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19、

　　下了一宿的雨，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睡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分不清睡觉和醒着的时候有什么差别，不管什么时间，茜茜的模样总是在她脑子里转悠。与这件事相比，跟韩东方有关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昨夜的大风吹落了不少花瓣，它们躺在积了雨水和泥浆的小路上显得格外纯洁，醒目得犹如黑暗世界里的一点亮光，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希望。看着雨过天晴之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眼的翠绿和清新，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心头的沮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然无存，蓦地有了一种全新的体味：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并为此而挣扎得心力憔悴，其实你根本没动。

　　吃过早饭换衣服的时候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发现亮子没说瞎话，她的确是瘦了。去年夏天她跟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一起在商场买的那条墨绿色的麻质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已经肥得卡到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2.jpg">部，而那条韩东方从美国给她寄回来的本来小一号的范思哲牛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也只能系条皮带才勉强穿得出去，而她的脸，早已达到了从前苦苦追求的那种棱角分明。

　　来不及找孟宪辉借“炮筒”照相机，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把旅馆里住的一个年轻摄影家的设备给拎了出来。

　　沈欢喜欢旅馆里的这些年轻人，他们总是很轻易地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到朋友，互相给予真诚和帮助。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认为，这是物质生活提高之后的必然结果，相比她在十几年前找同学借五块钱还得写张借条的那个时候，现在的年轻人慷慨得让人感动。

　　车子到了旅馆门口，生子按了几声喇叭，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一阵风似的跑出来，刚一上车，亮子就给她发了个证儿，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翻开一看，立即提出了一个问题：“我说，这证儿上写的是十年前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期，相片可是现在的，这也忒不符合逻辑了。”

　　亮子一听，也连忙翻开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大意了。”

　　生子一边开车一边瞅着亮子乐“凡是办砸了的事，您都说自己大意，怎么不往深里找找原因？”

　　“往深里说，我这种办大事儿的人有点不拘小节了。”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侧着身子瞧了亮子一眼“亮子，对外你千万别这么说，容易把人惊着。”

　　生子是个老实人，虽然他知道自己要去参与一件对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而言很重要的事儿，但他没多问为什么，他对别人不想说出口的秘密永远不会表现出像亮子一样的好奇。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把相机的闪光灯递给亮子说：“你扮演生子的助手，负责背器材…”

　　亮子接过来，看了生子一眼“兄弟，要不咱俩换换角色？”

　　“还是别了，我看大多数摄影师在干活的时候都不言声儿，而且穿得都破破烂烂的，我比较合适。下回…下回，有机会让我演老板的时候我再跟你换。”

　　听生子这么说，亮子心里美坏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向生子发问：“兄弟，你也认为我的气质像大老板？”

　　生子嘿嘿地笑“不是，你看着比我像骗子。”

　　看着亮子的表情，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在一旁乐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不上来气儿。

　　生子把车开上高速公路后不久，他们目睹了一场车祸的发生，一辆本田撞上了前面的奥迪，本田车里的一个小孩从汽车里甩了出来，滚到了紧急停车带上。生子叫喊着踩了刹车，条件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身后，果然，后面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地紧急刹车，但还是有几辆发生了追尾。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跳下车的同时，后面的司机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找死呢你们！”他对着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怒吼。“你没看见那孩子吗？”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顾不上搭理他。

　　怒吼的司机消停了，跟着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一起跑向那个孩子。

　　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和大腿都在冒血，脖子歪着趴在公路上。奥迪车上的一男一女已经报了警，正趴在本田车的窗户上对着司机呼喊，但他好像已经死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天哪，天哪…”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的腿都软了，一条胳膊搭在谷小亮的肩膀上，惊惶得说不出话来。

　　生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下身上的衬衫，想把小男孩抱起来，随后赶来的那个陌生司机大喊：“别动，别动他！千万别动！说不准伤到了什么地方，你一动可能就麻烦了。”

　　生子犹豫了一下，站住了。这时，小孩忽然张开了眼睛，动了动脖子，小声地说着什么。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跪在地上仔细地听，听见他在说：“妈妈，妈妈，妈妈…”

　　“天哪！怎么办，怎么办啊——”周围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扭着身子对他们喊。

　　人群里没有人说话，奥迪车上的两个人无辜地向人们解释，说他们正常行驶，本田突然撞了上来…他们的描述跟生子和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看到的一样。

　　警车和救护车一前一后赶到了现场，小孩被抬走了，留下大片大片的血渍很快被太阳晒干，引来无数苍蝇。

　　警察在疏导交通，留下了生子的电话号码之后，让他赶紧把车开走。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上了车，一直说不出话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坏了。她很担心那个小孩会不会死了。

　　亮子说：“这种事儿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发生，不要太在意。”

　　可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却害怕得要死，她很奇怪，自己并没有做过母亲，却那么担忧那个小孩，难道这是思念茜茜所产生的后遗症？显然，生子和亮子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接下来的路程，大家全都一言不发。

　　到了学校，说是来采访的，保安说他们已经接到了通知，今天上午有记者来，马上放行。校长宋玛丽是个50岁上下的女人，浑身上下被财富武装，手上带的戒指上的钻石足足有花生米那么大。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你。”她像老朋友似的跟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拥抱。她们之前在电话里谈得非常投机，宋玛丽不仅介绍了学校的情况，还向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讲起了她的五六次失败的婚姻。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一边跟她寒暄，一边在心里想，拥有这么肥硕身材的女人，如果失去了她的财富，又该如何去面对残酷的生活。

　　“这是我的两个同事，摄影记者李京生和谷小亮。”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一边介绍，一边掏出了证件，递到宋玛丽眼前“您要不要看一下我们的证件？”没想到，被宋玛丽一下挡了回来“不用看，不用看，你们《天下父母》杂志我早就看过，办得很不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你们来我们学校采访。”

　　没想到一百块钱白花了，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谁会大老远的跑到这个地方来呢？

　　来到宋玛丽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把提前准备好的采访提纲拿了出来，生子则装模作样地一手举着照相机，一手在比划着。

　　“不用急着工作，我们先喝点咖啡吧，这是我从巴西带回来的顶级咖啡，专供英国皇室饮用的，保证你们没有喝过。”宋玛丽的话音落下，她的秘书已经把咖啡端了上来，顿时，香气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不经意地抬眼，发现这墙上居然挂着韩东方的一幅画。她装作随意地问：“宋校长，这是谁的画？看起来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ng.jpg">。”

　　宋玛丽看了一眼墙上的画，马上自豪地说：“沈记者有眼光，韩东方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中国画家，他的这幅画是我花高价从法国的一家画廊里买回来的…”

　　生子和亮子已经围了过来，带着异样的目光等待着宋玛丽的下文。宋玛丽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问道：“怎么？两位先生好像对这幅画很感兴趣。”

　　“不是，不是，我就是对韩东方这个名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谷小亮解释说。

　　“噢，原来是这样！去年在纽约，我有幸在一个朋友家的派对上见到了韩先生和他的家人，他的女儿很可爱，将来我希望她能到我们在纽约或者悉尼的分校去接受教育…”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的目光和亮子碰了一下，她赶紧调整了心情，接着宋玛丽谈到分校的话题开始了提问。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的计划原本十分明确，先跟宋玛丽扯上一个小时左右，接着提出到学生的宿舍和教室参观，以便找机会了解茜茜的情况。她没有想到宋玛丽居然如此健谈，问完了提纲上的问题，宋玛丽开始和向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创业史，从她偷渡出国开始，已经讲到了第三次婚姻的失败，谷小亮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不得不鼓足勇气打断她。

　　“宋校长，我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到学生们中间看一看，待会我还要随机跟您的学生聊聊。”

　　宋玛丽看了看手表“好，我们到高中部去看看？”

　　“哦，我想重点了解一下低年级学生的情况，您知道，他们的年纪都比较小，家长送他们来寄宿，说明了对这所学校的信任…”

　　宋玛丽一听，喜笑颜开“你说得对极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学和设施都是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的，他们的父母怎么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这里来呢？要知道，他们可不是一般家庭的小孩，你知道我们这里光是学费一项，每个学生一年要收取二十万。”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跟着宋玛丽来到一楼的一间教室，小孩子们正在上舞蹈课，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一眼就看到了茜茜。黑黑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小辫儿，紧身的练功服让她看起来更加纤瘦，阳光正好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在她的身上，随着舞蹈老师的节拍，茜茜一丝不苟地做着动作，踮起脚尖旋转的那一刻，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觉得她精致得就像八音盒上随着音乐舞动的小小仙女。她感到不能理解，这么一个水晶般的小孩居然跟自己有着某种联系，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这是我们这年龄最小的班级，他们只有五六岁，可是英语水平全都能过四级，我们给他们安排了小学二年级的课程…”宋玛丽的话还没说完，亮子已经跳到了孩子们中间，房间里的十来个小孩全都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

　　舞蹈老师见了宋玛丽，恭敬地跟她打招呼。“这是杂志社的记者，来我们学校采访。”宋玛丽介绍道“这是海伦老师。”

　　海伦顾不上跟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打招呼，转过身去制止正在拍照的生子。私立学校的一个重要的义务就是确保学生的安全。

　　生子端着相机不知如何是好，他尽管到现在还不清楚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和照片上的小女孩有什么关系，但他可以确信，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小女孩。

　　宋玛丽笑着向海伦解释：“没关系，你不用太紧张，他们都是有证件的。”

　　茜茜跟其他的孩子一起，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亮子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试图化解突如其来的尴尬，他蹲下去，笑呵呵地看着茜茜“茜茜，你真可爱…”

　　话音落下，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犹如五雷轰顶，心想，这下子一切都泡汤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茜茜？”茜茜问。

　　亮子一时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因为…因为，我本来就知道啊…”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看着谷小亮拙劣的表演，几乎晕厥。

　　“噢，我知道了。”茜茜忽然笑了起来，指着墙上的照片“你是看了那个，对不对？”

　　包括宋玛丽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墙壁，那里挂着孩子们表演时候的照片，一张小天鹅造型的照片下，写着郑茜茜三个字。

　　谷小亮慌忙笑了，说：“想不到你这么聪明。”

　　宋玛丽也笑了起来，对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说“这个孩子是最受小朋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的，我们这里的小公主。”

　　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也走向前去，为了显得自然一些，她先在一个小男孩的面前停下，摸摸他的脸“你真漂亮。”然后才走到茜茜的面前，温柔地对她说：“茜茜小朋友，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她向茜茜伸出手，茜茜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伸出小手抓住了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茜茜忽然笑了起来，窃窃地对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说：“阿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