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

一个名叫刘梅的年轻女子因为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山寨iPhone4S，而不是真正的iPhone4S，伤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绝跳楼自杀。这是二十多天前的热门新闻。

　　我们城市的几家报纸接连三天刊登了有关刘梅自杀的文章，报纸声称这是深度报道。记者们挖出不少刘梅的生平故事，她在发廊工作时结识她的男朋友，两人在三年时间里做过两份固定的工作，发廊洗头工和餐馆服务员，还有几份不固定的工作；更换五处出租屋，租金越来越便宜，最后的住处是在地下室里，那是文革时期修建的防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废弃后成为我们这个城市最大的地下住处。报纸说城市的防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里居住了起码两万多人，他们被称为鼠族，他们像老鼠一样从地下出来，工作一天后又回到地下。报纸刊登了刘梅和她男朋友地下住处的图片，他们与邻居只是用一块布帘分隔。报纸说鼠族们在防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里做饭上厕所，里面污浊不堪，感觉空气沉甸甸的，空气已经不是空气了。

　　记者发现刘梅QQ空间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志，刘梅在空间里的名字叫鼠妹。这位鼠妹自杀的前五天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志里讲述了男朋友送给她生日礼物的过程。男朋友说是花了五千多元买的iPhone4S，她度过开心的一天，两个人在大排档吃了晚饭，第二天男朋友因为父亲生病赶回老家。她与自己的一个小姐妹见面，小姐妹用的是真正的iPhone4S，她把自己的山寨货与小姐妹的进行比较，发现自己手机上被咬掉一口的苹果比小姐妹的大了一些，而且手机的重量也明显轻了，只是显示屏的清晰度还算不错，她才知道男朋友欺骗了她，这个山寨货不到一千元。有懂行的网友在她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志后面留言，说显示屏的分辨率高的话，应该是夏普的产品。这位网友用分辨率纠正她所说的清晰度，又纠正她所说的山寨机，说如果是夏普的显示屏，这个应该叫高仿机，价格应该在一千元以上。

　　鼠妹男朋友的手机因为欠费被停机，她联系不上他，只好坐到网吧里，接连五天在QQ空间上呼叫自己的男朋友，要他马上滚回来。到了第五天，她的男朋友仍然没有在空间上现身，她骂他是缩头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然后宣布自己不想活了，而且公布了自己准备自杀的时间和地点。时间是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中午，地点先是定在大桥上，她计划跳河自杀。有网友劝她别跳河，说是大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应该找个暖和的地方自杀，说自杀也得善待自己。她问这个网友怎么才能暖和地自杀，这个网友建议她买两瓶安眠药，一口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下去，裹着被子做着美梦死去。别的网友说这是胡扯，医院一次只会给她十来片安眠药，她要攒足两瓶的话，自杀时间起码推迟半年。她表示不会推迟自杀时间，她决定穿上羽绒服跳楼自杀，地点定在她地下住处出口对面的居民楼的楼顶，她说出这个居民小区后，有两个住在那里的网友求她别死在他们家门口，说是会给他们带来晦气的。其中一个建议她想办法爬到市政府大楼顶上往下跳，说那样才威武，其他网友说不可能，市政府门口有武警把守，会把她当成上访的给拘押起来。她最终选择鹏飞大厦，这幢五十八层的商务楼是我们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这次没有网友反对了，还有网友称赞那个地方不错，说死之前可以高瞻远瞩一下。她在空间里最后的一句话是写给男朋友的，她说：我恨你。

　　鼠妹自杀的时候是下午。我那时候刚好走到鹏飞大厦，我的口袋里放着大学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证书，我在网上查到鹏飞大厦里有几家从事课外教育的公司，我想去那里找一份家教的工作。

　　鹏飞大厦前面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人，警车和消防车也来了，所有的人都是半张着嘴仰望大厦。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之后，天空蔚蓝，阳光让积雪闪闪发亮。我站在那里，抬起头来，看到三十多层的外墙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会儿阳光就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低下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起眼睛。我看到很多人和我一样，抬头看上一会儿，又低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起眼睛，再抬头看上一会儿。我听到嘈杂的议论，说是这个女孩在那里站了有两个多小时了。

　　有人问：“为什么站在那里？”

　　有人说：“自杀呀。”

　　“为什么自杀？”

　　“不想活了嘛。”

　　“为什么不想活了呢？”

　　“他妈的这还用问吗，这年月不想活的人多了去了。”

　　小商小贩也来了，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兜售起了皮夹、皮包、项链、围巾什么的，都是山寨名牌货。有兜售快活油的，有人问快活油是个什么东西？回答说一擦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o.jpg">起，坚如铁硬如钢，比伟哥还神奇；有兜售神秘物品的，低声说要窃听器吗？有人问要窃听器干吗？回答说可以窃听你老婆是不是做了别人家的小三；有兜售墨镜的，高声喊叫十元一副墨镜，还喊叫着顺口溜：看得高看得远，不怕太阳刺双眼。有些人买了墨镜，戴上后抬头继续看起鹏飞大厦上的小小人影，我听到他们说看见一个警察了，在女孩身旁的窗户探出脑袋。他们说警察正在做自杀女孩的思想工作。过了一会儿，戴上十元墨镜的那些人叫起来：警察伸出手了，女孩也伸出手了，思想工作做成啦。紧接着是啊的一片整齐的惊叫声，接着寂静了，随即我听到女孩身体砸到地面上的沉闷声响。

　　刘梅留在那个世界里最后的情景是嘴巴和耳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出鲜血，巨大的冲撞力把她的牛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崩裂了。

　　“还是叫我鼠妹吧，”她说“你当时在那里吗？”

　　我点点头。

　　“有人说我死得很吓人，说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是血。”她问“是这样吗？”

　　“谁说的？”

　　“后面过来的人。”

　　我没有声音。

　　“我是不是很吓人？”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看见你的时候，像是睡着了，很温顺的样子。”

　　“你看到血了吗？”

　　我犹豫一下，不愿意说那些鲜血，我说：“我看到你的牛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崩裂了。”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她说：“他没有告诉我这个。”

　　“他是谁？”

　　“就是后面过来的那个人。”

　　我点点头。

　　“我的牛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崩裂了，”她喃喃自语，然后问我“裂成什么样子？”

　　“一条一条的。”

　　“一条一条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一会儿告诉她：“有点像拖把上的布条。”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那是一条又长又宽大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是一条男人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

　　她说：“有人给我换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

　　“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不像是你的。”

　　“是啊，”她说“我没有这样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

　　“应该是一个好心人给你换的。”我说。

　　她点点头，问我：“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想起自己在谭家菜的最后情景，我说：“我在一家餐馆里吃完一碗面条，正在读别人放在桌子上的一张报纸，厨房起火了，发生了爆炸，以后发生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她嗯的一声说：“后面过来的人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