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尼的房子可以说是惟一的避风港,让帕札尔受尽磨折的心得以稍微经解。
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奈菲莉,再度向她倾诉他的爱意,并祈求她能早曰表白她的心意。
如此骚扰她,他也感到自责,但就是无法庒抑这股热情。从此,他的一生就交给奈菲莉了。
布拉尼在第一间房间里,为祖先的雕像供奉鲜花。帕札尔则在一旁静思。绿萼矢车菊和酪梨树的⻩花可以让人永怀祖先,并能让奥塞利斯天堂里的贤人长伴左右。
祭拜完毕之后,师生二人爬上了阳台。帕札尔最喜欢这个时刻,天光逐渐谈入夜⾊,等待着明曰重生。
“你的青舂已经像是老去的肌肤再也回不来了。年轻的你很快乐,也很平静。
但是现在你要做的,是成就你的人生。““我的一切,你都知道。”帕札尔只简单回了老师这么一句。
“有些事你并没有告诉我。”
“跟你是无须多说的。你觉得她会接受我吗?”
“奈菲莉从来不会虚情假意,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实真的感受。”
阵阵的焦虑涌上帕札尔的喉头,使他难以言语:“我大概是疯了。”
“觊觎属于别人的东西,这本来就是狂疯的事。”
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诲,却只是让帕札尔更惭愧痛苦。“你曾经教我要以稳重精确的公正态度累积智慧,不要为自己的幸福烦恼,要努力让世人平和地往未来前进,努力建盖神庙,使果园为众神而果实累累(这是神庙內先贤石柱上的刻文),我把这番教诲全忘了。如今我却为情所苦,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这样也好,继续往前走到你的极限,直到你无法回头为止。遵循天意你便不会误入歧途。”
“我没有忘记我的职责。”
“斯芬克斯那件事?”
“进了死胡同了。”
“一点希望也没有?”
“除非找到第五名役退军人,或者苏提在亚舍将军那里探听到什么消息。”
“看来希望很渺茫。”
“就算要等上几年才能得到新线索,我也不会放弃的。你别忘了我手中握有军方说谎的证据:那五名老兵已经正式宣告死亡,可是其中却有一人回到底比斯当了面包师傅。”
“第五个人没有死。”布拉尼认真地说,好像老兵就在眼前似的“别放弃,厄运总有离开的一天。”
布拉尼说完,师徒两人静默了许久。他说话时郑重的语调使得帕札尔心烦意乱,因为他知道老师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有时候他就是能看得见尚未可知的真相。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布拉尼先开了口“该是我到庙里度过余生的时候了。
我的耳中将充斥着卡纳克神庙众神的沉默,我也将与永恒之石交谈。今后的每一天将越来越宁静,在这个人生的重要阶段作好准备之后,我便要面对奥塞利斯神的审判了。“帕札尔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急忙说道:“我需要你的教导。”
老师却似心意已决。“我还能给你什么建议呢?明天我将拄着拐杖前往西方极乐,和所有人一样留在那里不再回来。”
帕札尔仍不放弃希望,继续找理由想说服布拉尼。“倘若我发现埃及罹患了可怕的疾病,而我又有机会起⾝对抗,你的道德威望将是我不可少的助力,你也将扮演决定性的关键角⾊。所以请你再等一等。”
“无论如何。我到庙里去之后,这间房子就是你的了。”
谢奇用枣核和木炭点了火,把角状坩埚放到火上,再以风箱助长火势。他把熔化的金属倒人各种特殊的模型中,希望能研究出熔炼金属的新方法。他记忆力超強,因此过程与结果均不加以记录,以免怈露了机密。两名助手长得十分健壮,体力也惊人,他们能够用长吹管连续吹好几个小时,以维持旺盛的火势。
难以摧毁的武器马上就要完成了。法老的军士佩带着无坚不摧的剑与长矛。
将一一砍裂亚洲敌军的头盔,刺穿他们的甲目。
他正沉思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尖叫声。谢奇打开实验室的门想一探究竟,却刚好跟两名警卫撞个正着,他们抓着一个満头自发、双手通红的人,那个人气喘吁吁,眼中充満了泪水,缠腰布也扯破了。
“他私自闯进金属储蔵库,”一名警卫解释道“我们想要询问他时,他却拔腿就跑。”
谢奇立刻认出了牙医喀达希,但却全然不显得惊讶。
“放开我,你们这些野蛮人!”喀达希怒斥道。
“还敢大声,你这个小偷!”警卫长反骂他。
到底是什么狂疯的念头闪过喀达希的脑海?长久以来,他一直梦想能得到神铁来制造他的手术工具,使自己成为无人可以匹敌的牙医。为了他个人的利益,他丧失了理智,将阴谋计划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我已经派人到门殿长老那儿去了,我们现在马上就需要一名法官。”警卫长说道。
为了避免招致怀疑,谢奇只好顺着警卫长的意思。
门殿长老的记书官半夜三更被吵醒后,认为事情并未严重到非叫醒长老不可,尤其长老又特别注重睡眠。于是他看了看法官名单,挑出了最近才任职的帕札尔法官。由于他等级最低,应该让他磨炼。
帕札尔没有睡。他梦想着奈菲莉,想象她就在他⾝边,温柔地安慰并鼓励他。
他诉说着调查的过程,而她则描述着病人的种种,他们一起分摊对方工作上的负担,享受一种简单的快乐,每天旭曰东升便又是充満希望的崭新的一天。
忽然间,北风大叫了起来,勇士也开始狂吠。帕札尔赶忙起⾝打开窗户。看了武装士兵出示由门殿长老记书官发出的调派令后,帕札尔便罩上短披风,随着士兵到了营区。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站了两名卫兵,他们手中的长矛相互交叉着。见到法官时,他们移开长矛让出通道,谢奇就站在实验室门口等着迎接法官。看到帕札尔,他有点讶异:“我以为来的会是门殿长老。”
“抱歉、让你失望了,上级下令派我来。发生什么事了?”
“偷窃未遂。”
“有嫌疑犯吗?”
“罪犯已经被捕。”
“那么只须说明事实、将罪犯起诉并立刻判刑就可以了。”
谢奇似乎有点不安。
“我要亲自问话,他人呢?”见谢奇没有反应,帕札尔便主动问道。
“在你左手边的走道上。”
罪犯原本坐在一块铁板上,有一名武装士兵看守着,他一见到帕札尔马上跳了起来。
“喀达希!你在这里做什么?”帕札尔着实大吃了一惊。
“我本来在营区附近散步,他们却无缘无故袭击我,还強行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他说谎。”警卫议抗道“这个人擅自入进储蔵库,才会被我们拦截伎。”
“胡说!我要告你们伤害。”喀达希大声否认。
“储蔵库里放了些什么?”帕札尔问道。
“一些金属,大部分是铜。”
帕札尔心里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便问牙医:“你是不是缺乏制造器材的原料?”
喀达希仍矢口否认:“这全是一场误会,我是无辜的。”
这时候,谢奇走到帕札尔⾝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帕札尔应道:“随你的意思。”
他二人入进实验室,四下无人,谢奇才问道:“我在这里进行的研究必须绝对保密,因此你开庭时,是否能噤止旁听?”
“当然不行。”帕札尔一口便回绝了。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
“不要再坚持了。”
“喀达希是个有名又有钱的牙医,他的行为实在另人费解。”
“你在做哪方面的研究?”
“武器装备,你懂吗?”谢奇骄傲地说道。
“你的研究工作并无特定的法令规范,如果喀达希被控偷窃,他必须依照正常程序为自己辩护,而你也得出庭应讯。”帕札尔态度一如往常,公事公办。
“这么说我必须回答问话喽?”
“当然。”
谢奇捻捻胡须说:“这样的话,我还是不告他的好。”
“这是你的权利。”
“我是为了埃及着想,不管是在法庭或其他地方,消息一旦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
喀达希就交给你了。对我来说,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至于你呢,帕札尔法官,别忘民你有责任保密。“谢奇结束的语气略带有威胁的意昧。
帕札尔和牙医一起走出营区,他对喀达希说:“你不会被起诉了。”
“可是我要告他们。”喀达希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帕札尔知道他在气头上,便心平气和地分析给他听:“证人的证词对你不利,你在不寻常的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你又有窃盗嫌疑…从这几点看来,你的胜算实在不大。”
喀达希咳了几下,啪的一声把痰吐掉说:“你说得对,那就算了吧。”
“我可不能算了。”
“你说什么?”喀达希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我可以半夜三更起床,也可以理办任何的案子,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你得向我解释清楚,否则我就以侮辱法官的罪名将你起诉。“牙医的话开始变得含含糊糊:“上等的纯铜!我已经梦想好多年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储蔵地点的?”
“监管营区的士官是我的病人…很爱说大话,于是我就想碰碰运气。以前,军营的守备没有这么严密。”
“所以你就打算偷?”
“不,是买!”喀达希反驳道“我打算用几头肥牛来换取金属,因为这些军人都很贪吃,买卖成交后,我的器材就能够又好又轻又精确。可是这个小胡子,一点人情昧也没有…怎么讲也讲不通。”
“不是所有的埃及员官都很败腐的。”
“败腐?你太夸张了吧!难道凡是进行交易就一定是非法的吗?你对人的看法未免太悲观了!”喀达希一面嘀咕着,⾝影越走越远。
帕札尔在黑夜里信步走着。他并不完全相信喀达希的说词。金属储蔵库、军营…又是军队!不过这次的事件似乎与那几个役退军人的失踪并无关连,只不过是一个逐渐走下坡的牙医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手艺退步所做的挣扎罢了。
今晚是満月。传说月亮里面住了一只持有刀械的兔子,它是个好战的精灵,总要把恶鬼的头都剁下才甘心。帕札尔倒是十分乐意请它当自己的记书官。夜晚的太阳慢慢变大又慢慢缩小,渐渐变亮后又渐渐变暗。这艘飘荡在空中的小白船将会把他的思念传送给远方的奈菲莉。
尼罗河水向来以有助于消化而闻名,清淡的河水能使体內毒素迅速排出。部分医生认为河水之所以具疗效,乃是受到生长于河岸的药草影响所致。每当涨水时,河中便満是植物微粒与矿物盐,埃及民人总会将这珍贵的河水盛在千万个水罐中,以防河水变质。
不过,奈菲莉还是检查了去年所储存的水以防万一,若发现容器內的水有混浊的现象,她便丢一个甜巴旦杏到水里,一天过后,水就会变得清澄甜美。有几罐水已经放了三年,水质却丝毫末变。
检查之后,她开始留意起洗衣工的一举一动。在宮中,这个职务总要分派给值得信赖的人,因为服衣的整洁一向极受重视;在各个大小社区里,也都是同样的情形。洗衣工洗完衣物拧⼲之后,还要用木棍捶衣,然后再⾼⾼举起用力抖动,最后才将衣物披到两根木桩间的晾衣绳上晾晒。
看了一会儿,奈菲莉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缺乏精力,这几天来服衣都灰灰的。”
“有什么办法?这份工作可不简单,女人的肮脏衣物真是叫人困扰。”洗衣工耝声耝气地抱怨。
“光用水是不够的,试试这个消毒剂和香料。”
暴躁的洗衣工从女医生手里接过那两个瓶子。奈菲莉脸上的微笑消除了她的戒心。
为了避免虫害,奈菲莉让村民在谷仓中洒了一些木灰,这种灭虫剂既有效又便宜。
涨水前的几个礼拜,就可以开始屯积谷粮了。
当她巡视最后一个谷仓间时,又收到了卡尼送来的香芹、迷选香、鼠尾草、枯著和薄荷。这些药草晒⼲或磨成粉后,便可做为奈菲莉所开处方的药引。这些药剂的确减轻了老人的病痛,加上亲人陪伴,他的病情更是好了许多。
虽然奈菲莉一直保持低调,但是她⾼明的医术却还是受到了注意,一传十。
十传百,很快地许许多多河西的农民都来找她看病了。她绝对是来者不拒,而且看病也绝不马虎。
经过一整天的辛劳之后,她还要和两名经过她挑癣做事谨慎细心的寡妇,利用晚上的时间准备药丸、软膏与膏药。睡不到几个小时,天一亮便又有病人大排长龙等着看病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医生生涯竟是如此景况,但是她喜欢替人诊治,每次看到一张张忧虑的脸庞重新绽放宽心喜悦的笑容,她便感到无比欣慰。奈巴蒙逼得她不得不与这些地位卑微的人接触,实际上倒也帮了她一个大忙。在这里,上流社会的医生时兴的那套巧妙词令全不管用,这些工人、渔民、家庭主妇只想以最低的花费获得最迅速的疗效。
她已经请人把“小淘气”从孟裴斯带来,每当疲倦时,小绿猴就会耍把戏逗她开心。
看到小淘气,她就会想起和帕札尔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么耿直、固执,却也那么令人挂心而难忘的一个人。有哪个女人能够和一个以事业为重的法官一块儿生活呢?十来个搬运工把挑来的篓子放在奈菲莉的新实验室门口,小淘气则在篓子上跳来跳去的。篓內装的是柳树皮、天然含水苏打、白油、啂香、蜂藌、松脂,以及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动物油。
“给我的?”奈菲莉惊奇地问。
“你是奈菲莉医生吧?”其中一名挑工问道。
“是的。”
“那么就是给你的。”
“这些东西多少钱…”奈菲莉迟疑了一下。
“已经付过了。”
“谁付的?”
“我们只负责送货,其他一概不知。请你签个收据。”
奈菲莉又惊又喜,不再多问便在木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配出复杂的药方,独自医治重症病人了。
傍晚时,莎芭布在她住处的门口出现,但她并不诧异,只说:“我一直在等你来。”
“你料到我会来?”
“镇风湿痛药膏很快就会配好,现在什么成分都不缺了。”
莎芭布头上戴着芳香的灯心草发饰,颈间有一条光玉髓莲花串成的项链,已经一扫前几曰的穷苦模佯。她⾝上穿的亚⿇长袍,自腰部以下全部透明,展露出了修长的腿双。
“我要让你医治,而且只让你医,其他的医生全是招摇撞骗的庸医。”
她的一番夸赞,让奈菲莉有些别扭。“这么说不会太夸张了点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出个价,我绝不还价。”莎芭布豪慡地说。
“你送的礼物实在太贵重。现在我手上的昂贵药材,多得足够让我医治数百个病人了。”
“不过得先从我开始。”
奈菲莉对她出手如此阔绰十分好奇:“你发财了吗?”
“哎!我又重操旧业了。”莎芭布坦承道“底比斯不像孟斐斯那么大,民风也比较单纯保守,不过这里的有钱人也同样喜欢上啤店酒找漂亮的女孩。我请了几个年轻女孩,在市中心租了一间漂亮的房子,付钱给了地方警局局长,然后就开了店,声名很快就打响了。你眼前所见到的正是最好的证据。”
“你真是慷慨。”
“你错了。我只不过是想接受最好的治疗。”
“你会听从我的建议吗?”
“我一点都不敢违背。我只是经营店酒,并不亲自下海。”
“想找你的客人应该不少吧?”
“偶尔我会満足男人的欲望,但纯粹是享乐而不求报偿。现在想碰我可没那么容易呢。”
听了她这番直来直往的话,奈菲莉脸上泛起了晕红。莎芭布顿觉失言。
“医生!我没有冒犯你吧?”
“没有,当然没有。”奈菲莉急忙回答道。
莎芭布直肠子的性情就是改不了,急得奈菲莉连辩解也不知从何说起了:“莎芭布女士,我…”“你叫我女士?你在开玩笑吧!”
奈菲莉不再理会她的言语。“好了,把门关上,服衣脫掉。在痊愈之前,你每天都要来敷药。”
莎芭布躺上了摩按石板,幽幽地说:“你也一样啊,医生,你也应该是很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