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说离开就离开,他一去北京,就四年没有再来武汉。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去了北京之后,很快就给我们来了信。信是写给我们班全体同学的。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对北京和他校园的溢美之词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几页信纸,俨然是一个从旧社会突然步入了新社会的翻身农奴。我们大家一致认为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信有炫耀之嫌,就派班上最差的同学给他写了一封错别字连篇的回信。柳思思因为没有单独收到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给她的来信而倍感沮丧。大家就开她的玩笑说:你算了吧,人家是首都的人,你是外省乡下人,没有共同语言的。
柳思思柳眉倒竖,双手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说: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我们走着瞧!
后来,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给我的来信和寄给我的高考复习资料,都被人先拆开看过后又用米饭粘上了。这种举动又惊醒了我内心的悸痛。那是在“文化大革命”抄家的时候,我看见红卫兵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拿起了我父母的私人信件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记本,我当时心里就难受得什么似的。从此我就绝对不再写信与人。我也绝对不再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记。我把用米饭粘上的信封寄给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除此以外我一个字也没有写。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也就不再给我来信了。几个暑假,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都给我们全班同学来信,邀请大家去避暑胜地旅行。很多同学组织起来,大家咋咋呼呼地讨论怎么个去法。柳思思是最积极的。我没有参加,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人越多的地方,我总是越感无聊。
无聊感经常导致我—无所获。所以,我就和两三个与我谈得来的女同学一块儿旅行去了。
1979年的暑假,我们几个人坐火车去烟台。在从青岛至烟台的蓝村换车的时候,我听见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声音在惊喜地叫唤我的名字。原来他在一辆方向与我相反的火车里。火车在行进着,声音响了好一会儿,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脸才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我朝那张长了胡子的脸兴奋地“氨了一声,那张脸就模糊了,很快就变成一个没有表情的黑点,侧挂在火车的车窗上。
在我毕业的那个暑假前夕,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给我挂来了长途电话。不知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是用什么方式说服了传达室的老头、他居然同意在晚上九点钟的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里蹒跚地摸到我们宿舍来叫我。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电话还只是被用来传达紧急消息。我一听有我的电话,全身就紧张了起来。我如箭一般地冲下楼,只用了两分半钟就赶到了校门口的传达室。可是电话的话筒不知道已经被谁挂在了机座上。我还是拿起话筒听了好一会儿。第二天晚上,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又来了电话。我跑到传达室门口,透过锁着的纱门,看见黑色的话筒孤零零地被撇在油漆斑驳的桌子上。我衷心地希望传达室老头身体健康,脚步能够迈得更快一些。
可他还是在我等待了六分钟之后才来给我开锁。我拿起话筒,话筒里果然已经是一片忙音。我不知道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有什么事情?或者说出了什么事情?因为他居然使用了电话!第三天晚饭之后,我就去邮局挂长途电话去了。我找了几个邮局,都说不能挂长途,要到专门的电讯营业所才有该项业务。我转了几次公共汽车,总算找到了挂长途电话的地方。我在一张单子上填写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学校地址和他宿舍的号码,营业员递出来一张被无数的手指摸得油腻腻的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号码。之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营业员叫号的声音总是兀然地响起,令我在瞬间遭遇一次希望与失望。她叫的号码总是与我的小纸片上的号码不符。夜已渐深,我担心回校太晚,学校关门。可是我又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实在不忍放弃已经付出的等待。后来,待到营业员叫到我的号码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一再地确认了自己的号码才急促地跑进电话间。
我说:喂!
对方也盲目地用一种飘忽的高声说:喂喂!
这不是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声音。这是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他们学校的传达室。传达室也要在证实了我传呼谁之后再去叫谁。
他们的传达可能比我们的年轻,走路比较快。我听见一个有力的脚步来了,我的心提了起来,接着还是那个盲目的声音,它简单地无情地对我说:他不在。
电话就被挂断了。我回到学校的确是晚了一点,大门叫不开。我只好从大门上面翻过去。当我正骑在大门顶端的时候,传达室的老头出现了,他用手电简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我的眼睛,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腹地说:如今真是不像话!女生在外面鬼混到深夜才回来,还会像土匪一样地飞檐走壁了!
我没有再敢出去打长途电话。我对长途电话的畏惧超过了对传达室老头的畏惧。长途电话与传达室老头加在一起的麻烦超过了我对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为什么给我来电话的好奇。
几天以后,我应邀去一个医生家作客。这位医生是我的第一个实习老师。我在武钢一栋宿舍楼的楼道里遇见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和黄凯旋正在下楼,他们大声地说笑着,带着洗头之后的香皂的气息。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看见我之后站住了,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睛,像话剧演员那么强调地说:真的是你啊!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是这天下午刚到武汉的,是黄凯旋开着单位的车去接的他。他就住在黄凯旋的家里。他说准备明天上午去我们学校的。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急急忙忙地解释着。我们都没有因为巧遇而改变我们这天晚上本来的计划。他是要和黄凯旋去看电影《城南旧事》的,据说这部电影非常好,黄凯旋特意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他而好不容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来了票子。我则想都没有想是否应该去对那位医生说一下,更改一下接受邀请的时间。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在电影院遇上了他以前的好几个朋友。他的朋友好像到处都是,来得非常容易。这样,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就被他的朋友接走了。他们去游览了黄州文赤壁和蒲折武赤壁。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让黄凯旋来问我愿意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我说不愿意。我和黄凯旋说话比较随便。
我说我又不认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那些个朋友。黄凯旋说你呀你这个人,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其实你去了不就和大伙认识了?我说我要认识那么多人做什么?黄凯旋说其实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是特意看看你的,他分配在北京了,工作以后就没有时间了。
原来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给我打电话就是急于告诉我他的分配结果。他被如愿以偿地分配到了北京某部委。这是一个牌子很大的中央机构。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说:电话找不到人他干脆就来武汉得了。人是干什么的嘛?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说他这些话的时候喜形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人生的得意怎么也掩饰不祝在黄凯旋的精心安排下,我和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终于有了一个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上午九点钟,我们分别来到了汉口的江汉关。碰头之后我们就沿着江汉路一直往大街上走。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建议我们逛逛书店,然后就去吃著名的蔡林记热干面,然后就到民众乐园听听汉剧、楚戏什么的。我同意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建议。尽管我觉得我们这样的行动带着没有任何基础的空虚感,也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收场来作为结局。但是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从北京特意地来了,我也就不能太坚持原则了。
没有料到的是,其实一切都不用我前思后想,生活自有它的规则。一场节外生枝的意外很快就结束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武汉之行。
我们在江汉路上步行了十来分钟,来到了十字路口,这里正在修建环形高架桥,人行道变得非常狭窄,偏巧这里又是最繁华、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量最大的地方。行人都拥挤在一块儿,摩肩接踵地移动着。我的身后有一个男人早就不耐烦了。
他不断地催促我说:快一点!快一点!
我回过头告诉他:对不起,我快不了,前面都是人。
可是这个男人还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鲁地用指头捅着我的肩,说:快一点好不好!
他用一口汉腔骂骂咧咧地说:个把妈的,天上怎么不掉下一颗原子弹,把这么多婊子养的人都杀光它!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擎住了男人的手指头,然后把它甩到一边,说:请你对女同志礼貌一点。
男人伸手就要打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说:咦呀嗨,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江汉路上还冒出了一个敢管闲事的普通话!
这个时候的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已经是参加过大学生运动会的田径运动员,他比那男人高多了,也强壮多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不仅敏捷地接住男人的巴掌还暗中使了一点劲。男人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一蹦三尺高,指着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鼻子说:好!好!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今天踏平江汉路也要找到你!
男人飞快地挤出了人群。我和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都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了。可是周围的武汉人警告我们说:你们要赶快走掉!否则大祸临头了!我和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都有一点不以为然。这青天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又是武汉市最繁华的大街,交通警察就站在十字路当中的岗亭上在指挥交通,还会有什么事情吗?尤其是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是在女同学面前,自然要表现得更加地从容不迫。可是,过了一会儿,我们身后就发生了异常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o.jpg">动。我回头一看,那个男人,率领五六个地痞,拎着西瓜刀和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n.jpg">,一路推开路上的行人,杀气腾腾地追上来了。
我不顾一切地拉着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就跑。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还不愿意。
我当街就朝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发脾气了。我说: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你现在要是不听我的,我从此绝对不再理睬你!绝对!我知道武汉人的德行,这些人上来就会拿刀捅人的。
我急得嗓音都变调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这才跟着我跑进了新华书店。我经常来逛这家书店,知道它与古籍书店和翰墨林都是相通的。最近它还开辟了一间地下室,专门卖古旧书籍。地下室的门非常隐蔽,一般人都不知道。男人一伙跟着追进了新华书店,一路耀武扬威地吆喝着,所有的人都纷纷让道。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屈辱地被我死死地拽着,跟着我转弯抹角地跑进了地下室。在地下室营业的还是往日的那位老营业员。老头对我已经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我赶紧把大致情况告诉了他。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说:不好!老营业员让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赶紧睡进书架下面的书柜里去。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斩钉截铁地说:不!我就站在这里等他们!
我低声吼叫道: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就是不听,昂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的眼泪急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下来了。
老营业员见此情形,他就端了自己的茶杯出去了。老营业员把地下室的门带上并且挂上了锁。他自己则坐在外面喝茶。男人一伙到底还是寻过来了。他们大声地问道:老师傅,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了吗?
老营业员就和战争电影里面的革命群众一样机智,他说:看见了,你们上楼的时候,他们早就跑出去了。
危险过去了。我坐在地下室的旧书报上好半天站不起来。一味地只知道对老营业员感激涕零。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突然挥起一拳砸在一只旧木箱上。木箱上的一颗生锈的钉子刺进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手。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的血顺着铁钉往下滴,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一咬牙将铁钉拔了出来。我怕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感染破伤风杆菌,连忙把他带到医院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了破伤风疫苗。
然后就找来黄凯旋,设法将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送上了北去的列车。
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在月台上举着他受伤的拳头,对我大叫道:冷志超,他妈的这种鬼地方,又不是你的故乡,你打算呆多久!
月台上的人都纷纷看我。我没有说话。我只是体谅地朝他送去了微笑。心有余悸的我此时只有一个愿望:祝他一路平安地回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