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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讲的话

作者:龙应台 字数:7875 更新:2024-07-09 03:04:58

1我这一口漂亮的国语

  往往在一场演讲之后,群众中会有人到后台来找我,不是和我理论演讲的内容,而是特别来说,"你的国语讲得真漂亮",或者,"听你的华语真是享受",或者"您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好"。

  我知道我的国语、华语、普通话说得"漂亮",从小如此。

  小学时候,我是那个永远被老师派出去参加国语演讲比赛、朗诵比赛的小女生。比赛题目,不外乎四维八德等。

  初中时代,我是那个坐在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彩带的小卡车里的播音员,对着麦克风念:"武昌起义…普天同庆…全体军民同胞一心一德…",卡车走在游行的学生队伍前头,哦,还有,卡车两旁扎着巨大的总统照片。

  初中时代,我是那个每天早晨在升旗典礼之后跑上升旗台,拿出小册子,对着六千名师生"恭读总统训词"三分钟的学生,全校光头的小男生和近视的小女生都认得我。

  我是那个致毕业答辞的人。

  我是那个念总统文告的人。

  我是那个…

  我是那个国语说得很漂亮的人。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为了说这美丽的国语,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是一个没有方言的人。

  我不会说母亲的方言,浙江淳安话。我不会说父亲的方言,湖南衡山话。不会说,因为家乡话代表"土",那个年头,谁愿做"土"的事呢!

  有三年的时间,我住在苗栗,周围很有些客家人,许多孩子也懂客语,可是要我去学客家话?匪夷所思,这个念头都没有。只有人来跟我学国语,哪有去跟别人学客语的道理?

  接触最多的,当然是台湾本省人,说闽南语。我全听得懂,也能泛泛地聊天说笑,可是,那毕竟不是我的语言。生气的时候,我不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口而出"夭寿!"骂小孩捣蛋的时候不会说"猴因仔!"布袋戏里的笑话一知半解,歌仔戏里的哭调更无从捉摸。

  在淡江教书的时候,有一天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讲闽南语。在对方身分不明之前,我兀自心里狐疑:是菜市场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贩吗?是机车行的小徒弟吗?是餐馆里送菜的伙计吗?

  结果,是一个德国籍的传道牧师。

  原来,在四十多年压抑地方文化的政策之下,闽南语已经变成了一个只属于贩夫走卒的语言,换句话说,是一个属于所谓下层社会的语言。

  我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本省人的环境中成长,闽南语却并不曾变成我的语言。小学时候,一班六十个学生中,只有我一个不必因为"在学校说方言"而受罚。

  我说的语言才是最高级的。

  所以除了这一口漂亮的国语、华语、普通话之外,我什么方言都不会。

  然而,我这一口漂亮的国语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它当然也不是"<strong>妈妈讲的话</strong>",不是母语;我的母亲,当她说,"夹壁辣个小猫死个老缸五"的时候,用我的国语翻译就是,"隔壁那个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是个老江湖。"我的漂亮国语当然更不是爸爸讲的话。你总听过湖南老乡说话吧?在这里,我连模拟都模拟不来。有一次,父亲接了一通我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他从第一声"喂"开始讲了将近半个小时,费尽力气向对方解释我已离开,他不必再来。朋友还是来了,因为在那长达半小时的对谈中,他只听懂了开始那一声"喂——"

  我的国语,自然也不是北京话。我没有北京经验,辞汇里当然就没有北京话的土味儿,也没有北京话的麻辣利落。它只是貌似北京话,但是北京话连着北京的土地,读几篇邓友梅的京味小说就知道那个调调,搭一趟拥挤的北京公车,也能嗅到北京话的泥土气息。

  我的听起来像北京话的国语,在台湾的土地上成长,岂不该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着台湾的土气和芬芳吗?却又不是。连着台湾泥土的,是闽南语,还有客家话,还有先住民的各种族语。

  我的漂亮的国语,是不附着于土地的。它是一个纯粹的画面的语言。

  我不会骂人。最愤怒的时候也不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口说声"混蛋"。当开计程车的大陆老乡或街头卖槟榔的台湾小贩开骂的时候,那侮辱人的语言,从祖宗八代到人体器官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e.jpg">体固体的各类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物.像江河直泻,淋漓尽致,我恭敬聆听之余,实在羡慕。

  我的眼睛看见生活里的许多面貌,可是我的国语里没有辞汇。随兴走进乡下一座小庙吧;庙里的东西我能说出名字的大概不多。清水寺里有道士作法,他念的什么我听不懂,他作的什么我说不清楚。神舆在庙前随着锣鼓声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抬舆人踩的什么舞步?我不知道。

  就是振振有辞讲道理的时候,我所援用的成语、谚语、双关语…也都来自书本,是一种累积的知识而不是源于生活的语言。

  我的世界,由父亲、母亲、赤脚的玩伴组成。当他们动感情的时候——生气、伤心、痛快的时候——父亲出口说湖南话,母亲说浙江话,玩伴们说闽南话。当他们冷静的时候——讨论、读书、客套寒喧、言不由衷的时候——他们就说国语。

  湖南话、浙江话、闽南话,是他们最深的内心世界的语言,属于灵魂和诗的领域;国语。是他们外在理性世界的语言.是一种工具。

  方言,像一株虬结的大树,树干连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深植于泥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上有须,须上有土。

  我的美丽的国语,看起来像株更高贵的树,其实是支笔直的电线杆,接上了线路繁复的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但是它不属于土地,更没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

  为了说一句令人羡慕的、漂亮的国语,我付出了很重的代价——在语言上,我是一个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的人。我的语言有正确的文法、典雅的用词、标准的发音,可是它没有祖先对家乡的记忆,没有和四周生活环境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相连的牵绊,甚至也缺少像眷村那种次文化所能提供的养分。

  我这一口漂亮的国语不但悦耳,而且文明、优雅,但是贫血贫得厉害。因为它唯一的营养来源是书本和制化的教育,不是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充沛的生活本体。

  2<strong>妈妈讲的话</strong>

  台湾政治解放了,闽南语终于可以得回它应有的尊严。学者编制台语字典,作家试探以台语写作,学童开口唱台语民谣…我正在为乡土文化的复活而高兴的时候,却看见一张张忧心忡忡的脸。

  外省长辈低沉地说:这种地方文化的复苏,很不幸的,夹带着一种报复情绪。有些人的终极目标,不仅只于母语文化的复苏,而在于取代原有的国语文化,换句话说,在推动本土文化的力量中有一股唯我独尊、强烈排他的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他为台湾的文化前景担忧。

  外省第二代很郁闷地说:台湾,简直待不下去了。他们就硬是欺负你不懂闽南语,好像要把四十年的账全算在你头上。他们冲着你的面,就是不肯说一句国语,明明知道你听不懂;他们摆明了——就是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你在台湾留下去,好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氓占了地盘似的。

  不会说闽南语的作家,也很气忿:他们根本不看作品,只查血缘;只要你是外省的,不管第几代啦,就必定是帮国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的应声虫,有出卖台湾的嫌疑;如果是本省的,那就是台湾的掌门人,法定继承者。在今天的台湾,好做作为一个本省人就自然在道德上高人一等,好像是一种比较干净的贵族血统。可怕!可怕!

  我笑。

  朋友怒形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你笑,你还笑得出来!你笑得出来,因为你不住在台湾,是不是?是不是?

  对不起,我想我不必为自己不住在台湾而道歉;不能在台湾生活是我自己的一个遗憾。我笑,是因为,这种为了讲"妈妈教的话"而引起的争吵实在太不稀奇了。就看看瑞士和加拿大吧。

  瑞士的大族是德语人,可是瑞士德语是一种"深喉咙"的方言,说所谓标准德语的德国人听不懂瑞士方言,就好像我们说国语的人听不懂闽南语一样。瑞士是个小国,对地大物博人多的紧邻德国,一方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齿相依,一方面戒慎恐惧,唯恐自己的文化受到大国强势的影响。瑞士人保护自己的方言,像园丁保护玻璃房里的奇花异草。方言是他们的"国语",用在法庭上辩论,在国会中议事,在商场上谈生意,在卧房里说爱,在大街上吵架…

  来到瑞士的德国人在背后说:这种方言能叫德语吗?难听死了,简直是种喉咙的病!他们冲着你的面,就是不肯说一句标准德语,明明知道你听不懂;他们摆明了——就是不喜欢你德国人,怎么样?!

  加拿大讲法语的魁北克,火气可更大了。四周围全是说英语的人,魁北克人一直在困守围城的精神恐怖中生活,为"妈妈讲的话"战斗。你知道吗?在魁北克,一栋房子的外面若是有英文招牌,主人可以受法律制裁。连英美国家的商业机构,譬如纽约银行,到了魁北克都只能用法文翻译出来的名称。可怜了住在魁北克境内讲英语的少数民族,在九百万法语人口中占了百分之十一,这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受委屈的少数民族中的少数民族,只有一条路:走!每一年有两万英语人离开魁北克这个家乡。

  魁北克人因为对英语强势文化反感,所以把语言问题提升到意识形态的抗争层次,使境内的英语少数民族备受压力。讲闽南语的台湾人因为对北京语强势文化反感,所以把语言问题扩大为意识形态的抗争,使境内的外省"少数民族"忐忑不安。可是,任何冷眼旁观的人都知道:魁北克让大量英语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失的作法非但不公平而且愚蠢地伤害了自己,难道不能避免别人已犯的错误吗?不喜欢瑞士的德国人可以回到德国,受排挤的魁北克英语人也可以卷了细软一走了之,大不了到邻省换个工作罢了。可是,你要台湾的外省第二代去哪里呢?

  比较聪明的可能是瑞士人。他们把自己的"土话"提升到"国语"的地位。任何人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大声说"妈妈讲的话",讲得理直气壮,口沫横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足了每个民族和部落都需要的自尊感。用在有德国人的场合,更可以发挥同仇敌忾的同胞爱,抵御强势的中原文化。可是,瑞士方言毕竟是少数人的语言。不出五百万吧;讲标准德语的,在世界上却将近一亿人。一个文化要成长茁壮,光凭自尊感和同胞爱显然不够。讲"妈妈的话"的瑞士人,眼睛读的、手写的,却是那傲慢的、令人讨厌的、强势中原文化的语言:标准德语。

  奇怪吗?一点儿也不。就说作家吧!一个瑞士作家若以他"妈妈的话"写一本书,只有五百万人看得懂,若以标准德文书写,可能的读者却超过二十倍。很现实的:如果瑞士最知名的两位作家,弗瑞叙和杜仁马特,不是以标准德语写作,他们是否会享有如此高的文坛地位,就很难说了。另一方面,也由于瑞士人不将自己从广大的标准德语圈中划出来,他们对德语文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收和反馈毫无间隔,从大德语文化圈所汲取的养分使地小人寡的瑞士在文化上却壮硕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

  如果有人说,谁在乎市场?我就是要为那少数又少数的人而写,因为只有他们懂得我最深处的伤痛。谁在乎那广大的、世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的北京话的读者?

  有这种强烈乡土情怀的作家其实也不少。非洲就有些人根本无视于所谓广大世界的存在,只用他部落的语言写给他村子里的老媪看。谁能批评这份乡土情怀呢?我只有尊敬。如果有一天,华语文学的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中竟然独特地发展出一支闽南语文学来,响着不同的音调,那岂不是件令人惊喜万分的事情。被压抑已久的方言文化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o.jpg">地站起来,是社会健康的迹象。

  除非,这个文化的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o.jpg">是以另一个文化的压缩为代价。

  我听说,台湾的外省人口已降到百分之十三(不一向说是百分之二十吗?);外省人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的比例相当高。我听说,外省第二代的出版业者,逐渐地将经营中心移往大陆。我听说,外省第二代的企业家考虑转移重心…如果是真的,台湾岂不正步上魁北克的后尘?可是魁北克并没有台湾那样的生存危机呀!

  我还是比较乐观的吧!语言文化(说明白了,就是省籍差别)成为意识形态的斗争工具,是四十年来政策偏差的恶果。受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的人不容易冷静、客观而公平地对待从前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者。但等这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的人得回了他应有的尊严和权力之后,他就有可能推己及人、雍容大度起来。为方言文化抗争的人或许就能理解:谁也没有权利要外省第二代去承担历史的责任。受过迫害的人或许就能同意:历史的组成,并不只有单纯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者"和"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者"两个阶级;没有人是纯粹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者,也没有人是纯粹的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迫者。受过不公平的痛苦的人,或许更能体会公平和宽容的必要。

  让权力的分配走上正轨,台湾会逐渐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变成一个容忍异己、雍容大度的社会吧!在一个雍容大度的社会里,不管什么妈妈讲的话,我们都说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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