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湿以后

躺在沐发椅上，我瞥见邻座年轻女孩乌亮的长发，在热水冲洗之下，化成一条条黑色的蛇，蛇身旋转着，落入池中。同时，我嗅到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的气味，从我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的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漫延开来，于是，我闭上了眼睛。我闭上眼睛的刹那，记忆张开了眼，小小的我头上全是肥皂泡，母亲正用药皂抹在我的头上，一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o.jpg">着，让泡泡生出来。有时候肥皂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进眼睛，我便扭着身子哭叫起来，好痛好痛…母亲总是机会教育，告诉我，用肥皂洗头已经很幸福了，当她像我这种年龄，都是用碱洗头的。我只知道碱可以做成棕子，蒸馒头也需要碱，却不知道碱也能洗头。

　　然后，一包包的洗发粉出现了，我最喜欢耐斯的气味，国中时代，许多不快乐的晨昏里，撕开耐斯的瞬间，都能带给我难以述说的愉悦。到国中剪短头发之后，才学着自己洗头的我，起先无法将洗发粉溶解开来，有时候洗完了还有颗粒留在发间，母亲教我必须先将头发完全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再一遍遍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了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粉末才能渐渐溶成泡沫。我将头发浸在温热的水中，让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发丝都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之后，慢慢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了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我的耐心就这样被训练完成，明白很多事都要靠时间成就。

　　那种叫做“绿野香波”的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彻底改变了洗发这件事。绿色的透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e.jpg">体装在瓶子里，散发着绿野草花的香味，尽管是那么人工，但是，在“可丽柔，绿野香波”的歌声中，看着金发模特儿穿着飘逸的白色洋装，在花藤编成的秋千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的，这样的浪漫情怀，还是让人忍不住向往。那时候很多年轻女孩，都留着林青霞式的中分长发，一阵风过，飘起的都是绿野香波的气味。这长发这香味，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接着，各种品牌的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愈来愈多“566”、“333”、“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不仅要能洗干净，还要能滋养，使秀发闪闪发亮。当红女星几乎都被选为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的代言人，从陈莎莉、崔苔菁、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菲菲到王菲、张曼玉、章子怡，我们看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新月异的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不断推陈出新，也看见一代新人换旧人。

　　每个女人都会有一种特殊的记忆，是关于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的。我的朋友阿命说，她记忆中有一种奇异的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的气味，是在北海道大雪纷飞的旅邸中。那天，她和恋人吵了一架，谁也不肯低头，他们各自盘据在小小的房间的一角，她到洗手间去洗头，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了头发才想到自己入冬就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裂的手指，医生几度警告不可以碰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和肥皂的。她咬咬牙还是挤出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忽然，一双温暖的手，伸进了她的发间。恋人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地为她洗头，冲洗干净，替她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巾擦干，她忍不住拥抱住恋人。那个旅邸中的洗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成为一种记忆，多年来她一直在找相同的品牌与气味，哪怕他们已经分手了，她还在寻找。

　　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张爱玲把洗发这件事写得如此感官，刚刚洗过头的娇蕊与振保初次见面：“这女人把右手从头发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来，待要与客人握手，看看手上有肥皂，不便伸过来，单只笑着点了个头，把手指在浴衣上揩了一揩，溅了点肥皂沫子到振保手背上。他不肯擦掉它，由它自己干了，那一块皮肤上便有一种紧缩的感觉，像有张嘴轻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着它似的。”洗发精确实是感官的，因为它的泡沫，因为它的气味，而它的一切美与想象，都在<strong>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以后</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