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零厉醒来时，看见自己被囚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四肢被铁链捆绑住，已经变回了虎形，笼外是白玉砌成的玉室，空旷无物，只放着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他的巨大牢笼，而从空气弥漫的清香中可以口道，他如今正身在灵芝宫里。

　　在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前一刻，他以为自己会和紫灵芝一样被璇玑娘娘的两条火龙烧成灰烬，但是并没有，他还活着。

　　他不解，为何璇玑娘娘留下他一命？

　　身体的疼痛和沉重感让他知道自己的法力又消失得涓滴不剩了，在天界法力全失，又被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在牢笼内，他根本连一丝逃出去的希望都没有，更别提盗紫灵芝回去救扇言了。

　　想起扇言，他心中一阵焦急。

　　已经多久了？从他到天界，再到现在醒过来，时间已过了多久？倘若已过了几个时辰，那下界便已过了好几个月，扇言一定等他等得很心焦，万一已过了一天，那扇言便已等他一年了！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了多久，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的内心愈来愈惶急，愈来愈恐慌，他拖着铁链在笼中焦躁地来回狂走，铁链拖出了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玉室中发出令人心慌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的声音。

　　玉室的门忽然被缓缓地打开来，他看见碧水仙子捧着一个银盆走向他，银盆中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着透明的清水。

　　“你已经醒啦？喝点水吧。”碧水仙子把银盆从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之间推放进去。

　　“我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了多久？”他心急地喝问。

　　“四天。”碧水无奈地瞅着他。

　　零厉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四天！竟然已经过了四天！也就是说，扇言已足足等了他四年！

　　他震惊得快要发狂，冲动地扑撞着牢笼。

　　“放我出去！”他嘶吼，前掌探出笼子想抓碧水。

　　“我已经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劝。”碧水往后退开，避开他的扑抓。

　　零厉丧失了理智。他抓扯着笼柱，以身去冲撞。

　　“你别浪费力气了，没用的。”碧水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零厉看着玉室的门再度关闭，空气像凝结了一般，他的全身也像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

　　经过了四年，扇言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她从小到大一直很依赖他，突然失去他四年，他不知道她心中会有多难过，而她的身体又不知道已经被病痛折磨到什么程度，更可怕的是，她就快要十八岁了！

　　眨眼间，秋扇言的一生又快要过完了，她又会再度将他忘得干干净净，再重新轮回转生，换过另一个名字，然后可怕的煎熬重新再来一次。

　　在这个空旷的玉室里，在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他的笼子中，他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只能在不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噬着他的无边黑暗中呐喊、挣扎，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颓败地瘫倒，感觉时间就像滚烫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沙般一点一点地从他的皮肤渗透进去，灼烫着他的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穿入他的骨髓，倘若现在有阵风吹来，一定会将他的身体吹散，化为粉末。

　　他就要失去秋扇言了，他注定要失去她了…

　　玉室门无声被开启，云青童子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盛水的银盆，银盆上方摆着一盘蔬果，他看见零厉卧伏在地，目光涣散，碧水前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捧进来的那盆水依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的没有动过。

　　“你怎么一口水都没喝？”云青在笼外蹲下来，看着零厉。“这么多天你应该也饿了，不过灵芝宫不能杀生，所以没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可以喂你，你吃点果子吧。”

　　“我可以吃你。”零厉声音干哑。被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的沮丧和绝望让他心中只有愤恨。

　　“我没有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牟尼佛投身饲虎的伟大精神。”云青很抱歉地耸耸肩。

　　“所以你永远只能是小道童！”他没好气地嘲讽。

　　“你呀，你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修炼千年的下场是现在这样，还好意思讽刺我？”云青不甘示弱。

　　零厉没有发狠动怒，他已经能平静看恃这个事实。

　　“娘娘把我囚起来是何用意？何不把我杀了，一干二净。”

　　“娘娘不会杀生的。”云青微微皱眉头。

　　“所以她让我自己饿死，便与她无关了是吗？”零厉冷笑。“璇玑娘娘是我活了千年以来所见过最残酷的人了，慈悲的面具底下藏着狠毒的心肠。”

　　虽然云青并不了解娘娘真正的用意，也觉得娘娘对零厉和姹月的惩罚过于无情严厉，但是在立场上，他当然还是得站在娘娘这一边。

　　“你怎么不先反省自己做了些什么？要不是你胡作非为，娘娘也不会这样对付你。你震断我们师兄妹三人的筋骨时，怎么就不觉得自己对我们很残酷？幸亏娘娘施法治好了我们，要不然看现在谁来给你送水。”

　　“那是你们太弱了。”他不过是阻挡，根本还没有出手攻击。

　　“是，你最强，强到变成笼中虎了！”云青哼了声。

　　零厉不想继续跟他斗嘴下去。

　　“我问你，娘娘要如何才肯原谅姹月？”他脸上嚣张的霸气已经消失，只剩下负伤野兽无助却又顽固的表情。

　　“不知道。这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娘娘心情不好，很心疼那朵被焚毁的紫灵芝，我们怎么敢去问娘娘与你们有关的任何事情。”被娘娘的怒气扫到，谁都不好过。

　　已经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了。零厉心中一片冰凉。

　　“姹月这一世好不容易依恋我，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破除谜咒，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感到心灰意冷。他走时扇言正要过十一岁生日，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扇言的一切，可以淡化她对他的依恋，也可明上她的生命慢慢走向尽头。

　　云青轻轻叹息。“我知道你冒险盗紫灵芝是为了延续姹月师姊转生的性命，你的直觉是对的，可惜娘娘不会让你如愿。”

　　零厉无语怔忡。和璇玑娘娘的谜咒对抗已让他筋疲力竭，他也不再有任何力量能与她对抗了，他现在只求姹月能得到她的原谅，从看不到尽头的痛苦轮回中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出来。

　　“我若死掉，娘娘应该慢慢会原谅姹月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云青。

　　云青无奈摇头。“娘娘的心思我们猜不到。”

　　“姹月是为了我而背叛她，如果没有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说不定只要我一消失，谜咒自然而然就破解了…”他喃喃自语着。

　　“零厉，你先不要想着死，我们师兄妹三人正想着过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等娘娘心情好一些之后再一起去向娘娘求情，我想只要好好地恳求娘娘，也许娘娘心一软就会放了你的。”云青安慰着他。

　　“过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他苦涩地笑了笑。“过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她就算放了我也没有用了，姹月的这一世转生早已死了，不会再记得零厉的名字。”

　　“你还是会有办法让她再记住你的，不是吗？”云青情不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地鼓励着他。“你已经为了姹月师姊努力快两百年了，难道要就此放弃吗？”

　　“我不算是放弃，我只是不想再让姹月继续接受刑罚。”娘娘的力量远远胜过他，她可以随心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捉弄他，冷眼旁观他的痛苦，然而他却有一种力量比她更强大，那就是他对姹月的爱。

　　将近两百年来，他始终执着地寻找姹月的印记、姹月的香气，寻找所有曾令他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如痴如醉、神魂颠倒的存在，但是这一份执着并非他心中对姹月的真正渴望，他所渴望的是姹月的爱，而爱情，是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无味、无形的。

　　其实早在姹月替他挡下神火罩那一刻，他就已经得到她的爱了，她的爱早已经随着他的呼息进入他的肺，注入他的体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绵在他的心脏里，就算她的每一个转世不再记得零厉的名字，但姹月对他的爱不会忘记，因为那早已与他的呼息、与他的心跳同在，如果他死去，他们的爱会合而为一，在太虚中自在飞舞，永不再受入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了。

　　“姹月不该在人间受苦，她应该回来天界，这里才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而我，才是最不应该留在这里的。”他的内心平静，不再剧烈翻腾，神智清明，不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不安，整颗心像被大水冲洗过一样清澈透明了。

　　“如果娘娘能放了你，又让姹月师姊回灵芝宫来，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云青想法单纯。

　　虽然是最好的结果，但零厉并不天真，如果璇玑娘娘肯这么做，就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法折磨他们两个人了。

　　“你还是吃些东西，喝点水吧，我得走了。”云青以为已经安抚了零厉，神情轻松地说道。

　　“你把这些东西带走，我不会吃的。”零厉趴卧下来，闭上了眼睛。

　　“宫里只有蔬果，你忍耐些。”云青以为他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不食。

　　“我不吃，别放在这里浪费这些食物。”他相信只有他消失了，璇玑娘娘在他身上施的谜咒才会跟着牙肖失。

　　“你不会真的想饿死吧？”云青诧异不已。“你现在没有法力，支撑不了多久的。”

　　“饿死正好遂我所愿。”他淡然地说道，蓦然想起了姹月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微微笑起来。

　　『再不吃东西你就要饿死了！』

　　『饿死正好遂我所愿。』

　　他现在知道了，当时的姹月也是为了救他吧？在恍然明白之后，他的微笑渐渐变得苦涩了…

　　饥饿的感觉非常痛苦，像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茸茸的小兽，在零厉的胃里啮咬着。

　　他开始想念温暖香甜的鲜血，渴望好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餐一顿。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听见玉室门被打开了，这个声音他已经听过许多次，接下来通常会听见云青、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或是碧水劝他喝水、吃东西的声音，不过他向来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们。

　　但是这回不太一样，他听见牢笼被打开的声音，然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那芬芳的香味是姹月身上的味道。

　　他愕然睁开眼，见到云青不但打开了笼锁，还解开捆绑住他四肢的铁链，他急切地找到了香气的来源，那是来自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捧在手中的紫灵芝！

　　“娘娘带着碧水赴王母娘娘寿筵去了，你趁这个机会快走吧！这朵紫灵芝你带去救姹月师姊。”云青低声催促着。

　　零厉错愕，动也不动地看着那朵紫灵芝。

　　“紫芝园百年来只长了十二朵紫灵芝，娘娘原本预备将十二朵紫灵芝一起送给王母娘娘，但是却被你毁坏了其中一朵，十一朵不是成双的数字，娘娘只好留下一朵，带着十朵紫灵芝送给王母娘娘。现在是你拿紫灵芝去救姹月师姊的最好机会，你可别有半点犹豫！”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心急地说道。

　　零厉一直知道他们师兄妹三人心慈善良，就和姹月一样，他也曾经寄望过他们可以放他走，但是一想到他们是璇玑娘娘的弟子，放他走以后很可能受到璇玑娘娘严厉的责罚，他就不再对此存有幻想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决定要放走他，还把最后一朵紫灵芝给了他。

　　可是，就算紫灵芝救得了秋扇言，但下一回呢？下一个转世要怎么救？

　　他已经决定让自己的生命结束，让谜咒随他而逝，让姹月这场没有尽头的轮回永不再重来了，所以紫灵芝对他而言已不再重要。

　　“我已经害了姹月，并不想再害你们。”他的声音平静，没有情绪，没有感情，没有波澜。

　　“倘若是心甘情愿做的事，就没有所谓的害不害了。”云青轻叹口气。

　　“姹月师姊当初为你挡下神火罩也是心甘情愿，没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她这么做，现在我们想放你走也没有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我们，你用不着放在心上。”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说道。

　　“我欠姹月的已经够多了，不想你们再因为我而受到娘娘惩罚。”他心中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感激，但不想再欠人情债了，他已经还不起。

　　“姹月师姊犯下的是第四戒，不得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2.jpg">败真，秽慢灵气，所以才会被娘娘逐出宫，打入轮回。我们私放了你其实并不算犯大戒，最多受娘娘一顿责罚，不妨事的。”云青把铁链踢到一旁，迳自走出牢笼。

　　零厉仍在原地不动，神情若有所思。

　　“你快走吧，我们也是为了姹月师姊才这么做的。”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把紫灵芝急急推送到他面前。

　　“你到天界已经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了，算算时间，姹月师姊的转生应该已经十八岁，即便还未死，也可能已经在濒死边缘了！零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变得这么啰唆，净说些废话，一点都没有每回来抢灵芝草时的那种嚣张和魄力！”云青见零厉始终不发一语，愈说愈心急。“你只要在师姊的元神未出窍之前让她吃下窒灵芝，她就还能活过来！娘娘此番赴宴至少要三个时辰以后才会回宫，人间的姹月师姊若吃下窒灵芝，至少在娘娘回宫前还能健健康康地活上三个月，而你得把握这三个月的时间，想办法破除娘娘施的谜咒！”

　　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接口道：“这是我们认为最好的办法，你以为自己死了以后娘娘就会让师姊回来，但是万一没有呢？那你不是白死了！”

　　“娘娘从来不杀生，也从来都没有想要你死，所以娘娘对你施的谜咒绝对与你的死无关，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云青把玉室的门打开，焦灼地看着怔忡发呆的零厉。

　　“如果你死在灵芝宫里，将来姹月师姊回来，要我们怎么跟她说明？我们根本就不懂你和师姊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真想死，自己去向师姊解释完再死，我们可没办法替你说清楚！”“爱情”这两个字对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来说完全陌生得很，他根本不懂，也害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懂。

　　云青和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每句话都如雷一般劈裂零厉的意识，让他的心绪狂烈地晃动了起来。

　　他猛地跃出牢笼，窜离玉室大门，风也似地奔跃出去。

　　蓦然止步，他回头看着云青和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

　　“我现在没有法力，过不了‘隔凡桥”了。”

　　云青和抱着紫灵芝的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随后跟上他，微微一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们送你一程吧！”

　　“今天的雪好大啊！”秋定康把门打开一道足够他挤进去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进门后立刻把门关上，不让风雪卷进屋内。

　　屋子里暖融融的，正中央摆着两个铜火盆，他看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兰卿坐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沿绣花，十八岁的扇言合着眼躺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听见开门声，便微微张开眼看他。

　　“爹，您回来啦．”她勉强微笑，声音轻飘飘的。

　　“是啊，外头大雪封了街，所以早早地回来了。”秋定康望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渐苍白憔悴的女儿，想起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汪大夫替她把脉时，断言道“脉象如釜中沸水，浮泛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急促坚硬如弹石，如屋漏残滴，良久一滴，此是绝脉，姑娘大限就在这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了”他的心便宛如刀割那般痛楚。

　　“今年的风雪特别大，早些回来也好，天黑了怕容易出事。”兰卿说道。

　　秋定康点点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下厚重的棉袄，然后坐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侧，俯身轻问扇言。

　　“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药吃了吗？”

　　“吃了。”扇言柔顺点头。她再不会再以“吃再多也无用”那样的话去刺伤爹娘，她知道爹娘想尽办法给她找名医医治她咳血的病，那些苦得难以入口的药，都是爹娘对她的爱，她会乖乖地喝到一滴不剩，虽然知道那些药吃得再多也没用。

　　“今天脸色好多了。”兰卿放下手中的针线，替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被角。

　　“嗯，汪大夫这回开的药似乎有点效，扇言认真多吃个几帖，或许过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能坐得起来了。”秋定康轻声说道。

　　扇言虚弱地笑笑。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自己的身体，自从零厉走了以后，她的病就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比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重，咳血的症状也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比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厉害，她自己很清楚，她再也不会有好起来的一天了，可是爹娘总是强装着笑脸骗她，其实爹娘也是在欺骗他们自己吧，他们无法面对女儿的生命渐渐走到尽头的事实。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身体里的血好似都快被她呕光了，浑身虚弱得仿佛像棉絮一般，偶尔她会用力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一口气，确定自己还有气息，否则她会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呼息了。

　　“我们的扇言就快十八岁了呢，把身子养好些就能嫁人了。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你送上花轿，我们家扇言绝对是最美的新娘。”兰卿温柔地轻抚她的发，忍住喉中的硬咽。

　　扇言无力地缓缓闭上眼，手指贴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口的玉佩上轻轻抚摸着。她从来都不想当任何人的新娘，从来都不想。但她如果把心中真正的想法说出来，爹娘一定会吓疯的吧？

　　“如果那男人不懂得照顾扇言，我宁可扇言永远不要出嫁。”秋定康望着扇言瘦峋的身体，暗暗低叹。他的扇言是真的很美，愈长大愈美，只可惜过于娇柔、过于苍白、过于憔悴、过于瘦弱，让她的美有种浓重的抑郁和哀愁，然而这份美丽已经在以惊人之速枯萎当中。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快乐，她的快乐和笑容从零厉离开的那一天起就消失了。

　　“你这个当爹的可不能这样，再舍不得也不能把女儿关在家里变成老姑娘呀！”兰卿拿起绣花针继续绣花，低着头掩饰着微红的眼眶。

　　“为什么不可以？嫁到别人家去，我怎么能放心？”

　　“要不，看有没有人愿意入赘吧，这样扇言也不用离开咱们，咱们的香料行将来也有继承人。”兰卿努力微笑。

　　秋定康点了点头，搭腔说道：“这主意倒不错，等明年春天，咱们就替扇言招赘一个相公好了。”

　　“好哇，不过对象得让扇言自己挑选。”兰卿转过头看她。“扇言，你觉得这样好吗？让你自己选一个丈夫招赘进咱们家。”

　　扇言淡然一笑。明年春天？她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爹娘总是计划谈论着希望渺茫的将来，藉此分散面对失去她的恐惧心情，扇言了解他们的心情，偶尔也会说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合爹娘、讨他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心的话，只是在婚姻这个话题上头，她却无法强迫自己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合。

　　“今天又是十五月圆了。”她倾听着呼啸的风雪声，微弱地说道：“零厉走的时候也是十五月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也是这般大风雪。”每当月圆之夜或是每一年的风雪夜，她就会特别想念零厉，听到什么奇异的声响，总会以为他回来了。

　　见扇言淡淡转开招赘夫婿的话题，秋定康和兰卿默默对视一眼。

　　“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他呀？”秋定康低叹。

　　“我不会忘记他的。”她顿了顿，轻轻说道：“死都不会忘。”

　　兰卿的身子震了震。她知道扇言对零厉的思念很深，她把那块虎形玉佩贴身配戴着，从无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离身。

　　想起当年，她曾害怕扇言对零厉有不寻常的感情，也害怕零厉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ou.jpg">扇言，所以骗走了零厉送给扇言的玉佩，但是扇言时刻向她追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向她索要，她于是骗扇言说玉佩不见了，没想到扇言疯狂地到处寻找，天天哭闹不休，最后没办法，还是让玉佩回到了她身边。

　　她原本很担心零厉和扇言之间的关系走向不正常的感情发展，忧心忡忡地把她的疑惧告诉了秋定康，秋定康暗中派人调查那块虎形玉佩的来处，后来查到虎形玉佩是从一家玉铺卖出的，那玉铺掌柜坚持说前去买玉佩的不是虎，而是一个高大的异族男子，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和眼瞳都不像中原人，他们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两人听了更加惊疑不已。

　　那个高大的异族男子到底是谁？倘若不是零厉，玉佩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扇言的怀里？

　　当他们探询扇言的反应时，扇言竟然没有半点惊诧，眼中反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一丝欢喜和雀跃，说了句令他们百思不解的话——“原来不是梦，他是真的。”

　　他们不解其意，原想等零厉回来后问个清楚，没想到零厉从此没有再回来了。

　　他消失得那么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好似他从没有存在过。

　　刚开始的前几个月，扇言还在天天期盼着他回来，但是半年过去了，零厉并没有出现，她的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渐渐用光，每天不停哭泣，求爹娘派人去寻找他。一年过去、两年过去，零厉依然没有回来，她开始忧惧零厉遭遇不测，害怕他被猎杀，死在不知名的山里，她好几次都怀疑自己看见零厉明黄深黑的虎皮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鲜血，想到零厉可能已死，她就伤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绝，受不了那些猜疑，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抱着虎形玉佩痛哭。

　　岁月渐渐流逝，扇言渐渐长大，好几回病得已经一脚踏上黄泉路了，硬是惊险地被拖回人间，她迅速地消瘦，病魔一点一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噬着她的身体，她虽不再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伤心流泪，但是也不会笑了，她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情变得沉静寡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凭窗远眺，把脸颊贴在玉佩上，想念着零厉陪伴她的快乐时光，想念着零厉离去前惊鸿一瞥的男子身影，她一直相信那个男子就是零厉的化身，她毫无疑问地相信。

　　漫长的七年过去，她不再期待零厉会回来了，她执着地相信零厉不会丢下她不管，除非他已死，不在人间。所以，她反而一点都不怕死，坦然面对不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去的岁月，因为她相信只要死了之后就能见得到他了。

　　对于零厉的消失，秋定康曾经如此解释着：“零厉虽会说人语，但他毕竟不是人，他总是要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

　　“不是，零厉说他要送给我一件比灵芝草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ng.jpg">的礼物，他是为了治我的病所以才遭遇危险，无法回来的，他可能已经为我失去了生命。”扇言了解零厉，她相信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秋定康和兰卿无言以对。

　　扇言思念零厉的姿态就像思念着情人，总是拼凑着她与零厉之间琐碎的记忆，恍然凝思，怔然微笑，幽幽出神。

　　曾有一回，兰卿有意试探扇言，半开玩笑似地说：“搞不好零厉还活着，只是被母老虎给拐跑了，娶了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生了一窝虎儿子。”

　　扇言当下惊悸而慌乱，反应剧烈。

　　“不可能！他是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她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地低声呢喃，双手紧握着玉虎，用力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秋定康和兰卿被扇言严重焦虑恐慌的反应震住，只能不停地安慰她。“娘是开玩笑的，零厉当然是你一个人的。”

　　零厉的另有所属比起失去生命竟然更让扇言无法接受，这句玩笑话所发的后果让秋定康和兰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悉了扇言对零厉的真正感情。

　　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来不敢去问她，不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清楚真相，他们选择忽视，选择让扇言慢慢遗忘。可是七年过去了，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冲淡扇言对他的思念，甚至随着她的年纪渐长，对零厉那份依恋的情意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比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深刻…

　　“爹、娘，这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我时常看见零厉。”

　　在北风的呼啸声中，扇言轻柔的嗓音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看见零厉？！”秋定康和兰卿愕然对视，此时屋内虽然被炭火烤得温暖，但他们仍不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地打了个冷颤。

　　“他有时离我很远，有时又离我很近！”她无力地闭上眼，若有所悟地说道：“我明白了，零厉应该很快就会来接我了。”

　　听说濒死的人记忆会变得特别清晰，打从出生开始，这一生的所有画面都会杂乱无章地在脑中闪过，而她所见到的画面绝大多数都有零厉，在濒死之前，零厉的影子排山倒海地淹没了她。

　　“扇言，你不能离开爹娘。”兰卿握紧她的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不住哭出声来。

　　秋定康眼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热，匆匆地转过身拭泪。

　　忽然，房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秋定康微愕，狐疑地把门轻轻打开一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

　　下一瞬间，房门被用力地冲撞开来，门后的秋定康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只见一团风雪裹着一个斑烂巨影疾刮进屋。

　　“零厉！”秋定康和兰卿一见到熟悉的身影，登时心头大震，双手发颤。

　　零厉口中衔着紫灵芝，眼中仿佛没有他们的存在，直接跃上扇言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把紫灵芝轻轻放在她的身旁。

　　“扇言、扇言…”他低声轻唤。

　　“零厉，你来接我了吗？”扇言微微睁开眼，眼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离地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朵绝美的微笑。

　　零厉温柔地注视着她。

　　“是，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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