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谣(3)

武汉市的冬天很冷。北方人个个受不了。一到冬天，山东人李书记就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病复发，就住院，一住就住到次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暖花开，上任了五年就这样了五年，汪所长真是忍无可忍了。

　　只举一个小小的例子。去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节，临街的单位都华丽地装饰了门面。时代不同了，门面也是广告。汪所长就想在所门上挂四个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苏的红绸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ong.jpg">灯。可李书记不批，三百元钱以上的开销得他批，他躺在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说贴副对联就行了，由汪所长始创的单位汪所长不能挂灯笼，真叫人寒心哪！

　　再举个小小的例子，三年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办缺个干事。汪所长至少推荐了一打合适人选。汪所长老武汉了，在卫生系统工作了二十年，难道他提的人还有错？李书记却要来一个张干事，一个成天冷着脸子的半老妇女，就因为她也是山东人，也是个部队老转。这是不是利用人事权搞任人唯亲，不搞任人唯贤呢？

　　例子太多了，数不胜数。无数次向上面反映，无数次石沉大海。汪所长真是忍无可忍了，只好下决心让所里的阴暗面曝光。当然，他没料到会造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血事件。他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血而抱歉。但汪所长一定要解决所里的根本问题。

　　星期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血事件在人们的口语里被简括成一个代号：“12·12事件”

　　“12·12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汪所长就向处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上了书面检讨。主要检讨自己身为副书记对本所思想政治工作懈怠，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业务工作上。由于汪所长事发当天不在场，他无法比较具体地进行检讨，只能从思想深处挖一挖。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来，群众舆论是明确指责李书记的，星期四吃烤馒头成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病所特有的一大丑闻，群众都乐于谈它。卫生处倒是找所里好几个人谈了话，然后就没有了动静。汪所长决定找周处长再谈谈。

　　汪所长一般是不主动去碰周处长的。首先周处长是个知识分子出身，汪所长是个工人出身，汪所长感觉和周处长谈话谈不太拢。其次卫生系统众所周知李书记的靠山就是周。李书记文化大革命时是卫生处的支左军代表，与周是患难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况且卫生系统民间故事中有一段佳话：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曾与一军代表私奔山东，由李书记星夜追回。这话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如今还是一位颇有风韵的美妇人，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想必当年故事是无风不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ang.jpg">了。

　　关键时刻无论心中多别扭你还是得找关键人物，汪所长在掀起处长办公室紫红色人造革门帘时这么下着决心。

　　汪所长说：“周处长。”

　　周处长从文件上抬起头看了汪所长一眼复又看文件，公事公办地启动嘴巴说：“来了。”

　　“来了周处长。”

　　“有事就说吧。”

　　因为周处长不吸烟，一切都显得突儿，汪所长将两只巴掌摩擦得沙沙响，呃呃了两声说不成句。

　　周处长说：“要抽烟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嘛。”

　　汪所长就点了烟。汪所长是精心准备过的，话一旦开了头，也就如春天小溪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畅了。这种汇报是有套数的：首先从宏观上狠劲检讨自己，再从微观上叙述自己对事故采取的正确措施，并夹叙夹议自己因为无权很难办事，最后指责一把手的失职，请求上级将一把手连同自己一块儿撤掉。

　　汪所长汇报时，周处长一直远望窗外，窗外有一池塘，塘面上几枝横倒的树干。一般汪所长谈及李书记五年来冬季里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住院就会情不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琐碎起来，举许多例子证明李书记的失职，同时再三再四申明自己并不是为私利、为争权。五十多岁的老科级干部，还能升级不成？是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为国家利益。为科研出成果。如此下来，非两个小时不可。这一次汪所长却一反常态，一点不琐碎，请求将李书记和自己撤掉之后就闭紧了嘴巴。

　　周处长非常意外地从窗外收回目光，问：“你完了？”

　　汪所长说：“完了周处长。”

　　周处长踱回桌前，喝了一口茶。说：“我想问个题外话：你爱好文学吗？”

　　“不爱，周处长。”

　　“看过几本小说？”

　　“一本没看过周处长。”

　　“我爱好文学，看过了许多中外文学名著。小时候曾狂热地做过作家梦。”周处长笑了“后来，作家没做成，修养倒有了一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怀也有了一点，看问题也透彻了一点。”

　　“记住了周处长，三个一点。”

　　周处长哈哈大笑，又喝茶，姿态好像李白饮酒。汪所长已经被周处长的儒雅风度压抑得坐立不安。结结巴巴说：“只希望，只希望处里尽快考虑群众的意见。””好了。”周处长说：“我们会考虑的。我们会调查研究以求作出比较准确的意见。老汪啊，我说到文学，是劝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襟开阔宽厚一些。要允许老同志生病嘛。不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得革命了一辈子的同志寒心。我们都是过了五十望六十的人了，我是不敢保证不生病的。你敢保证你不生病？”

　　“当然不敢周处长。”

　　“那就行了。”周处长看看表，说：“对不起，我还要出去办点事。”

　　小车应声而来，周处长挟着公文包钻进了车里，一溜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