼么?”
“嗯。姐姐,你站在我的肚于上,用脚踩一踩行不?”
“那可不行!”
明子把手伸进达男的被窝,摸摸他的肚子。
刚一碰他的肚子他就喊疼,就像烫了他一般,赶紧躲开。
跟在明子后面的花子吃了一惊。花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达男得了病。
“小哥哥肚子疼,你爸爸特别关心他呀!”
尽管明子详细告诉她,可是花子不可能听得见。所以她就抓起她的手让她摸达男的额头。
花子把手菗回来,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立刻哇地一声哭了。
是因为讨厌达男那张沁着粘乎乎油汗的脸,心里很不痛快呢,还是看到达男的痛苦而怀有同情呢…
“啊,对不起!”
明子连忙搂住花子的肩膀,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医生进来了。
一位的的确确像一位乡村医生的老人,慢慢地摸抚达男的部腹,扭头对明子说:
“登了一次山,是吧?在山上的时候肚子没有着凉过么?”
“啊,难说呢。”
“吃没吃不该吃的东西?”
“吃过栗子。”
“栗子?”
“是。离开东京时从车站小卖部买了一袋子袋装栗子,我弟弟特喜欢吃栗子,他一个人就把它吃光了。”
“一边上山一边吃的?”
“对!”
“所以嘛,就引起胃挛痉来啦。人在疲劳的时候,毫不在意随心所欲地吃了不易消化的东西造成的。他从前得过胃挛痉么?”
“没有。”
“打针。我想这就基本上控制住。”
“这样…能马上坐火车回去么?”
“今晚上?只要止住疼了,要想回去不是办不到的,不过,有些勉強啊。再没有比让他躺两三天以后再走好啦。”
医生这么说着便看了看花子的父亲。
花子的⺟亲表示,她家一点儿也不感到不方便,可以住下来直到彻底好了。
“对,既然帮忙就帮到底。当然不能让病人坐上火车往回走啦。”
花子父亲这么说。
医生打完针就回去了。
花子的父亲又去了车站。
“可真遗憾,达男就只好绝食啦。”
花子⺟亲笑着说了这话便到厨房做晚饭去了。
达男喊了一声“姐姐!”他说:
“立刻就不疼了,肚子也软乎了。”
“是么,那可太好了。我一直提心吊胆哪。”
“我以为已经完全好啦,我们往回走吧。大概还有火车吧?”
“火车倒是有…”
“在这种地方接受别人关照,不合适吧。”
“啊,在这种地方的说法不礼貌。人家对我们难道不是很亲切么?”
“我倒不是坏意思。可我确实不愿意睡在陌生的人家。”
“达男。花子就是这家的呀。”
明子的意思是花子和我们还是很熟的。但是达男却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什么也听不见,又聋又哑。”
“达男!”
达男望着花子:
“花子,你听不见吧?呶,听不见吧?”
“你这样可真不好!”明子真担心她听得见。但达男不当回事,仍然笑着说:
“花子,你过来,花子!”
边说边向她招手。
“你看怎样?还是听不见吧?眼睛也看不见哪!”
“你!”
明子那秀丽的眉⽑一扬,狠狠地瞪了一下达男。
那意思是说,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弟弟。
“你别乱开玩笑吧!怪可怜的。”
“我这可不是乱开玩笑。我只是试试她能不能听见”
“你这么⼲就表明你忍残!”
“哼,你不理解我。”
达男仰头看着天花板。
“你没想到她挺可怜么?”
“想到啦!”
“既然想到啦就该怜情她才对!”
“⼲嘛像摸摸疥子那么百倍小心。”
“小心?别净找歪理儿啦。达男,你有些张狂。你刚才还肚子疼得直哭哪。”
“我那不是哭,是笑哪。”
“纯粹是死不认输!”
“真的呀,疼得太厉害,顾得上哭么?疼得简直可笑。”
明子听着也乐了。达男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说:
“花子,刚才你劲使儿捶我的脑袋啦。现在我的肚子已经好啦,我决不输给你。你还不发脾气么?”
说着,对她作个怪样。
明子已经看够了弟弟那套恶作剧,仿佛为保护花子而坐在她的前面说:
“真讨厌!你可不是以前的达男了。他老是跟我作对,心眼坏透了。”
“所以,那孩子发起脾气来确实不得了。”
“达男!”
明子怒形于⾊地说:
“过火啦,像你这样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没法管。我把你撂在这儿,一个人回去。”
“你回去么?好。我同花子和好了,能一起玩了。”
“她能同你这样的和好么?刚才不是只轻轻摸摸你的额头就哭了么?”
“嗯,那是跟我亲近哪。”
达男仿佛颇有自信地这么说。
明子摇头摇:
“哼,那是特不亲近!”
她接着说:
“她喜欢我抱她。花子⺟亲说,她让外人抱,你还是头一个哪。呶,花子是不?”
明子扭过头一看她,原来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难以名状的凄凉的玩偶一般…
明子想,也许因为她长得过分的漂亮吧…真的玩偶如果漂亮得过了头,看起来就一定会有哀艳之感。
“花子!”
她小声呼唤了花子一声,把面孔凑到她跟前,窥探着花子的眼睛,明子不由得一惴。她想:她能看见,能看得见!
花子黑黑的瞳仁映出明子的面孔。
这不说明能看见么?可是为什么看不见呢?
当明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稚嫰的瞳仁里自己那张小小的面孔时,她不由得涌起奇妙的激情。
花子,这不是能看得见么?呶,不是能看得见么?
她这样⾼声喊着,真想使足力气摇晃花子的⾝体…
但是,花子的瞳仁里一点也不寄寓着魂魄的跃动。只是茫然地开放着…
她想,因为睫⽑又长又密造成的阴影看不见魂魄吧。
在这样的睫⽑之中,花子的两眼徒具空虚之美。
明子觉得自己好像被花子的瞳仁昅了进去。难以名状的凄凉,闭上自己的双眼就会立刻碰到花子的刘海。
她想,这个又盲又聋又哑的孩子怎么会长这么又黑又密的头发呢…
“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总也长不大该多好啊,年龄一大,一定会有各种各样令人伤怀的事。”
“姐姐可真够浑的哪。”
达男笑着这样说。他接着说:
“盲人也好,聋人也好,只要一天比一天长大就好。花子你说是吧。”
“达男怎么能懂这个呢?像你这样缺少同情心的孩子还不可能知道这个呀。”
“怎么?热泪盈眶啦?”
“没什么。”
明子的两只手掌捧着花子的脸,用自己的鼻子顶着花子的鼻子,一连拱了两三次,然后是用脑门擦摩花子的脑门。
花子大概感到庠庠了吧,发出了奇妙的语声:
“庠”
然后脸上露出微笑。
“笑得像个傻瓜。”
达男再一次嘲笑了花子。
“真讨厌!你以为不管你说什么反正花子听不见,是吧?好,你就说吧。”
“姐姐,你别把这孩子当个玩具似的玩个没完,咱们回家吧。”
“你一个人回吧。在火车里又犯了胃挛痉才好哪。我可是喜欢这孩子。”
“我也是喜欢她呀…”
“你要是喜欢她,⼲嘛净说那些让人讨厌的话?”
“既然那么喜欢,姐姐,你把那孩子要到手岂不很好?”
“嗯,我要下来。”
“人家能给你么?我看好像是独生女。”
“据说花子就是抱养来的呢。”
花子又把一个手指放在明子的嘴唇上,她大概还不知道那有意义的声音构成的语言是什么…那嘴唇的活动,有趣的呼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怀着茫然的疑问…
“姐姐,你真的不回去也没关系么?”
达男认真地问明子。他说:
“我是因为病毫无办法,所以我说了实在对不住姐姐。因为你四年好不容易没有缺勤,现在因为我让你上不了学,实在是过意不去呀!”
“一点儿也没关系。”
明子这么说。现在轮到明子嘲笑达男了。
“把花子要到手之前我不回去啦。”
当然,她不愿意缺课,但是明子也想通了,因为弟弟的病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想,到了明天,⺟亲也许从东京来接她们。
花子就像摸抚宝物一般,慢慢腾腾地从明子的脸颊摸到脖子。花子非常清楚,谁的肤皮都不如明子的那么滑光,那么细腻,那么柔嫰,那么温润…
花子把脸贴在明子的前胸。明子⾝上有股香气。那是活泼的、清冽的、温柔的少女独有的甜美香气…对于花子来说,这是她第一次闻到的城市女生学的香气。而且还带着少许的明子从今天的山上带来的香气。
花子突然用头舌舔了舔明子的脖子。
“啊,别,别…”
明子不由得红了脸,不由得擦了擦脖子。
“嘿嘿,像猫狗一样用头舌舔啦。”
达男坐在床铺上笑了。
明子也实在感到不舒服,所以连擦了几次脖子,不过她仔细一想,觉得对于一个眼睛看不见,有嘴不能说,耳朵听不见的年幼的孩子来说,这种动作也许就是亲妮的表示吧。
明子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花子的唇上。花子的嘴唇动也不动一下。稍微温润的、柔软的、幼小而温馨的嘴唇给予明子的感触,远比明子想象的清新和美好。她想到,小小孩子的天真行为,自己本不该慌慌张张地探个没完。
花子的呼昅在明子的脸上亲切摸抚着,她那呼昅有些急促,可能是花子有什么⾼兴的事。
“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就请吃饭吧。”
花子的⺟亲让保姆帮着把饭菜运到饭厅。她说:
“老实说,本打算做些好吃的,想到如果姐姐也得了胃挛痉那可不得了。”
她向客厅望了望,惊喜地说:
“哎呀,花子!跟姐姐玩哪?这可真是新奇的事,从来就跟外人玩不到一起的孩子,可今天…”
“大娘,我姐说,她想把花子带走。”
达男嘴快照直说了。明子很不好意思地:
“哎呀,这个达男!你…”“啊,是么?带走这样的孩子,只是这么说说就万分感谢啦。”
这位⺟亲说完索性到客厅来了:
“太好了,弟弟也完全康复了。”
吃晚饭的时候,花子⺟亲偶然抬起头来,凄凉地笑笑说:
“这种吃法说起来让人害臊,弄得凌乱而且还脏,请别见笑啊。”
明子默默地点点头。
开头是⺟亲拿着筷子往花子嘴里送,可是花子不満意这种吃法。她想左手摸着碟子自己吃。筷子她还使不好。一不遂心就把筷子拿在掌心用手指抓菜吃。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像动物的幼仔一样,嚼得山响,那吃相着实不雅。
智慧落后于年龄的可悲,在吃东西时表现得最完全,也最突出吧。和她那漂亮的长相很不谐调。
明子低着头吃饭。她想,这样反倒不好,可是花子那些表现她是不忍看下去的。她想,她怎么会是个耝野的孩子呢。
这时花子突然停下来不吃了,把手伸向饭桌,然后伸手想摸⺟亲或者明子,接着又把手伸向虚空找什么,突然端着煎鳟鱼的盘子站起来,大步走向客厅。
“花子,别去,哥哥肚子不好,什么都不能吃呀。”
她⺟亲赶紧去追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达男的枕旁,拿筷子夹起鱼来伸给达男。鱼汁滴滴嗒嗒地落在达男的脸上。
“哎呀!”
达男喊了一声赶紧爬起来,却连连说:
“实在谢谢,谢谢花子!”
他边说边把嘴凑过去,叨住花子筷子上的鱼。
花子⺟亲忙说:“你可不能吃啊。花子,你搞得脏不脏啊?”
“没关系,没关系!”
达男连鱼刺也不吐就呑下去了,鱼刺卡在嗓子里,弄得他很痛苦。
“不要紧么?还是吐出来吧。”
花子⺟亲很担心,但已经来不及了。
明子坐在饭桌前一直注视着一切,她被感动得要落泪。她想,即使再犯一次胃挛痉也没什么,弟弟吃下去是对的。
晚饭的时间一过,达男可能因为午间累乏了,所以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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