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一条破烂的缠腰布,脚上一双破鞋,満脸的胡茬儿,首相帕札尔就这样走在孟斐斯的大市集里,混在人群当中。他心想,这总该是视察民情最好的方法了吧?他发现市场上各种物资都不缺乏,尼罗河上的船只来往频繁,食品供应情形也十分正常,心中真是満意极了。而且最近刚刚检查过港口设备以及每年为船只进行两次维修的人工船坞,结果也显示所有的商船状况都非常良好。
帕札尔还注意到了物品交易顺利,价格也没有过度哄抬,因此一般市井小民并未受到通货膨胀之苦。商贩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女人,且都占了较有利的位置。买卖双方讨价还价之际,还有挑水夫供水解渴。“我真是太⾼兴了!”忽然有一名农夫喊道。原来他用一些甜美的无花果换得了一只水罐。另外,有不少好奇的群众围在两名布商的摊位旁,欣赏着一块⾼级亚⿇布。
“真是上等的布料!”一位富家夫人说道。
“所以价格才会这么⾼啊。”布商说。
“自从新首相上任之后,就很少有人敢胡乱叫价了。”
“这样最好!这样我们的成本降低了,售价也可以庒低,买的人自然就多了。
好吧,如果你买了这块布,就再送你一条围巾。“
看这边成交后,帕札尔又走到一个鞋贩面前,他的凉鞋全都用细绳绑在细细的木架上。
“你该换鞋了,年轻人。”鞋贩对帕札尔说“你脚上那双鞋子穿得太久了,鞍底很快就会磨破了。”
“可是我没钱。”
“看你也不像个坏人,就让你赊账吧。”
“这样做违反我的原则。”
“说得也是,无债才能存万金嘛!那么我帮你补一补,拿点儿意思意思就好。”
后来,帕札尔一时嘴馋,买了一块蜂藌蛋糕,一面吃一面侧耳倾听市民讨论三餐民生问题。众人的言谈之间毫不显得忧虑,对首相的措施也没有任何不満。不过,帕札尔还是不放心,因为几乎没有人提到拉美西斯。
于是他走向一个女贩子,想要买一小瓶香脂。他问了价钱后说:“好像有点贵。”
“你是城里的人吗?”
“不是,我从乡下来的。我老是听人家说孟斐斯有多好多好、果然不错,拉美西斯的确把这里建设成全世界最美的都市了。我真想见见国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宮?”
“没有人知道。听说他病了,现在住在三角洲的皮拉美西斯宮。”
“他病了?他可是国全最健壮的人呀!”
“大家都谣传说他的神力已经用尽了。”
“但愿很快就会再生。”
“可能吗?”
“那么也舍有新的帝王…”
女贩子却摇头摇:“谁会接拉美西斯的位子呢?”
“谁知道?”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了尖叫声,大家急忙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来。只见杀手几个跳跃便来到了帕札尔⾝边。女贩子以为狒狒察警又来抓小偷了,立刻迅速地用绳索套住帕札尔的脖子,不让他逃掉。奇怪的是,狒狒这回却没有咬这名窃犯的小腿,而只是静静地等着凯姆到来。
“这个小偷是我抓到的。”女贩子一见到凯姆就吹嘘道“我可以拿赏金吧?”
“看情况再说。”凯姆敷衍了一句,便拉着帕札尔往外走。
“你好像很生气。”帕札尔看着凯姆问道。
“你为什么不先知会我一声?你这样做实在太莽撞了!”
“不会有人认出我来的。”
“幸好杀手找到了你。”
“我真的需要听听民人的声音。”
“结果有什么收获吗?”
“情况不乐观。美锋散布了谣言,想让民众相信拉美西斯已经一蹶不振了。”
***
虽然要主持一个重要的行政会议,奈菲莉却还是迟到了。有几个爱刁难的委员便批评她,说她一定是为了打扮而耽误时间,其实是因为小淘气临时胃肠不舒服,勇士也咳个不停,还有北风的一只脚磨破了皮。对她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比照料家里这三位守护神更重要的事了。
当她走进会议厅时,所有与会人士都起立行礼。她美丽的外表与柔和的声音立刻服征了现场的人,原有的一些不満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美锋的出席倒让奈菲莉吃了一惊。
“央中委派我作为经济代言人。”他解释道“因为今天要通过一些关于共公卫生的法案,而我必须确定这些法案不会影响到家国预算的平衡,才能对首相有所交代。”
通常,这种场合白⾊双院只会派一个代表前来,如今院长亲自出席,颇富有挑战的意味,难免让奈菲莉有点不知所措。
“我对于设置于各省府与各小村落的医院数目并不満意,因此我建议比照孟斐斯医院的模式,增设十几间医疗院所。”她首先针对医疗设施不足的议题发言。
“我反对。”美锋马上反驳“这笔支出太庞大了。”
“医院将由长省拨款兴建,医护人员则由卫生处负责调派支援,因此并不需要双院的协助。”
“但还是会影响税收。”
“根据法老的谕令,各省长省有权自行选择,是依据双院政策行事,还是改善卫生医疗设施。而长省们也都听从了我的建议,决定先改善医疗设施,这一切并无违规之处。但愿,明年还能继续下去。”
美锋只得让步了,他没有想到奈菲莉手腕如此灵活、行事如此迅速。她无声无息地,却早已和地方首长达成了共识。
“根据早期祖先所著作的‘保护之书’,埃及民人应该特别注重孩童,而我们⾝为医生,自然更应该为那些病痛缠⾝的孩子尽一份心力。拉美西斯就任之初,曾经承诺要让下一代的埃及人生活得无忧无虑,而要想实现这个美梦,第一步便是要确保全民的健康。因此我决定培训更多的医生与护士,以便使国全各地的每一个人都能享受最好的医疗照顾。”
“我希望能改变医疗阶级体制。”美锋接着说“我们应该提⾼专科医生的地位,同时降低普通科医生的重要性。埃及很快就要开启通往世界的大门,专科医生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也会为家国赚取更多的利润。”
“只要我还是御医长一天,我们就得依循传统。”奈菲莉语气坚定地说“如果专科医师得势,就等于推翻了医学的基本论点:必须把人当成一个完整的个体,只有⾝心均衡才是真正的健康。”
“你若不接受我的看法,白⾊双院将会与你对立。”
“你这是在要挟我吗?”美锋站了起来,以一种蛮横的态度对在场人士说:“埃及的医学向来极负盛名,有不少外国专家特地到我们家国来学习医学基本理论。可是,我们必须懂得变通,扩展这条生财之道。请相信我,医学是门⾼深的学问,价值绝对不止于此!我们只有制造更多的药剂、多加利用祖传的⿇醉药与毒药、让医药大幅量化,这样我们才有未来!”
“我们不愿意这么做。”奈菲莉断然拒绝。
“你会后悔的,奈菲莉,我是善意来警告你和你的同仁们。你拒绝我的帮助,将会造成无可弥补的灾难。”
“我若接受了,却等于毁了整个医学界的前途。”
“你和首相一样,都是那么执迷不悟,维护传统,只有死路一条。”
“你已经病人膏盲了,我也实在无能为力。”
***
前首相巴吉由于肾脏剧烈疼痛加上尿血,因此前来向奈菲莉求诊。她详细地检查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断定是寄生虫所引起的血尿,不过只要按照她开的处方,每晚睡前按时服用便可痊愈。药方成分包括:五针松子、油莎草、天仙子、蜂藌与努比亚士(其中还含有两种未注明的成分:一种是名为“莎姆斯”的植物,一种是名为“莎莎”的果类)。她安慰病人不用担心,这帖药很有效的。
“是我的⾝子不中用了。”巴吉黯然地说。
“其实你的健康状况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
“不过抵抗力确实越来越差了。”
“你是因为受到感染才会暂时比较虚弱。不过我保证你一定可以迅速恢复,而且福寿绵长。”
“帕札尔最近怎么样了?”
“他很希望能见见你。”
***
帕札尔和巴吉一块儿走在花园的林阴道上。意外得到这次散步的机会,勇士真是乐不可支,沿途不断地嗅着花圃的花香。
“美锋虽然是四面夹攻,但我还是抑制使了他的攻势。”
“你是否获得了央中各主要负责人的信任?”
“有些人确实支持我,也不认同美锋的作法。幸好他太強势。野心太大,反而引起一些人的反感。毕竟有很多记书官对于古代创国先祖的智慧还是奉行不停的。”
“我觉得你稳重多了,也比以前更有信心。”
“这恐怕只是假象吧!我每一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准备作战,更可怕的是我完全无法预知敌人会从哪里出现。我太缺乏经验了。”
“千万不要这么想,我已经没有你这股冲劲了,法老选择你是正确的决定。美锋也知道这一点,他绝对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的韧性。”
“他怎么能这样背叛自己的家国呢?”
“人性吗,还有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的?”
“有时候,我觉得好沮丧,虽然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小胜利,却仍挡不住时间的流逝。舂天来了,大伙儿也已经开始讨论下一次滥泛的事情了。”
“拉美西斯的态度如何?”
“他鼓励我继续努力。有时候当我守住防线,让美锋无法越雷池一步时,我会有一种错觉,好像期限也跟着延后了。”
“你甚至还攻陷了他的地盘呢。”
“这也是我还抱着希望的唯一原因。削减了他的势力之后,也许便能让众人对他起疑,而他一旦失去了一定的支持度,夺权自然也无望了。只不过只剩下这么短的时间,我能来得及推翻他所有的支柱吗?”
“帕札尔,民人都对你有很⾼的评价,他们虽然怕你,却也喜欢你。首相的工作你做得无懈可击,完全符合国王对你的期望。这些话出自我的口中,也就不是恭维馅媚了。”
“美锋也很想收买我替他卖命!每当我回想起他一切友善的表示时,我都不噤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过一刻的真诚,或者他从头到尾都在演戏,目的只是要把我纳入他的计谋之中呢?”
“虚伪一向都是没有界线的。”
“所以你不存有任何幻想。”
“我本来就很排斥过度的热络,因为这不但没有用,而且很危险。”
“我有几份有关地籍与土地测量的文件想交给你,你能不能替我查一下,其中的数据是否更改过?”
“当然可以,何况这还是我的者本行。你担心有什么问题阻?”
“我怕美锋和他的同党企图非法侵占土地。”
***
傍晚的孟斐斯又美又温和,帕札尔便趁机在戏水池旁稍作休息。奈菲莉也坐在池畔,双脚浸在水中,眼皮上涂上一层淡淡的绿⾊眼影,手里则弹着诗琴。清柔的音乐,配合着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的树叶声,让帕札尔的⾝心舒畅了不少。
此时的帕札尔想起了苏提,这样的音乐他一定很喜欢的。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危险?帕札尔以好友的英勇作赌注,希望能救他出狱,可是就算他活着回来,也还是逃不出塔佩妮的魔掌,据凯姆说,她现在在纺织厂的时间越来越少,成天往外跑。她到底想用什么方式毁了他呢?想着想着,诗琴的乐声渐渐抚平了帕札尔的不安,他索性闭上双眼,让自己完全沉醉于音乐的魔力之中。暗影呑噬者也选择了此时采取行动。
首相宮邸附近只剩下一棵棕搁枣椰树,可供登⾼了望,这棵树就种在一间小屋外的庭园央中。暗影呑噬者事先侵入了小屋,将屋中一对退休的老夫妻击毙之后,带着武器便爬上了树梢,等街时机。
机会来了。如他所料,在这温和宜人的傍晚时分,提早回到家的帕札尔果然和妻子一同在空地上乘凉休息。
暗影呑噬者手里紧握着猎鸟专家经常使用的一种弯形飞棍。狒狒守在官邸的屋顶,是绝对来不及出手相救的。这种武器若是射得精准,帕札尔立刻就会没命。
暗影呑噬者找了个牢靠并且容易投射的位置,先行目测了一下,虽然距离有点远,不过绝对射得中,因为他从小就展现出了这方面的天赋,每回把鸟儿的头砸得稀烂,总会让他感到无比奋兴。
奈菲莉的绿猴小淘气的眼睛随时都很尖,所以每当熟果子一落地它都能马上拾起,就算手臂休息的时候,也能马上注意到枣椰树上第一只栖息的鸟,然后上前跟鸟儿玩耍。这时候,它忽然发出了惊声尖叫。
狒狒接下来的一连串反应简直快如闪电。听见小淘气的叫声、看见飞棍划空射出、辨识出投射的目标、自屋顶纵⾝跳下,几乎都在一瞬间完成。
它这么腾空一跳,伸手便将暗器截下,然后掉落在帕札尔⾝外几公尺之处。
奈菲莉吓了一跳,连诗琴都掉在地上,原本昏昏沉沉的勇士也一下子惊醒过来,跳进主人的怀里。
狒狒察警抬头挺胸地站在帕札尔面前,満是鲜血的双掌上牢牢地握着那根飞棍,脸上尽是骄傲的神⾊,它又再一次拯救了埃及首相的性命。
至于暗影呑噬者则已经慌慌张张逃人一条小巷內。他不懂,这只狒狒究竟有什么神明附⾝?多年的杀人生涯以来,暗影呑噬者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怀疑。帕札尔跟其他人不一样,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保护着他。难道真的是首相的正义女神玛特让他刀枪不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