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庆子从御殿场二冈给本乡的本多家打电话，本多不在家，梨枝因宴会的劳累躺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休息，听说是庆子的电话，就起来去接。

　　庆子告诉她月光公主今天一个人到御殿场来了。

　　“我正遛狗的时候，看见一位小姐在您家门前转悠，怎么看也不像日本人，就跟她搭话。她回答‘我是泰国人’。再一问，她说是本多先生邀请的，可是那天有事没能来，今天以为大家还在这儿，就来了。她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不在乎的口气真叫我吃惊，可是让她一个人就这么回去也于心不忍，便请她来我家喝茶，然后送她去车站，刚和她分了手。她说回东京后，会向本多先生道歉的。还说她不爱打电话，一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语打电话就头疼。真是个可爱的小姐，黑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

　　庆子说到这儿，又对前几天的宴会表示了感谢。还说，今天晚上，那个美国军官要带同僚来家里打扑克，她得准备准备，有空再你们打电话，就挂断了。

　　本多回到家里，梨枝便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本多。本多神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离地听着。当然没有把昨天夜里梦见月光公主的事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坦白。

　　本多这把年纪的长处，就是能够无止境地等待下去。可是他还有应酬和工作要做，不能成天在家里等着月光公主突然来访。那只戒指本可以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交给她，可他想自己直接交给公主，就放进西服内兜里带走了。

　　大约十几天过后，梨枝告诉本多，他不在家时，月光公主来过一次。当时，梨枝穿着丧服，正要去参加老同学的葬礼。

　　“就她自己吗？”本多问道。

　　“是啊，就她一个人。”

　　“真是不凑巧啊。回头我跟她联系一下，请她来吃顿便饭。”

　　“她会来吗？”梨枝忍着笑问。

　　本多想，要是用电话联系，会给对方增加精神负担，不如随意定个日子，送她一张新桥剧场的戏票，由公主自己决定去还是不去。正巧，剧院正上演木偶剧《出开帐》，本多打算请她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场，看完后，请她到刚刚归还日本人的帝国饭店吃晚餐。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场是《加贺见山》和《堀川猿回》两出剧目。不过本多对月光公主不守时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独自欣赏了“长局”这段。在《堀川》开演前的长时间幕间休息时，他走到院子里。天气很晴朗，许多观众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本多这才惊奇地发现，来看戏的观众比过去衣着讲究多了。这可是几年前没法比的。虽说这变化可能是由于来看戏的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3.jpg">比较多，但女人们的服饰华美而奢侈，已使人们忘记了废墟的惨景。尤其是战后，不分男女老少，都变得花哨起来，他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觉得他们穿得比大正时代的帝国剧院观众的服装还要色彩丰富。

　　现在的本多，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在众多的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3.jpg">里挑选一个最年轻漂真的，把她包下来。尽情享受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3.jpg">娇嗔地要他买这买那的乐趣，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朦胧的妩媚，那日本偶人似的穿着威风的白色男布袜的玉足，都为自己享用。但是，后果会在不久显现。乐而忘返，将自取灭亡。

　　这座剧场的风雅之趣就在于庭院临河，夏天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风纳凉。但河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渐浑浊，河面漂浮着驳船和垃圾。本多记忆尤新的是，空袭后，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越多，工厂冒的烟就越少，河水奇特的清澈，映在河里的世界末日的天空格外湛蓝。与那时相比，这污浊的河面才是繁荣的象征。

　　两位穿着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外套的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3.jpg">，正倚着栏杆陶醉在河风中。一位穿着樱花花瓣衬底的鲛小纹和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系手绘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樱花图案的名古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带，娇小婀娜，面如满月。另一位一身华丽装束，稍高的鼻梁及薄薄的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浮着冷笑。她们俩一直在聊着什么，表情十分夸张，手指上夹着金嘴女士香烟，虽说聊得一惊一诈的，却是平静地吐着烟圈。

　　这时，本多发现她们神情恍惚地望着对岸。那边是立着提督塑像的旧帝国海军医院，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朝鲜战争的伤兵。阳光照着医院院子里刚刚绽放的樱花，坐在轮椅上年轻的美国伤兵，被人推着从树下走过；一些拄着拐杖走路的伤员和手腕上吊着白色三角巾的人在散步。没有人隔着河向她们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打招呼，也没有美国大兵挑逗她们。眼前仿佛出现了冥府中的景象，对岸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而格外明亮，故意装作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年轻伤兵，迈着趔趄的步子，将他们身影留在地上，静静的听不见声音。

　　这两个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3.jpg">显然很乐于作这样对比。自己沉湎于香粉、丝绸以及春天般的娇奢慵懒之中时，祝福他人的伤痛或失去手足。而且是直到昨天，还是胜利者的他们。…这种温柔的恶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妙的坏心眼，就是她们的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本多觉得隔水相望的两岸的对比，具有一种灿烂的东西。河的那边有统治日本长达7年的占领军士兵们的尘埃、血、痛苦、受伤的自尊、无法挽回的不幸、泪水、疼痛、支离破碎的男人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河这边，战败国的女人们正是从胜利者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出的血中获利，以这些汗水和伤口上的苍蝇为肥料，张开蝴蝶似的黑色翅膀，炫耀涂脂抹粉的女人奢侈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河风也无法将这二者交接起来。美国男人们为了这些无望到手的无意义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美之花灿烂盛开，为了这些无情的虚荣而眼睁睁地抛洒热血，此时此刻他们内心的无限悔恨是可以想见的。

　　“真叫人不敢相信哪。”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了本多耳朵里。

　　“可不是吗，简直惨不忍睹。洋人个头大，变成那副惨样，更让人可怜噢。其实我们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倒霉的，差不了多少的。”

　　“自食其果呗。”

　　女人们冷酷地交谈着，越来越有兴致地朝对岸眺望，当她们的兴致达到极点而松弛下来的一刹那，几乎同时打开粉盒，侧过身去对着镜子往脸上扑粉。香得熏人的脂粉味，被河风吹散，一直吹进了远处的女人和服下摆和本多的西服袖口里。本多瞧见脚边的花丛中的，蒙了层粉的小镜子的微弱反光，就像蛟蜻蛉在飞舞。

　　远处传来开幕的铃声，演出只剩下《堀川》一幕了。本多一边想着公主不会来了，一边朝剧场走去时，仿佛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感在享受月光公主的不在。他上了两三个台阶，来到剧场的走廊。在走廊石柱的背后，月光公主像躲避外面的光线似地站在那里。

　　从刺眼的阳光下刚进到室内，本多觉得公主的黑发和大大的黑眼珠，宛如黑暗中发出的一道光辉。发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月光公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