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斐斯大公墓里狂风横扫,帕札尔和奈菲莉顶着风缓缓地向布拉尼长眠之处走去。他们想在出发到南方之前,再向惨遭横死的恩师致上追思之意,并向他保证,尽管手上资源有限。他们仍会在有生之年倾全力找出真凶。
奈菲莉腰间缠着帕札尔送给她的紫水晶珠串成的腰带。而一向怕冷的帕札尔则穿了一件羊⽑外衣并围着围巾。途中他们遇见了维护坟墓与墓园的祭司,他已上了年纪、做事细心谨慎、将墓园的雕像保存得十分完善,祭品也经常换新,因此孟斐斯市府政给了他相当优厚的待遇。
死者的灵魂从光线中获得再生的能源之后,化⾝为小鸟,刚刚在一株棕搁树下的水池饮过水。幽灵每天都会在礼拜堂附近散步,呼昅着花香,两人享用着祭拜过的面包与酒,冥冥中,恩师仿佛也跟他们一起用餐。声影不断回荡于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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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忍耐。”美锋建议道“看着你们离开心里真是难过。”
“奈菲莉和我都希望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可是你们两个都还没充分发挥呢。”西莉克斯说。
“与命运对抗不过是自不量力。”
在孟斐斯的最后一晚,帕札尔与奈菲莉接受了双院院长美锋夫妇的邀请,到他们家里作客。受荨⿇疹所苦的美锋不得不听从奈菲莉的建议治疗肝大肿,并加強注意居家的卫生。他脚上的伤口越来越常有血水渗出了。
“要多喝水。”奈菲莉说“还有以后无论你找哪个医生,记得让他开利尿剂给你。你的肾脏很脆弱。”
“希望有一天我能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国库方面不断提出请求,不但必须马上处理,还要顾及整体的利益。”
他们的对话突然被美锋的儿了打断了。他向父亲告状,说他想学习象形文字以便像父亲一样富有,可是妹妹却偷了他的笔。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妹妹却恼恨哥哥告状,便冲过去打了他几个耳光,还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尽责的⺟亲西莉克斯连忙把孩—子带开,让他们不再吵闹。
“你看看,帕札尔,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法官呢!”
“这案子可不容易力。”
“你好像无关紧要,甚至还很満足哦!”美锋对他的态度十分惊讶。
“这只是表面罢了。如果没有奈菲莉、我一定会被绝望所击倒。这次的大赦令粉碎了我想目睹的司法胜利的所有希望。”
“一想到还要再度面对戴尼斯,我也很烦。没有你当门殿长老,恐怕以后的⿇烦会更多了。”
“要对巴吉首相有信心,他不会随便任命的。”
“听说他已经准备退休养老了。”
“国王的决定对他的冲击也很大,他的⾝子也一曰不如一曰了。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法老会这么做?”
“也许他相信宽厚的美德吧。”
“但他在民间的声望并不会因此提⾼。”帕札尔认为“民人都担心他的神力已逐渐减弱,与神的联系也不再紧密。如今他又释放罪犯,实在不配当国王。”
“但在他统治下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盛世啊。”
“他的决定你能明白,能接受吗?”
“法老比我们更有远见。”
“在他大赦之前,我也这么想。”
“重新开始吧,帕札尔,家国需要你,也需要你的妻子。”
“其实我也跟我丈夫一样坚决。”奈菲莉抱歉地说。
“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你们呢?”
“重建司法尊严。”
美锋无言,只亲自为他们斟了酒。
“我走了之后,”帕札尔请求道。“你能不能继续追查苏提的行踪?凯姆会支援你的。”
“我会向司法单位施加庒力。其实你留在孟斐斯帮我的忙,不是会更有效率吗?何况以奈菲莉的名气,诊所一定会时时爆満的。”
“我对财务可以说一窍不通。”帕札尔坦承“不用多久你就会觉得我是个能力不够好的累赘。”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要到底比斯河西地区的小村落定居。”
西莉克斯哄孩子入睡后,出来刚好听到奈菲莉这么回答,连忙劝道:“放弃这个念头吧!你要丢下这里的病人不顾吗?”
“孟斐斯有很多杰出的医生。”
“但你是我的医生,我不想换。”
“我们之间在物质上互通有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美锋正⾊道“不管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和西莉克斯一定尽力帮忙。”
“真的很感激你们,但我已经无法再担任⾼层职务了。我的理想已经破灭,现在我只想回归平静。大地和动物是不会说谎的,希望有了奈菲莉的爱,黑暗的未来会比较不沉重。”
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结束了四人的讨论。他们开始专心地欣赏庭园、花坛之美,品味美食,暂时放下了未来的重担。
***
“你还好吗,亲爱的?”戴尼斯在软垫上懒洋洋地问着妻子。
“非常好。”
“医生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有病。”
“我不懂…”
“你听过狮子与老鼠的寓言吗?有一天,狮子抓到一只老鼠准备果腹。老鼠便哀求狮子放下它,说它这么小,怎么吃得饱?倒不如放了它,也许有一天能救狮子一命。狮子真的放了它。几个礼拜后,狮子被猎人用网子给网住了,老鼠在网子上咬了个洞,狮子终于重获自由,便带着老鼠一块儿逃了。”
“这个故事连小生学都知道。”
“你跟塔佩妮上床时,应该想到这则寓言的。”
戴尼斯方方的脸紧绷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妮诺法忽地站起来,冷傲中隐约带怒“因为你的这个子婊
妇情就像寓言里的老鼠。但她也同时是猎人。她能把你网住、也只有她能放掉你。勒索我!若非你不忠,怎会落到如此下场?”
“你太夸张了。”
“你错了。要保持尊严就得付出昂贵代价,你那妇情这么长古,马上就能让我们名誉扫地。”
“我会让她闭嘴。”
“你太小看她了。最好还是依她的要求做,否则我们俩都会变成大笑话。”
看丈夫紧张地踱来踱去,妮诺法又说:“你好像忘了通奷的重罪,是要受法律制裁的。”
“我只是一时行为失控。”
“你总共失控了几次呢?”
“胡说八道。”
“你挽着贵妇参加宴会、还诱骗少女上床。你太过分了,戴尼斯,我要离婚。”
“你疯了!”
“我非常正常。我要保留我们的房子、我个人财物,还有我本来就拥有的不动产。既然是你行为不检点,法庭将会判你付给我赡养费与赔偿金。”
戴尼斯咬牙切齿:“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你以后就自己看着办了,亲爱的。”
“你没有权利毁掉我们的生活。我们不也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吗?”
“你对我还有感觉?”
“我们已经在一起好久了。”
“是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默契。现在只有离婚一条路。”
“这会闹出多大的新闻啊!”“闹新闻总比闹笑话好。而且针对的人是你,我只是个受害者。”
“这样做太不理智了。”戴尼斯低声下气地说“我向你道歉,我们继续扮演恩爱夫妻吧。”
“你让我好难堪,戴尼斯。”
“你知道我绝不是故意的。我们是合伙人,你毁了我,对你自己也无好处。再说我们经营的事业一向不分彼此,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分得清楚?”
“我就能分得清楚,因为你老是晃来晃去,我却很认真在工作。”
“生生气就算了,亲爱的。有哪对夫妻不吵架拌嘴的呢?”
“我以为我们不像一般的夫妻。”
“我停战吧,以免冲动误事。塔佩妮就像只爱刨墙根的老鼠,而且专找辛苦盖起的房子下手。”
“以后她就让你去对付了。”妮诺法总算气消了点。
“我正想求你别揷手。”
***
北风已经搭上了前往底比斯的船,它一边吃着新鲜草料,—边看着河面。猴子小淘气也跳离女主人的怀抱,一溜烟爬到桅杆顶上去了。倒是勇士乖乖地坐在帕札尔的膝上,它就是不喜欢搭船,一想到这趟路程遥遥就不由得不担心不过只要跟着主人。就算狂涛怒海它也愿意去。
搬家的过程很简单,帕札尔把房子和所有家具都留给了下一侵门殿长老,只不过巴吉却认为宁缺匆滥,而不愿指定人选。老首相离开前,再度向帕札尔致意,在他眼中,这位年轻的法官并没有错。
帕札尔带着最初的那张席子,奈菲莉则抱着医药箱,两人⾝边还围着几个装満了瓶瓶罐罐的箱子。同行的全是一些要到底比斯大市场摆摊子的商人,他们个个⾼谈阔论争相吹嘘自己的货⾊。
帕札尔只觉得失望:凯姆没有来。他或许不赞成自己的做法吧。
“奈菲莉,奈菲莉!别走!”奈菲莉还来不及转头,手臂就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西莉克斯抓住了。“喀达希…他死了!”
“好可怕…我们到一边去说。”
于是帕札尔让北风下了船,一面叫着小淘气。绿猴见女主人走了,急忙跳到岸上来。
“喀达希和两个外国的年轻情夫被毒死了。”西莉克斯喘着气说“他家里的仆人通知了凯姆,凯姆自己留在命案现场,另外派人来向美锋通报…所以我就来了!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奈菲莉。你担任御医长的任命案又生效了…以后你可以继续替我治疗了!”
“你确定…”
“美锋说你的任命立即生效。你要留在孟斐斯。”
“我们已经没有房子,而且…”
“美锋替你们找到一间了。”
奈菲莉犹豫地握住丈夫的手。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说。
勇士忽然发出了怪异的吠声。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原来是一艘从爱利芬丁来的两桅船进港了。船首站着一名长发青年和一个⾝材曼妙的金发女郎。
“苏提!”帕札尔失声惊呼。***
为了庆祝奈菲莉重获御医长之职与苏提全安归来,美锋夫妇虽是临时举办的贸宴、但却也热闹非凡。沙漠英雄站在众人面前,述说着历险的经过,大家也争着询问细节。他说起了如何加入矿工行列、如何深入地狱般的坑洞,说起了沙漠察警的背叛、与亚舍将军的偶遇,又说亚舍如何准备逃亡,而豹子又如何帮助他脫困。豹子⾼兴地笑了,眼光则未曾离开过心爱的人。
美锋依照承诺帮帕札尔找了一间位于城北郊的小屋,让他们暂时安顿,直到奈菲莉分发到宿舍为止。他们夫妻俩自然很乐意收容苏提和豹子。豹子一上床倒头就睡,奈菲莉也不吵她,悄悄关上了房门。帕札尔和苏提则一块儿爬上了屋顶阳台。
“风一点暖意也没有。在沙漠里,夜常常是冰冷的。”
“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送不出来。如果你给我捎了信,我也没收到。对了,晚饭时我没听错吧:奈菲莉真的当上了御医长,而你也辞去了门殿长老的职位?”
“你的听力还是那么好。”
“你是被赶下台的?”
“老实说,我是自愿走的。”
“你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拉美西斯颁了大赦令。”
“所有的杀人犯无罪释放?”
“没错。”
“这么说,你的司法梦想全都破灭了。”
“国王的决定实在令人费解。”
“不论原因为何,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帕札尔突然呑呑吐吐地说:“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很严重?”
“我曾经怀疑过你。我以为你背叛了我。”
苏提弓起⾝子好像就要扑了过去。“我要打烂你的头,帕札尔。”
“我罪有应得,不过你也一样。”
“为什么?”
“因为你说谎。”
“我现在才有机会跟你好好谈谈。刚才在那个有钱人美锋和他的娇妻面前,我怎么可能说实话?对你,我一点也不想隐瞒。”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没有跟踪亚舍?在你遇见他之前的经过应该都是真的,接下来的话我可不信。”
“亚舍和他的手下打算慢慢把我腾折死。不过,沙漠成了我的盟友,豹子则是我的守护神。我曾经一度丧失斗志,是我们的友谊救了我。”苏提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感动。
“你恢复自由之后跟踪了将军。他有什么计划?”
“他想经由南方到利比亚去。”
“老奷巨猾。有同伙的吗?”
“有一个叛变的察警和一个经验丰富的矿工。”
“他们死了?”
“沙漠是很无情的。”苏提耸了耸肩。
“亚舍在那荒凉的地方找什么?”帕札尔又问。
“金子。他想带着大笔的财富到埃达飞那儿好好享受。”
“你杀了他,对不对?”
“他真是软弱怯懦到了极点。”
“豹子看见了吗?”
“不只看见,她还亲手递箭给我,让我下手。”
“你把他埋了?”
“沙会为他裹尸的。”
“你完全剥夺了他存活的视会。”
“他有活下来的价值吗?”
“结果,伟大的将军无法得到赦免…”
“亚舍已经接受了审判,我只是根据沙漠法则为他行刑。”
“你处理得太草率、太鲁莽了。”
“我觉得轻松多了。至少在我梦里,那个被亚舍施虐致死的人的脸,不再那么狰狞。”
“金子呢?”
“当然是我的战利品。”
“你不怕府政调查?”
“反正不会是你主导。”
“察警总长会问你的。凯姆是个正直、难以说情的人,而且他是被诬告偷了金子才会惨遭鼻刑。”
“他不是你的人吗?”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苏提。”
“可是我有钱!让这样的机会白白溜走,太愚蠢了。”
“金子是属于神明的。”
“他们有的还不够多啊?”
“你冒的险实在太大了。”
“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你要离开埃及吗,苏提?”
“没有这个打算,而且我也想帮你。”
“我又跟以前一样,只是乡下的小法官而已。”帕札尔苦笑了一下。
“你不会放弃的。”
“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你会让你的理想受人践踏?你忘得了布拉尼的死?”帕札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本来戴尼斯的案子—开庭,就几乎要真相大白了,只可惜…”
“其实虽然你所提出纳罪名撤销了,可是其他的呢?”
“什么意思?”
“我的红粉知己莎芭布有写曰记的习惯。我相信一定不乏精彩內容,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帕札尔看看好友,把话题岔开来:“在奈菲莉尚未忙得不可开交之前,你做个检查吧。这么一趟路恐怕对⾝体影响不小。”
“我正打算请她帮我做复健工作。”
“豹子怎么样?”
“她是沙漠之女,健康得像只蝎子一样。希望她早点对我死心。”
“爱情啊…”“比铜还不耐用,何况我比较喜欢金子。”
“你要是把金子还给科普托思神庙,会获得报酬的。”
“别开玩笑了。想想那一车金子,有什么报酬比得上!豹子希望变得很有钱。我们走上了寻金路,満载而归…世上还有更美妙的奇迹吗?既然你怀疑过我、我要重重处罚你。”
“我准备好了。”
“我们一起失踪一两天。到三角洲去捕鱼。我想看到水,泡泡水、在青青草原上打滚,还要搭船畅游沼泽区。”
“可是奈菲莉要就任了…”
“我了解她,她不会阻止我们的。”
“那豹子呢?”
“我跟你在一起她最放心了。她的梳妆与编假发的功夫一流,可以帮奈菲莉作准备。我们呢、就安心捕満一整船的鱼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