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海兰察称雄八卦山 福康安血战诸罗城

八卦山这一战打得极其干脆漂亮。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虽然称帝，也就是过过皇帝瘾而已，台湾各地义军，有原来在雷公会的，也有天地会的，公举他为顺天皇帝，其实还是各自为政。就八卦山而言，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只在山梁上设了一个卡，是他大里杙“帝都”的一个门户，根本想不到这里是可以扼制清军攻打诸罗的交通要道，更没有想到福康安第一个先拿这里下手，见清军五千人马浩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开过来，守山卡的义军香堂堂主罗耀祖还以为是增援台湾府城的部队，就用这个情报飞告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也是大意，设想到这丁点军队就敢来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台湾，急出调兵符，从仙居贺屋居两处向南夹击，要抄掉福康安后路，一同当饺子馅包进台湾城，一来清军不堪一击“败惯了”义军没当一回事，二来军事判断轻率失误，这就酿成大错。

　　清军攻打八卦山是在下午未末时牌，用现时话说是“多云”天气，但那场南风仍旧吹得很强，八卦山山势并不险峻，形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ui.jpg">背曲似长蛇，盘踞在驿道西侧。虽值孟冬季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山灌木也还青葱，被风吹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山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不止，守山的喽啰见五千人马从山脚下驿道上过，以为又是护粮队伍，紧忙跑回山顶临时修的木栅寨向罗耀祖禀告：“堂主，鞑子兵又过路了！这回护粮的人多，有四五千人呢！”

　　“还照常例，打他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鸟铳！”罗耀祖正在和几个亲信发宰相的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o.jpg">，偏过脸接着说话。他是个三十岁上下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壮中年，已经剃了辫子，光着头半边身子袒着袖子，一脚踩在凳子上正说得兴头：“皇上当初焚香告天，三十六友学瓦岗兄弟义结金兰，我就是掌炉使者！那时候他安怀仁在哪？在他妈雷公会给人家香堂扫地！皇上倒有意封我南护法尊者，他先拦着！说朱雀堂的香火银子不对数，有贪污嫌疑！我不是嫌官小，这名声儿叫人怎么受？！”他越说越气“啪”地一拍大腿“老子不侍候这爷！干他娘的，他不给我说出个子午卯酉，下次朝会把他从公座上拉下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ia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灰的啦…”还要往下说，见前头报信的喽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吁吁又跑进来，不耐烦地又问道“还没有完么？”

　　“报堂主…”那喽啰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一口气，又在缸里勺了一瓢水咕咚喝了两口，这才说道“有一股官兵上山来了！”

　　“多少人？”

　　“我点了点，二十三个人！”

　　“噢。”罗耀祖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打了鸟铳，人家那么多人，能不上山看看？——走，咱们瞧瞧去！”说罢，也喝了半碗水，这才带众人出寨门来看，从这里居高望下看得清楚，真的只有二十来个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u2.jpg">动着上山，走得似乎不快，似乎“搜山”的模样彳亍前进。山下的驿道上清军队伍像是在休息，前队已经站住，后队还在向前靠拢，有三十几辆大车夹在队伍中，像是蒙着布包，几个骑兵来回游戈挥鞭说着什么，既听不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罗耀祖笑道：“这点子人上来又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用！等走近了放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他就属兔子了！”说着便转过坡后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iao.jpg">。

　　海兰察真的是假装搜山的散兵游勇，二十几个人散成一线，东张张西望望走走停停，还不时吆呼着互相“壮胆”已经看见山上有人影也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侦探着，突然山上几十步远处，三枝鸟铳齐发一鸣“砰”的一声巨响，二十三个人一齐伏了下身子，只听得铁砂子打在荆树上沙沙一片作响。海兰察再不迟疑，双指卡口尖哨一声，这二十三个人伏地猛虎般一跃而起，窜跃着直奔而上，一边跑跳，各人端出马铳“刷”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倭刀，登石踩草墩飞也似扑上来！——罗耀祖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iao.jpg">还没有系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一偏脸见势头不对忙叫：“快放鸟铳打！打打打呀！”那三个鸟铳手这才惊悟起来，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膛装药时，哪里还来得及？王吉保和两个侍卫一手匕首一手长刀舞扎得银光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一转眼间二个义军鸟铳手已被砍翻在地。罗耀祖大叫一声：“不好！快退！”转身要走，贺老六怒吼一声劈叉跳起老高，落地时一个连环剪踢过去，正着在罗耀祖后背心，收脚不住向山下斜倒过去，恰一头撞在一块卧牛石上，因碰得着实，顿时左额上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如注，翻了一个身踢着腿只是挣命，这时山下五千余众清兵突然齐声发喊助威：

　　“打呀！打得好！杀——！”

　　声势如山崩地裂地从山下传来。守在寨门口的义军也有六七十人，有的握一把刀，有的提一把镰，有的是空手出来转山玩儿瞧热闹的…已经看得目眩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如在梦中。眼见这二十几个人在大寨门外施为行凶，连杀了十几个人，竟连相帮也忘了，直到官军一齐呼喊，才回过神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成一窝蜂要回案关寨门时，哪里还能够？海兰察为首，二十三个勇士举起马铳“嗵嗵嗵”就是一阵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硝火烟气中义军已被打倒一大片，铁砂子横飞，打中了脸的打中了眼的，捂着脸惨叫呼救…大寨中还有五六十名义军，临到此时没了指挥，从二寨门石头小桥上刚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头，喊着“快寻罗香主…”被十几枝长鸟铳一起打去，顿时撂倒了五六个，剩下的人“妈呀”一声，都似没头苍蝇般四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窜，已经丝毫没有章法。山下助威的此刻已看不见海兰察他们动作，只管高声呼喊：“杀贼——立功——福四爷有赏！杀贼——立功——福四爷有赏！”

　　山上的官军一头听这助威声，一头已经杀红了眼。这些人除了贺老六和王吉保，一半是从蒙古选来的巴图鲁勇士，一半是从盛京故宫选来的侍卫，又在古北口大营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演训练出来的高手。最得手的就是单打独斗、踢高撂个子的人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儿。若是全山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野战队列堂堂对阵，义军还不至于败得这样快，此时被打得没了建制没了指挥，四散逃亡如惊弓之鸟。连招架也没了勇气，见机得快的溜山沟逃掉了，见机略慢一点的被海兰察一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打刀剁匕首刺，竟如切瓜割菜般恣意收拾。不到一顿饭时候，前后寨搜遍，已是宰杀尽净，一个活人影儿不见。海兰察呼哨集合，各人提一把血淋淋的刀来见，都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遍身的人血，海兰察看王吉保没到，问贺老六道：“吉保呢？”贺老六揩着眼角上的血痴一笑说道：“这家伙孩子气，比我少杀了一个，这会子还在寻人杀呢！”一时便见王吉保拖着半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的罗耀祖来，笑着道：“我抓个活的，这家伙是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的南堂堂主，是个头儿呢！”

　　海兰察检视众人，都是稀里糊涂，各人自查，竟连个轻伤都没有，只有王吉保手脖子中了一枚铁砂子——还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中被自己人鸟铳打的。——海兰察大喜，带着这一群“血衣”人到寨门口手卷喇叭齐声高喊：

　　“福四爷！我们全胜了！”

　　“福四爷！我们全胜了！”

　　…

　　声音终于传到了山下。其实他们不用喊，那种欢呼雀跃的景象山下五千人已看得清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福康安看着，脸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孩子气的一笑，用马鞭子扬手一指，说道：“这是皇上洪福齐天，这是我大清百姓臣民之福！——吴德贵！你带一千人驻扎这山上，现在就去！把山上的英雄给我抬回来当众昭示三军！”

　　“扎！”那个叫吴德贵的偏将行一个军礼回身便走。

　　“慢！”福康安叫住了他，眯眼看着山峦，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又道“你看这座八卦山，控扼住了这里，可以阻碍驿道，可以卡住台湾府和诸罗的咽喉，这么要紧的地方，他姓林的只派了一群脓包来驻扎…他只顾了做皇帝，沐猴而冠，何其短见也！你是跟我打金川升的参将吧？听着，你不要学马谡失街亭，这个地方和街亭一样，你给我守好这座山，就好比撬东西杠杆儿，这就是个支点，我能把全台湾都给撬翻了，你就立了大功劳。你要丢了这块地方，什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情脸面都不用想，叫当兵的提着你人头来见我！”

　　“扎！标下一定切记在心，这座八卦山就是标下的命！”

　　“也是你的前程。”福康安不动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说道“去吧！”

　　八卦山得手，像一针兴奋剂刺进了官军队伍。海兰察身为副钦差，王吉保和贺老六也都是福康安的心膂将军，二十个上前杀敌的也都是勋贵子弟位高望众，一顿厮杀全胜而归，都在三军众目睽睽下当场展示，真个三军先惊心动魄，后沸腾如海，踊跃鼓噪士气高昂。福康安紧紧部勒军队一夜强行军，待到天明，已在曦光中遥遥可见诸罗县城。骑兵固自不待言，就是步军，一边挑脚泡，烧火做饭，吹口哨唱歌，走道儿一瘸一瘤的直想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儿。福康安就一片椰林里召集军务会议，商量诸罗解围的事。

　　“士气可鼓不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e.jpg">。”福康安也是一夜不睡，眼角显得有点暗，但仍是十分精神焕映，手里握着马鞭子在地下划着，说道“自我带兵以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士气高过，但士气高是要靠打胜仗才能维持——昨天一战，胜过我福康安集合全军讲十年课！”他用鞭子指指诸罗城“这四匝一共驻了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八个营，已经围困这座孤城十个月，双方相持不下，已经都是疲兵，这是其短。但他们地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本地人水土习惯，这是其长。我们走了一夜也很累，但歇下来就有伤士气，还要再接再厉打这场硬仗，这是我们短处，我的想法是立即把拖来的三十门炮分城东城南两处，城南这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营像是敌军主营——他妈的常青真是活见鬼，连这一点事都探不清楚——看他的櫜旗似乎是吧！敌情不明也是我一短——轰他这两座营先镇住势头，我们的人也好趁机休息半天，把通往台湾、台南、台东的道路探清楚，然后猛攻下了这座营。通知城里的那个柴大纪，向北打一下，策应着牵掣敌人不能增援就是成功。”

　　海兰察坐在福康安身边，仍旧一副似笑非笑模样，手指头划着地听福康安说话。福康安又布置了警戒关防，吩咐众人：“大家辛苦一点先去看看营务，等一会接着会议。”待众人散去，问海兰察道“你似乎有话说？我方才布置的，都是我俩在福州计议过的呀，没有再征求您的意见，您不会介意吧？”“四爷和老海说话，还用‘您’字儿，”海兰察一笑说道“到这里看看情势，我有些新想法，还没有想透。所以没有说话。”

　　“那我们一同走走。”福康安笑道“边走边说。”

　　这是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半晴天气，刚刚过了寅时，东方的云透着白光，散散的照进椰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拔孤峭的枝叶和树干都翘着，像一个个人站在高岗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风而立，又似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翘起来称赏别人的大拇指，虽然颜色老碧，看去也都还精神——中原此时早已是万木叶落冰封地冻了——这里远处，一片蔗林还没有砍倒。因为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椰林外的红苕地还没有收，已变得发紫的苕秧被人踩的横七竖八无声地躺在地埂上，目光穿过红曹地向东北看，就是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围困诸罗的南大营，却都是用甘蔗搭起的包，密密麻麻集攒成一大片，外围用木栅圈起，这就是“寨”了。海兰察默默走了一阵，站住了脚，微微一叹说道：“台湾的兵太松包了，昨天一仗，我看清楚了，其实反贼都是老实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的农夫。可我不杀他们，他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家伙要杀我，里头一个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民反，他们入天地会也实在是没法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的了。”福康安不言声听了，点头道：“这是出兵放马，我们也是不得已儿，这种事没有仁慈可言…我们在这里提着脑袋干，朝里还有人说我化钱多，还有人盼着我狠栽一筋斗，他们看笑话！真奇怪，文官贪污千万两亿两没事，当兵的收复失地，叫人家枵腹从公？皇上这份诏书，是我托阿桂亲自送了密折陈情，才亲自写给我的。阿玛说他是仗打得越多越怕。他老人家在世最怕的是我‘快牛破车’当了赵括马谡。我先是小心，如今才真正体味了他老人家心思…”他又深深叹了一声“想眼前的事吧！你有什么意见，只情说起。”

　　“这种寨子根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不住炮轰。”海兰察扬手指了一下蔗寨“我估算了一下，每个寨大约驻有两千五百兵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算有两万多人。他们还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的天地会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教里什么‘八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魂阵’那一套。自从有了火炮，那些玩艺一点事也不管的，里头道路曲折只会妨碍他们自己的运动。我军地形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不能夜战，今天下午打，如果维持到天黑，他们或跑或攻于我不利。所以我建议今夜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拂晓，集中全部大炮猛轰这个寨子，派两千人潜伏到城北，这边一开火，那边必定增援，趁着空虚只情放火烧。等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了阵脚，还是我打头，带两千人携带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马铳大刀，只管打杀。我们五千敌人两万，全歼是不成的，要的是击溃战，打得他们没魂儿就算成功。”

　　福康安一边听，一边手指无意识地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鞭子上的黄绒，目光幽幽地随着他的手指看，突然熠地一闪，说道：“老海，你的办法好！到城北的人由吉保指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一封箭书约定时辰，命柴大纪带兵出城，和吉保一路烧杀，越猛越好！”又笑道“看来和你这老军务比，我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着啦！”海兰察笑道：“大帅谦逊了不是？老傅相也算古今名将了，我看还比着大帅过逾持重了些。百战百胜将军又这么虚心，老海服了您了！”他原想福康安必定扬鞭大笑的，但只见福康安一丝苦笑，说道：“你甭这样说，我有几次都是奴才背着逃出险境的…我的奴才们好使，比纪昀的要强多了。纪昀从新疆回来，跟他的那个叫‘四儿’的狗老死了，他要塑跟从戍边的四个奴才石像立在狗墓旁，还是刘墉劝阻了，他家奴才的议事厅匾额，就写的‘师犬堂’三个字…”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还不是皇上放出的狗？”

　　海兰察抿了抿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说道：“是。”

　　一切依了海兰察的主张。第二天凌晨，贺老六一声令下，三十门用炮车拖来的红衣大炮一齐怒吼，一炮又一炮没头没脸铺天盖地冲着敌军南营只是炸。顷刻间，偌大一座寨子成了烟海火海，里头的人一片嘈杂嚷嚷呼天叫地之后归于岑寂，突然放出红绿蓝三枚起火，又是一阵号角呜里哇啦，便听鼓声响，一彪军马从东寨门烟雾中突袭而出，阵容却远比八卦山的义军齐整，一律短衣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红布包头，呜呼大叫着扑出来，足有两千人。这时天已光亮，隐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影里看得明白，人人都喝过了符水，红着眼张牙舞爪的十分猛恶狰狞。贺老六袖子一挽，大叫一声：“先人板板的，不怕死的跟老子冲！”

　　“都给我站住！”福康安一把拉住了贺老六，咬着细牙喝令“放箭！”

　　他身后就是五百弓弩手，而且也都是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手，听得主将一声令下，俱都张弓挽箭，劈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了出去，密集得犹如蝗虫阵飞向敌群，当头的义军立刻倒下了十几个。有几个悍勇的臂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上都中了箭，大声恶骂着“干你姥姥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jpg">你妈”一头拔箭挥着大刀又冲上来，有一群迟疑着要退的又折回头大叫着劈杀过来，此时大炮已排不上用场。福康安见战士们跃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试白刃格杀，只是按捺着“不许出阵，只管放箭”海兰察在后队督战，一边警惕地环伺四方，一边命人：“开箱，往上送箭！把火药包备好！”他提着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威风凛凛下令：“哪一队缺了箭，我立刻斩掉送箭的！”

　　正在紧急时刻，突然东边南边西边都传来撼大动地的喊杀声，原来其余七个营的敌军援兵已经赶到，所有椰林、草丛中像是地下冒出来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造反义军，一律都是红缨矛戈，也有十几枝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砰！啪！”零零星星响着，裹携着人声呼啸杀近前来，福康安此刻才清醒想到：常青估算敌军总兵力十万，大约还估量不足。眼见几万人马狂叫呼喊着围过来，红漫漫一片人海。福康安“刷”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剑，高声喝命：“停止放箭！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手预备，向东寨门，给我狠狠打！”

　　“砰！”一千枝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轰鸣着打向东寨门。

　　“砰！”第一队响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手装药，第二队立刻开火。

　　“砰！”“砰！”这一着极其奏效。第一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响，东寨敌人已经后退，第二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响后己经四散溃逃。四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响后，东边已经杳无人影，漫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的烟雾中留下的尸体堆成堆垛成垛，寨门口的小渠里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是泛着红沫的血泊，南边西边的敌人见东边突然全军覆没，被这惨烈的战场屠杀似乎惊怔了。冲在前面的迟疑着放慢了步子，喊杀声也变得飘忽犹豫：“杀…哪…”与此同时，北边天上起了三枚蓝色起火，接着便见北边南边同时起火。义军队伍立刻前后顾盼，变得惊慌不安。

　　“掉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口！”福康安心知王吉保抄敌后路顺手，心中大定，一挥剑咬牙切齿大喝“孩子们，打！用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打！”

　　“砰砰砰砰砰——”

　　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手们遵命向南打，已经不分第一排第几排，装药就打，打了装药，南边一带椰林像蒙了一层大雾，烟气随风卷过来连清军这边都刺鼻呛人，还带着新鲜人血腥味，猛雨似的砂子打得椰树草丛都簌簌发抖。这样的火器装备，义军委实支撑不住，分不清多少人惨叫凄号着溃退下去。

　　“兄弟们，跟老子杀呀！”贺老六“嗤啦”一声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褂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一身疤痕累累的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出大刀片便出了阵，接着，三千清兵照样学样，都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得赤条条跟着杀了出去，一路发了疯似的向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去。

　　自从台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起，义军官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锋，从来都是官军一触即溃，打一阵败一阵，一方败惯了，一方胜惯了，义军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官军？眼见白汪汪一片人手掣银光闪闪的大刀冲杀上来，又见后营到处起火冒烟，哪里还有恋战之心？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妈啊！他们不是人，是魔王杀我啦！——逃呀…”声音尖锐惨厉，直如夜行人突如其来遇到鬼魅一般，这队伍原本已经攻得心慌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听这一嗓子刚落，一排霰弹携着浓烟巨响打过来，再也撑不住，轰然掉头就四散奔逃。队后有几个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令旗着火红马甲的像是头目，挥着刀还想聚拢人众，哪里挡得住？早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水一样的溃兵踏得人仰马翻。

　　“冲呀！”福康安见此情势，知道时机已到，手中扬剑一挥，带着中军护卫从正面呼拥而上，这一来叛军更加招架不得，纷纷向西逃亡，却被王吉保带的清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头堵住，又折头向南狂奔，福康安指挥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拦截，又掉头向东，几千人都昏了头，没有了首领没有了阵脚，自己人互相搅着践踏…闯进敌群中的清兵杀红了眼，也不分了建制，哪里人多就冲向哪里。惨冷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光下人群刀丛簇拥闪烁，把义军分割成几块，恣意宰割屠杀。号叫呼号声呼爹叫娘声惨叫声喊杀声混茫得不辨敌我，到处都是汪得一片一片的血泊，到处都是滚动着的人头和被踩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七八糟的尸体。眼见被切割成几小块的战团越缩越小，圈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军早已逃得无影无踪，稀落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ang.jpg">声中王吉保带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兵士还要向南边椰林中搜杀。福康安长舒一口气，还剑入鞘，冷冷地下令：“剩下的敌人准允投诚，命各军收拢建制，清点战场。我军伤号一律抬到左边椰林，军医火伕还有中军我的护卫，统统去照料他们——叫王吉保过来！老海去查看战场，完了整顿队伍，也过来准备入城。”他这才觉得通身的冷汗已经粘在身上，掏出怀表看时，原来大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烈不知时辰，已到酉正时牌。一时便见王吉保踏着尸体血泊一脚高一脚低过来，刀尖上兀自向下滴血，已经成了“红人”福康安关切地觑着他近前，问道：“你受伤了么？”

　　“没有！”王吉保咧着“血脸”笑道，样子有些可怖“踹西营绊了一跤，崴了脚脖子，呸！这他娘的什么鬼地儿？主子没有受惊吧？”

　　福康安也是一笑，指指左右风趣地说道：“我受他们挟持，不能上前杀敌——怎么样，诸罗城里策应没有？出了多少兵？柴大纪呢？方才有一阵我担心他图便利从城南出来，被敌人乘机抢进城去，这仗就难打了。他还成，没有开门揖盗。”“爷还夸这个姓柴的！”王吉保小心揭着脸上渐渐凝起来的血痴，舒适地抹了一把，一撇嘴道：“原先爷几次在兵部说他不可重用，奴才还想着这人真倒霉，怎么偏偏就得罪了我的爷呢？看起来爷的眼真是有水！总共——从城北总共出来五百兵，踹头一座营就伤了二百多，还有三百掉头就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了些粮食就跑回城里了！爷亲自写信，姓柴的就是不出战，好歹在城楼子上头见见面，呐喊助威一下也是个人！连他鬼影子也他妈没见。真不是个玩艺儿！”说完又补了一句“要是我的兵这么不中用，我他妈就地就正法了他！”

　　福康安不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地看了一眼诸罗城南门，因天色渐已向晚，天上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着云，城墙雉堞己变成灰褐色，冷清清死沉沉地矗着，仍不见一个人影儿，只是城门已经打开，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里似乎有人，影影绰绰不知在做什么。转眼见自己的军士们都还打着赤膊，福康安命道：“都给我把衣服穿好！看感冒了！”说着便见海兰察和贺老六带着一群军校过来。海兰察倒没留心福康安脸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着，笑嘻嘻地禀道：“大帅，我军死了三十三名，伤了四百三十一名，都安置好了，抓了四百二十七名俘虏，都带着伤，没囫囵人。检点尸体是三千四百多名，零星散着的没有细查。老海打了一辈子仗，像这么合算的买卖还是头一回！”他这才看见，问道：“大帅，怎么不高兴？”

　　“没什么。”福康安无意识地一笑，说道“打了胜仗，我和你一样高兴。还要辛苦老六叔，今晚部队不进城，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宿城外，六叔要查看警戍关防，看鹿耳门有人来送粮没有，最好在城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但要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喝酒。有私自进城抢夺民物或滋扰百姓者，一律就地正法！”

　　“是！贺老六听令！”

　　“老海、吉保，我们走，进城！”福康安道“叫人先期进城通知柴大纪，我们进县衙。”说罢一摆手，五六十名亲兵戈什哈一齐上骑，尾随福康安向诸罗城行进。

　　福康安盘算着还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还要戒酒，但一进城他就知道这个想头多余。诸罗被围已近一年，除了去年过年送进去几车粮食，已是与世隔绝的局面。地瓜、地瓜干、红苕藤、花生早就吃得罄尽，并所有能填糊人口的树皮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甚至棉籽棉絮也都吃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光。孤城久困乍释围，他原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场面也热闹不起来，但他没有想到，赶到城门内“香花醴酒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王师”的只有五桌，盘中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都是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纸摆出的样儿“酒”在壶里浅，在碗里一点颜色也没有，天晓得是哪口井里的水。城中尽自戒严，家家关门闭户，却也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人行，每隔几十步站一个兵士，俱都是形容枯槁面黄肌瘦，衣服既烂又脏，城里百姓样儿也差不多，不过“扶老携幼”是说不得了，因为既不见有老人，孩子也极稀见，只有些衣裳褴褛的中年、年轻人骨瘦如柴，站在街旁木着脸看“王师入城”除了十几个穿着皱巴巴长袍马褂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的士绅，还有七八个衙役也都面目黧黑，强装一付笑脸跟着县令在内城口打磨旋儿支应场面。县令倒是衣帽周正，说话便捷，看情形比别的人吃得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些，自报姓名叫丰开生，是乾隆四十八年进士，在福州候补，老虎班分发台湾来任知县，但他似乎也很饿，说话瞧着精神气力不足似的，一个劲摸肚子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硬赔笑脸。福康安一辈子出兵放马，每每得胜还朝，大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劳场面不知经过凡几，从没有如此凋零萧索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场面，想想城中被困一年，看看家家院落门前蒿草丛生，心中直往下沉。下马持鞭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片刻，说道：“贵县不容易支撑这个局面，今晚借用贵衙，我们同进晚餐，可以说说地方难处，可以先拨几千斤军粮分发百姓。”

　　“是是是！大帅这是救命粮！”丰开生又谢揖又打千，高兴得眉开眼笑“只是请快一点，这里天天饿死人，只剩下三千多人了…军士们也只剩了三千名，是柴军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夜督护守城，不然早就破了…”跟着福康安的王吉保这才明白，城中出去的援兵其实是饿得半死的人，也就原谅了他们增援不力。

　　丰开生陪着福康安一行来到荒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目的县衙，就在县令起居的县衙琴治堂安顿了。福康安这才提起柴大纪，说道：“预先布置好了的，海军门已经快马报出去了，鹿耳门和台湾府现存文官，都到诸罗来会议，柴大纪是台湾总兵，台湾全局失陷，他责任不可推卸，但孤城坚守一年，敌人七倍兵力不能动摇，志节和劳苦功劳也不可泯灭。他守城部署军务，自然不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我。现在知会他，约束好行伍，来一趟，我和他谈谈。”

　　这是一对一辈子的老冤家了，当年在瓜洲渡驿站，柴大纪吃醉了酒，开罪了微服私行的福康安，拙著已经写明。时至垂老几十年，福康安就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量再窄，再能计较恩怨，那口子气也早暖化了。本来事情若到此为止，柴大纪兵困、福康安来解围，他亲自到城口关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也就罢了，福康安对城中军民一念怜恤，自觉可以大度放柴大纪一马，着县令传叫，老实跟来辞功服罪，不但无事，还可叙功，一天恩怨也可化解于无形。无奈前头乾隆已经知道柴大纪孤军坚守孤城，为坚兵士守城之志，不但有旨表彰柴大纪。‘忠能俱全心如皎月”而且继而下旨叙功，晋封柴大纪公爵，心中自有一份荣耀，现在听“福公”传叫，呼喝如同下隶，又说及台湾全局失陷责任。他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高气傲的人，官场升迁屡次被福康安说“此人不可重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了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早已积郁含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腔。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感冒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高烧，再加上疲累得神思恍惚，饿火又中烧，越发火气旺盛。听了丰开生传“大帅令旨”眼一睖说道：“有什么可谈的？我已经老了，就等着死了！你去回复钦差，敌军新败，要严护城防，防止偷袭报复。今晚护卫大帅安全都是我的差使，后半夜看过城防，我再过去侍候。”

　　丰开生无奈，只得又踅回衙门。军民同守一城，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争抢口粮的事当然不少，老百姓饿死近半，军队好歹还有棉籽壳可食，原本也有些不和气，听了这话不受用，脸色也就不好看，只拣着能说的回禀福康安道：“柴公爷说要维持城防，保护大帅安全，后半夜才能过来，请大帅鉴谅。”福康安听他说“柴公爷”心里略不自在，但也没想到还有那些话，因还有一大堆事要料理，也觉累上来，因笑道：“那就算了，他好好办军务，会议时再见吧。”倒是王吉保，原来和胡克敬是穿一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jpg">子还嫌肥的哥儿们，胡克敬是在金川战场护他才中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矢阵亡的，这档子往事他心里清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对这个柴大纪从来也没有好感。踹营增援不力他不高兴也罢了，入城不见柴大纪来“护场子”更不是滋味，见又不奉召令，丰开生面色言语有异，他有心的人已经瞧科不尴尬，拉了个背场问丰开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丰开生这场合便不肯替柴大纪瞒着，一五一十全兜了出去。王吉保听着气得脸发白，督促人赶紧给福康安造饭，趁着没人，瘸着腿进来，跺脚臭骂：“他他妈真正的王八蛋，给脸不要脸！”

　　“你这是怎么了？”福康安正磨墨，偏脸见王吉保进来开口就骂人，笑道“哪个惹着你这猢狲了？”

　　“还不是姓柴的！我们跑一万里来给他解围，要不然他这‘公爷’还不饿死去喂海王八？”王吉保气咻咻说着，一字不漏把柴大纪原话传给了福康安，又道：“早知是这么个东西，方才大军不整队，进城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我屠了这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的！”福康安此时已不是少年时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极有耐心听完，接着磨墨，漠然说道：“这事到此为止，你胡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道是帮倒忙，叫那个姓丰的进来问话，由我来料理。”

　　这就种下了柴大纪的死因，接连三天，台湾府的同知、逃亡县令、县丞、同知纷纷由兵丁护送来诸罗开会，福康安再不提柴大纪一个字。只埋头写折子奏本，安排会议节要程序，派一千兵马护送海兰察至鹿耳门港，合大陆援兵五千进击彰化，原驻鹿耳门的福建兵向凤山运动，佯攻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的老案，造成钳形攻势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全台。临会议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他照常起了个大早，在曦光中练了一趟太极拳，又丢了一阵石锁，玩得兴起时，那四十斤石锁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轻如羽毽，贺老六和一干侍卫侍立在旁连声喝彩：“好！”正热闹间，王吉保从前院进来禀道：“官员们都到了，请大帅过去训示！”

　　“鹿耳门有消息没有？”

　　“回大帅，平常来信都是午后。现在没有。”

　　“再传我的令箭给黄仕简，增加二百枝火铳给他，严防敌军偷袭台湾县城。以前传令他说什么？”

　　“他说兵士们现在有吃的，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文来了，叫他有来无回！”

　　“八卦山方面呢？”

　　“吴德贵今天早晨报说，请再增拨三千斤火药。”

　　福康安站直了身子，揩揩额前的汗，又极仔细地放下了袍摆，扯直弹去灰土，舒舒服服打了个伸展，这才说道：“八卦山，我说过是杠杆撬东西的支点。现在我们已经撬翻了台湾全境，不必再专门看守这个支点。命令他的人马全都开来诸罗，休整待命！”

　　“是！”王吉保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答道“这要大帅手谕！”

　　“我这就给他。”福康安回身进房，就着昨晚的残墨写了手令递给王吉保，皱了皱眉头道：“你看看这院子像什么样子？中军二百人不当班的，全都给我铲草，把地扫干净。我们会议我们的，你们干你们的！”王吉保忙答应着，福康安又问“柴大纪来了没有？”

　　“没见他人。”王吉保木着脸道“我问了他的兵——他们倒是按期来办差——说柴公爷犯了痔疮，还有老寒腿什么的，迟一会儿再来。”

　　福康安不再说什么，命王吉保出去传令，从容地用青盐擦牙漱口，又吃了几块点心，这才出到签押房前院。前院却甚是热闹，几十个戈什哈士兵在撒扫庭除，铲草割黄蒿，清理碎烂砖瓦还抓到一条冬眠的蛇，高兴的、害怕的叽哇大叫，几十个官员都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起之后逃往台湾府和鹿耳门寄居的官员，自从遭难还从没有见到衙门中有如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畅快乐的场景，都站在签押房滴水檐阶下笑着看。还是丰开生一转眼见福康安从二门出来，忙道：“福帅来了，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

　　“给福大帅请安！”

　　“给福公爷请安！”

　　“给福四爷请安！”

　　…这些被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战火洗礼过的文官一旦回到官场，立刻恢复了原貌，或端庄或矜持或媚笑或微笑，有旗员有汉员有远门套得上的奴才身份儿，各自身份不同，称谓也就一毫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福康安平抬手臂，含笑说道：“他们院里清扫，我们屋里会议。虽然听着热闹，那是升平祥和气象。你们瞧着比过年还要喜庆安逸，是不是？”

　　“是！”众官笑着一齐恭敬答道。于是纷纷跟着福康安进了签押房上首的议事厅——也就是戏上常见的大堂了。

　　官员们一年奔亡离散，各自分手寄人谋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如惊弓之鸟。此刻乍然又聚官场，似乎人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又像噩梦初醒，惊定思惊，感慨万千，自己人又簇凑了一处；往日恩怨似也化解尽净，患难相处，更有一份亲近之情。众人流泪拉手说话的、互相询问别后光景的，述说逃难凄楚仓惶的…这都是人之常情，不必备细说得。直到福康安在上头轻咳一声，嗡嗡嘤嘤的会场才渐次雅静下来。

　　“众位，”福康安据案而坐，扫视会场一眼，神情变得安详庄重“大家自然都有许多感慨的，一言难尽哪！但现在有大事等着作，先办大事，话留到以后说。连这个会议也不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o.jpg">绳子，我想了几条，如无错误或补阙，早点散会，留任办事，可成？”

　　“是！遵宪命！”

　　福康安稳稳神，沉着地说道：“八卦山一战壮了我的军威，高涨了我的士气；诸罗一战我原计划是十天结束，结果只用了八个时辰。”

　　会场上顿时轻轻起了一阵惊讶赞叹声，但福康安的话很快又使会场入静：“这自然是帝德君恩三军用命，是皇上洪福齐天，社稷人民之福的缘故。有道是民有所愿天必从之。是上苍冥冥造化不许我中华分割！”

　　“诸罗一战，局势已转而向我有利。”福康安说了惯常官场会议的“书帽儿”转向说实事“我福康安战不胜定局从来不轻言胜利。老实告诉大家，原来是想一年收复全台。现在看来，只用半年就能廓清全宇。”在一片兴奋的噪声中，福康安提高了一点嗓门：“叫你们来干什么？安民。绥靖。生业。——三件大事。我的安民告示已经发出，我军占领一地，该地民政长官立刻到任理事，也要出安民告示。

　　“一是不问从贼平民，不设盗户看管约束，凡捉到天地会香堂堂主以上贼酋，一律按军功给赏，本人犯事既往不咎。

　　“二是按内地办法，以声望素著的缙绅设置保甲，恢复乡村建制，清理地方治安。

　　“三是大批粮食就要运到。登记人口造册，要按户发到赈粮。种粮、农具、畜力、草料…”他掰着手指一一详明分列，一眼见一个红顶子官员进了仪门，料是柴大纪，偏了偏脸只作没看见，接着说下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耕要预备好，甘蔗、早玉米、红苕——不能渡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荒备秋荒，凡收复失地的地方，如果地没人种，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亡、饿死，我就和你不客气。完了——有什么要说的，现在就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