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憙
继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歙之后，扯出来的第二位权贵人物乃是宗室刘隆。更始元年，刘秀持节北上，刘隆毅然弃官追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犬投奔，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儿女当时都安置在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两年后，刘隆随冯异攻打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共拒朱鲔、李轶，李轶却因此将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儿尽数杀害。
平心而论，刘隆对汉室江山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是不容忽视与抹杀的，他是功臣的代表，建武十三年的增邑，被封为竟陵侯。刘秀作为建武帝，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能够舍得弃掉这只卒子，我作为东海公的母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却不能不出面保他。
是时，十二月初，皇后郭圣通临产，诞下嫡皇女。我借此授意朱祜等一班老臣上疏求情，最终这次因度田不实，舞弊贪污者十余人诛死，唯独刘隆以功臣之名，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贬为庶民。
建武十五年十二月廿七，关内侯戴涉继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歙之后被任命为大司徒。同年，安平侯盖延薨。
建武十六年九月，河南尹张？常？以及其他各郡太守十余人，被指控丈量田亩舞弊，逮捕下狱，全部处死。
为了将度田令有效的实施下去，刘秀使用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打击目标相当明确，先从位高权重的三公之一的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歙下手，再是宗室代表刘隆，最后是相当于现代省长级别的太守以及相当于首都市市长的河南尹。各个级别的政客，尽数囊括其中，一时间，建武帝凌厉且坚决的手段让朝廷内外臣僚皆是惊惧莫名。
刘秀采用这等严刑酷法，杀了一批最典型的官吏代表，虽然有利于君主专制，却无法解决度田的根本问题，反而加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化了矛盾。各郡国不断有百姓受不了因为度田造成的盘剥而奋起造反，除了手无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之力的百姓外，一些中小富豪地主也纷纷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抵抗中央的度田令。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处，尤为严重。
刘秀肩上的压力空前巨大，一面要推行度田，严打贪官污吏，一面又要派兵到各郡国征剿叛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民。
我虽然隐匿内宫，深居简出，然而无论宫内还是宫外所发生的动向，却是了若指掌。刘秀其实对自己杀了那么多官吏一直耿耿于怀，他本不是个心狠毒辣之辈，虽然处在他这样一国之君的地位，厉刑已是无法避免的一种手段。
他在我面前有时候长吁短叹，黯然神伤，我审度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朝如今能称得上两袖清风，与度田无利益之妨，置身事外之人除马援外，再无第二位合适人选，便让马援伺机开导，但似乎收效甚微，刘秀在短短的半年内遽然苍老。
十二月初六，才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四十五周岁的刘秀，双鬓如雪，除了笑起时还保持着一份永恒不变的纯真外，他看上去已宛若一位垂暮老者。
瘦削，清癯，苍白，憔悴…
我心疼他，疼得一宿宿的难以入眠，却只能看着那长燃不熄的宫灯一遍遍的垂泪，恨自己没能力能够帮到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将一个国家的重担如此残酷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在他瘦骨棱棱的肩膀上！如果当初没有刘？t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起兵，他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他是不是能够快快乐乐的在乡下稼穑为乐？
作为农夫，他的责任仅仅是养活他的家人；可现在成了皇帝，责任却是要养活全天下的人！这样的责任太重，太重了…
***
大雪漫漫，新的一年来临，元旦的喜气没能化开严寒的冰冻。建武十七年正月，上天送给刘秀第一份残酷的新年礼物――赵公刘良病逝！
刘秀九岁丧父，之后他便被母亲送到了萧县，由叔父刘良抚养。可以说他的启蒙导师正是刘良。刘良对他的涵义已不仅仅是叔侄的关系，在刘秀心里刘良胜于父亲。
如今，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艰难时刻，刘良撒手人寰，刘秀再一次遭到亲人离去的打击。从刘良病中、弥留、离世到最后出殡，刘秀皆亲历亲为。
“别难过了，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是难免的。”见他愁眉不展，我心里难受却不敢有所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只得强颜欢笑的劝慰“我听说叔父临终尚有遗愿？”
刘秀神色一黯，长长的叹了口气：“怀县大姓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的两个孙儿杀人害命，被怀县县令赵？追查，那二人遂自杀，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亦被抓捕下狱。这事朕去年早有耳闻，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此人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皇亲国戚，当时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京中替他求情之人不下数十人，皆被赵？挡了回来。如今叔父临终求情，要朕饶了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一命，你说这…”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的案子发生在怀县，我虽有闻，了解却并不深。刘秀这两年为了度田，吏法甚严，我知道他早已心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瘁，实在不忍他在情与法之间再两难下去，于是劝道：“法不可不遵，但杀人害命的是他的两个孙子，又不是他本人。要我说，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罪不当死，最多也就追究一个督导不严之罪。李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在牢里也有段日子了，这份罪也抵得过了。”
“丽华。”他伸手搂我入怀，我顺势坐在他的腿上“朕很想当个好皇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太累了，你也该放松一下。赵？这人不错，办事神速，将这样的人才困在一个小小怀县做县令未免太屈才了。”
“嗯。”他低下头，将耳朵贴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
“平原眼下盗匪猖獗，不妨升迁他去做平原郡太守吧。”
话音方落，刘秀已沉沉的笑了起来，连带着我腹中的胎儿也兴奋得踢腾起来：“你啊你…”“我怎么啦？”我被孩子踢得难受，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音，蹙起眉头。
他抬起头，在我眉心上落下一吻：“公卿若有你一半聪明，朕不知能省却多少心思。”
“他们哪里不聪明了？只是他们的聪明都用在别处了。”说到这里，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动了情，心酸得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落泪“你瞧瞧你，都累成什么样了？”
哽咽，我咬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撇过头去，不让他看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哭的难过表情。他却捧起我的脸颊，扳正了，与我对视。视线一触到他花白的发丝，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潸然落下，连眨眼的罅隙都没有。
“你即将临盆，老是落泪对眼睛不好。快别哭了…”他替我擦眼泪，捧着我的脸细细端详“眼睛红红的，你晚上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总是翻来覆去，是不是孩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着你难受？”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得更猛了：“你最近总说头晕，你怎么不先顾及你自个儿的身体啊，你要再这么拼命，累垮了怎么办？”
“不哭，不哭…妊妇果然爱哭。”他亲吻着我的眼睑，吻去我的眼泪“老让我这么吃你的眼泪可不行啊。”
我忍俊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着泪笑了出来，伸手捶他：“没个正经，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羞。”
我从他腿上撑着要起身，却被他双臂托住一把从席毡上抱了起来。
“哎，哎，小心你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我慌乱的吊住他的脖子。
他抱着我有些摇晃，我身子沉，他使了全力才能从跪坐的姿势抱起，只是脸色愈发苍白，也亏他还能保持着微笑：“相信我，有我在，定能护你母子周全！”
“信你个大头鬼啊！”我心有余悸的笑骂“你还当自己是三十壮年啊…”“我有说过假话么？”
我顺口反问：“你有说过真话么？”
他将我抱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闷头不语，过了片刻，就在我忘记刚才那个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曲的时候，他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了句：“我没对你撒过谎，一次都没有…”
声音很轻，像是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轻轻滑过，在我意识到那是句怎样的话语时，他已起身离开，笑言：“你先睡，朕再看会儿图谶。”
我张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呼，可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朝我挥挥手，体贴的吹熄了两盏宫灯，余下墙角一盏，微弱的发出荧荧之光。
因为习惯二人相处时屏退奴仆，所以他一走，寝室内便显得无比冷清。我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多小时，却始终睡意全无，于是翻身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披了衣裳到外间找他。
“怎么了？”
“睡不着。”我靠在墙上苦着脸说。
他瞟了我一眼，终于吁了口气，无可奈何的卷起竹简，置于案角：“知道了。”
他撑着书案起身，顺势吹熄了案上的蜡烛。我嘻嘻一笑，等他走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食
建武十七年二月廿九，这一天是我出月的日子，所以天刚亮便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u.jpg">母抱着尚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睡中的小女儿，跟着我前往长秋宫给皇后晨省问安。
郭圣通只比我小三岁，但素来保养得不错，不像我现在丰腴得脸都圆了，还添了层双下巴，毕竟岁月不饶人，我本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不过人到中年还能像郭圣通这样保持窈窕体态，宛若少女的，也由不得人不羡慕一把。
我说了几句例行的场面话，她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u.jpg">母抱过孩子，细细端详，赞了几句，赏了两样金饰。我在长秋宫待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郭圣通留我用早膳，我称谢领恩。才吃到一半，女儿饿醒了，哇哇啼哭，虽是才满月的小女婴，哭声却十分洪亮，郭圣通微微蹙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u.jpg">母急忙谢罪，抱着小公主慌慌张张的避让到更衣间去了。
我不便跟去，可郭圣通似乎已没了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搁了筷箸，漱口拭手。虽然我还没吃到三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却也不得不跟着停下进食，结束用餐。
没等我的小女儿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那厢一妇人匆匆抱着啼哭的四公主刘礼刘走上堂来。刘礼刘一岁多，小脸养得肥嘟嘟的，肌肤雪白，小手不停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着眼睛，哽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泣。
郭圣通急忙从席上起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了上去，将女儿抱到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柔声问：“怎么了，不哭…你要什么？哦，好的…不哭，母后在这…”郭圣通正柔声哄着孩子，那边又有侍女禀告：“绵曼侯殿外求见！”
适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u.jpg">母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小公主出来，我不便再久留，于是请辞。这回郭圣通没有挽留，说了句好生将养之类的话后，让小黄门送我回去。我急忙带着女儿匆匆闪人，领路的小黄门也是个机灵人，愣是绕着我从长秋宫兜了一大圈，等我出了殿走出老远，再回头张望，远远的看见郭况的身影步入长秋宫，除他之外，尚有两个陌生男子随从。
因为距离太远，我无法看清是何人，不过也不用心急，到晚上我自然能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清朗的阳光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在身上，人也懒洋洋的，十分舒服。回到西宫，我让纱南替我换了套淡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襦裙，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广袖，长长的裙摆拖曳在青砖上，走起路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肢轻扭，人显得分外妖娆妩媚。我拍了些粉，化了个最简单的素妆，然后去了云台广德殿等刘秀下朝，想给他个惊喜，以补一月别离之苦。
广德殿的布置并没有任何挪动，寝室内也收拾得纤尘不染，与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我习惯性的走到刘秀日常坐卧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只见<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搁了张书案，案上堆放着成摞的竹简，足有二三十卷。不只是书案，甚至连整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也同样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成匝封套的竹简。
一看这架势，我便猜到刘秀晚上肯定没好好休息，又熬夜看东西了。我嘴里嘀咕着，随手拣了其中一卷虚掩的竹简，出于本能的瞟了一眼。
很普通的书简，竹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泽陈旧，一厘米宽，二十三厘米长，标准的尺简――这不是诏书，皇帝所拟诏书竹片需得一尺多加一寸，正所谓“尺一之诏”既然不是诏书，我便很放心的将竹简拖到自己面前细细看了起来。
初看时我并不曾反应过来，只是略略一愣，有些狐疑的感到惊异，心里甚至还想着，怎么这字体如此潦草，如此丑陋，如此…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
上上下下通读一遍后，我终于“呀”的一声惊呼，恍然大悟，急忙拆开案上其余数卷来验看。果然，答案一致，确认无误。
“贵人！陛下退朝了。”纱南突如其来的一句提醒，将我从失神中惊醒，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抖，下意识的收了竹简，匆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进帛套中。
“他…他人呢？”
“往长秋宫去了。”
“哦。”我神志仍在天上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没能及时回魂，好半天我才傻傻的问了句“这些东西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不是搁在西宫侧殿的吗？”
“贵人说的是这些图谶？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苦读，怕在侧殿打扰到贵人休息，所以命人抬到云台殿来了。”
“图…谶？”下巴险些掉下来，什么时候我的《寻汉记》变成谶纬参考读物了？
“陛下说是图谶，难道不是？”精明的纱南立即警觉起来，目光锐利的闪着猛兽般的光芒“贵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我冷冰冰的扔下两个字。正没主张时，明朗的天色猝然暗了下来，殿内没有点灯，所以那种急遽的光线明暗突变更让人觉得突兀。
“怎么回事？”耳听殿外已响起一片吵嚷，我困惑的向外走。
刚到门口，代？n领着一名小黄门匆匆赶到：“原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早到了这里！贵人准备接驾吧。”
我不解道：“陛下不是去了长秋宫么？”
代？n指了指天，笑道：“今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食，天子需避正殿，是以长秋宫去不得了。陛下正折道移驾广德殿，嘱咐小人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至广德殿随侍，可巧贵人先到了。”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食？”说话间，天色已越来越暗。
代？n忙着人点灯，我趁机一个人走出殿外，仰起头寻找目前太阳所处的方位。阳光明显已经不再耀眼如初，一大半已被星体阴影遮挡住，剩下那点月牙光晕也躲进了云层里，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一样。
我手搭凉棚，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身下有个稚气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太阳会少了一半呢？”
我闻言莞尔，却不低头，用很惊讶的口吻重复道：“是啊，为什么呢？”
“不是…不是我。”那声音急了，连忙替自己申辩“我只是有想过，太阳金灿灿的像块饼…我只是想想而已，不是我吃的，我没有吃掉它。”一只小手攀上我的胳膊，使劲摇晃“娘，你要相信衡儿，真的不是我偷吃的…”
我忍俊不住，扑哧一笑，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猛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哇，又重了，你还说没偷吃？”
“没有！没有！”他摊开一双小手，五指张开，以此证明他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衡儿没有偷吃太阳饼！”
白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的小手，带着一种婴儿肥，似乎还飘着淡淡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香，手背上各有五个小小的圆涡，如同盛装着美酒一般，分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ou.jpg">人。我忍不住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吻了上去，笑问：“这是什么呀？”
“衡儿的手手。”他很老实的回答。
“手手有什么用啊？”
“可以撕饼饼，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
我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了口：“想不想娘？”
他伸手搂住我的脖子，使劲全身力气搂紧，力气之大险些没把我勒死：“娘――”他嗲着声撒娇“娘，我爱你！”
这三个字是我从小教他说的，比教他喊爹娘的次数都多，他也真不负所望，这三个字咬字比任何字眼都准确清晰。
“娘也爱你！我的小宝贝儿！”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鼻子，然后是脸蛋，嘴巴…看着这张相似却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en.jpg">的脸，我心中一动，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问了个很傻气的问题“你看娘是不是老了呢？”
刘衡往后仰，盯着我看了会儿，伸手捧住我的脸一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摸，最后喜滋滋的说：“不会！娘不老！”我心里一甜，这小家伙的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功夫果然了得，胜过他老子百倍。正得意呢，没想到他接着补了一句“娘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胡子都没长呢…”
我嘴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一脸的哭笑不得。昏暗中，只听对面有人嗤嗤的闷笑，笑声再熟悉不过。我抱着刘衡走了过去，故意装作没看到他，直接将他当隐形人忽略。擦肩而过，不出十秒钟，他果然追了上来，这时一群内侍打起了灯，阳光已尽数被遮蔽，天黑得犹如寂夜。
刘秀命人取来毡席铺在庑廊之下，柔风阵阵吹在身上，并没有真正寒夜中那般的冷峭冻骨。
“你未经我允许，偷看了我的东西！”我没打算绕弯，于是开门见山的表达出我的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情绪。
“呵呵。”
“少装愣，装愣可含混不过去。”我故意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指关节，发出喀喀的声响。
“是朕不对。”他诚恳的说。
沉默，一如突临的黑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其实我…”
“这套图谶很有意思。”
“啊？”
“我花了大半年时间，除了看懂几百字外，无法串联出一个整句来。”他大发感慨“看来我的悟性仍是不够，丽华，不如你给我讲解一下如何？”
“啊？”我很夸张的摆了个晕倒的姿势。那个用简繁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融写就的《寻汉记》目前所载约五六十万字，积少成多，把它们换成竹简，足足可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好几间屋子，我没想到刘秀竟会如此荒唐的认定这些文字记载的是谶纬。
我很想讲出实情，可话到嘴边滚了三遍，最终也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衡儿！”灵机一动，我拉过儿子的手，打岔道“还记得娘生小妹妹前教你的歌吗？唱一遍给爹爹听听。”
刘衡咧嘴一笑，傻兮兮的挠头：“唱得不好你会打我吗？”
“不会。”
“那好吧。”他很痛快的接受了娘亲的考验，于是站了起来，一边比划动作，一边哼哼唧唧的唱道：“一只…哈巴狗，坐在…哈巴狗，眼睛…哈巴狗，想吃…哈巴狗；一只哈巴狗，吃完…哈巴狗，尾巴…哈巴狗，向我…哈巴狗…”
一遍听完，我完全傻眼，直到他很干脆的拍着小手大声宣布：“唱完啦！”我才从无数个“哈巴狗”中觉醒过来，然后――捧腹大笑。
我笑疼了肚子，身旁的刘秀虽然不大明白儿子唱的是什么东西，但一连听了七八个哈巴狗，也早被绕晕了，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笑问：“你教的什么歌，为什么那么多只狗？”
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不上气，趴在席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着，屡屡顺气却又忍不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笑出来。
刘衡再木讷也知道我是在笑他，扭捏着身体，退后两步，小嘴扁成一道下弯的弧，他重重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气，鼻翼翕张，一副濒临崩溃的前兆。我意识到后果的严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立刻停住笑声，因为忍得不易，以至于涨红了一张老脸，还得十分认真的装出友爱可亲的表情来，起身对他张开双臂：“来，宝贝儿，过来…”
“呜…”他喉咙里发出猫叫似的咽声。
我头皮发紧，赶忙站了起来，讨好的抚摸他的小脸。他不领情的摔开我的手，瘪着小嘴，十分委屈的含着眼泪瞪向我：“不要喜欢你了，呜…”
“哎呀，不要这样嘛！”我使劲搂住他，呵气挠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
他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的往后躲，嘴里救命似的哇哇尖叫，又叫又笑。我不敢闹得太过火，适时收了手，这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全食的时辰已过，天色正在逐渐放晴转明。
我搂着刘衡不断扭动的身体，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贴着他的耳朵，柔声哼唱：“一只哈巴狗，坐在大门口…”翻来覆去地清唱了四五遍，刘衡也不再闹了，安静的听我哼唱，然后嘴里还时不时的跟着我唱上几句。
我教他唱了几遍，然后在他耳边嘀咕了句，他马上兴奋的跑到刘秀面前：“爹爹，你听我唱歌吧！”
不等刘秀回答，他已上举下蹲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股的自顾自的表演起来，口齿虽然不够伶俐，但比起刚才那一遍已经有了飞速提高。
“一只哈巴狗，坐在大门口，眼睛黑黝黝，想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骨头…”两只小手伸前，刘衡学着小狗模样吐着舌头汪汪叫了三声，然后继续很卖力的唱“一只哈巴狗，吃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骨头，尾巴摇一摇，向我点点头…”他先是拼命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股，然后还不断猛烈点头，这样上下不协调的动作，结果是把自己晃得头晕眼花，他嘴里尚在“汪汪汪”的学着狗叫，人却跌跌撞撞的往前面仆倒，一跤摔到席上。
我心里一紧，刘衡这一跤显然摔得并不重，不等我上前扶他，他已利索的爬了起来，仍是疯疯癫癫的学着狗叫，四肢并用的向刘秀爬了过去。
我莞尔一笑，淡定的望着那对容貌酷似的父子俩。
“汪汪汪！汪汪――”刘衡用头去顶父亲，刘秀却一动不动的端坐。
我心中诧异，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小声问道：“别小心眼嘛，不是我不说，我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怀里嬉戏的儿子，我倏然住嘴，惊骇的发现他的鼻孔一侧正不断的滴下血来。
“秀儿！”我失声尖叫，刚想伸手去托他的下巴，他脸上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微颤，眼一闭，端坐的身体突然向前瘫倒，重重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在刘衡背上。
“哇――”年幼懵懂的孩子不明原由，还以为父亲在跟他闹着玩，尽管被父亲沉重的躯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得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咻咻，却仍是不停的发出咯咯的笑声。
心跳仿佛被震得停住了，下一秒，我发出一声尖叫：“秀儿――”手忙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的将他抱起，他的头无力的枕在我的腿上，面色灰白，半张脸被血迹污染，那样惊心动魄的颜色令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骨悚然。
“秀儿…”颤抖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脸，触手冰冷“秀儿，你怎么了？别…吓我了…”
守在云台的宫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作一团，尖叫声迭声响起，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眩晕。
“你起来，不玩了，起来…”手心里全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濡的血，带着一股余温，我用袖子抖抖瑟瑟的去擦他脸上的血渍，眼泪簌簌落下“起来，别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血渍越擦越多，我的头眩晕得厉害，四周的景物似乎在天崩地裂的旋转着。可是刘秀的双手耷拉在席子上，手指正在不停的颤抖，四肢微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搐。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完全不像是场恶作剧！
“爹爹！我们再来玩吧！”无知的孩子坐在他的脚边，拍着小手笑得一脸天真“爹爹，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他的体温冷上一分，我的心便麻木上一分。天空正在渐渐转亮，阳光重新普照向大地，可是我却一点光明都感觉不到。
“秀儿…”低下头，我颤栗的吻上他冰冷的额头，泪如泉涌“别丢下我…”
心中仅存的一点光明，在他重重倒下的瞬间，被残忍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噬殆尽。
中风
不记得是如何把他抬到了广德殿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不记得太医是何时赶来的，我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唯一能做的，是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无论旁人如何劝说我都置若罔闻。
“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让开，容臣把脉…”
刘秀就躺在我面前，不清楚太医在他鼻孔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了什么东西，至少现在鼻血已经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了。但他面色如雪，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发紫，双眼紧闭，情况似乎比刚才更加糟糕，若非微张的口角尚有咝咝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气声传出，我早已精神崩溃。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
“贵人，请…”
无论他们怎么拉扯我，我只是不肯松手。我心里害怕，那种强烈的惧意充斥着我全身每个细胞，刘秀的手很冷，我固执的认为我能通过紧紧相连的这双手给予他温暖。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清冷而尖厉的声音划空而起，然后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木讷的抬起头来，郭圣通站在我面前，睥睨而视。她的眼神是相当凌厉的，这一刻，我甚至产生出一种认错人的恍惚。
“退下！”简短有力的两个字，透着不容驳斥的威慑力，那是一个国母理应具备的气势。我茫然的看着她，第一次从那张神情复杂的美丽脸庞上读出了一种彻骨的恨意。
是的，她应该恨我！一如…我同样嫉恨着她！
我的无动于衷显然更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怒了她，覆在我手上的手微微用力，她的眼底透着一股决绝的狠戾。我的手指在一阵剧痛中，被她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的掰开。
当最后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手指也被剥离时，她猛地用力挥开我的手，用一种痛快的厌恶口吻说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产后虚弱，还需静养。代？n，择人送贵人回寝宫！”
代？n面带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的俯下身，对跪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下的我小声央求：“小人送贵人回宫吧。”
心如刀绞，不容我再有抗拒，两名黄门内侍冲了上来，一边一个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拽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头。我愤怒的挣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刘秀越来越远，他被无数人一层又一层的包围住，与我生生相隔…
泪水汹涌而出，我张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嘶声尖叫，可身前的代？n眼明手快的及时捂住了我的嘴：“贵人，求求你，莫为难小人！”
我心里恨到极处，一口咬在他的手上，他闷哼一声，却不敢喊出声来，忍痛催促手下将我拖出广德殿。我继续挣扎，无奈现在四肢无力，根本施展不开手脚，竟是被这一群黄门硬生生的强行拖到门口。
代？n一直没有松开他的手，直至我尝到了血气的甜腥，松开了牙齿，他也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被带离广德殿的霎那，我只觉得天地为之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眼前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我停止了挣扎，像个死人一样被他们拖着拽下阶梯。
然后，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住，清脆的耳光声伴随着痛呼声响了起来。很快，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自始自终低头不语，直到有个身影在我面前跪下，抱住了我的腿，带着哽咽的哭腔喊道：“娘…你醒醒！你不能垮，父皇需要你啊！”这一声呼喊，犹如醍醐灌顶，我顿时清醒过来，也不知从哪生出的气力，推开代？n等人，往殿内跑去。
代？n在身后急道：“东海公，这可是皇后的意思…”
我跌跌撞撞的跑回广德殿，奔到门口时，门前的郎官举起手中长戟要挡，却被其中一人上前阻止。我呼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气，抬眼见那人正是梁松。梁松冲我点点头，拉着同伴闪到一旁，我顾不得道谢，一鼓作气闯进门去。
殿内此时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作一团，郭圣通的声音不住惊慌高喊：“陛下！陛下！你要对妾身说什么？你看看妾身啊，你在找什么…”
太医们跪了一地，太医令急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头大汗，皇太子刘？跪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头，失声痛哭。
幽深的广德殿内，响彻着一片凄惶哭声，我步履蹒跚的踉跄靠近。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有宫女发现了我，言语无措的瞪大了眼睛。
郭圣通闻声蓦然转身，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隔了许久，她突然高声怒喝：“代？n――”
我咬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倔强的含着眼泪，慢慢的在她面前跪下：“求皇后恩允，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n.jpg">妾在殿内照看陛下！”
“陛下不需要你照看！”像被踩痛了伤处，她厉声高叫，平时那么高贵端庄的面具正在一点点的崩溃。她用手指着我，面色惨白，双目发红，手指不断颤抖“还请贵人自重！”
我怅然落泪。
自重！我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在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这个皇宫里，我只是个侍妾，郭圣通对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至少我们都在努力不剥下对方最后那点维持自尊的面具，彼此保持着面上应有的融洽和礼节。
但是…
这个时候，我不想离开！即使我不够身份，不够资格，我也要留在他的身边！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办法自重！
“咚！”“咚！”两声沉闷的捶击，在愁云惨雾的广室中，仿佛劈下一道惊人的闪电。
“咚！”“咚！”郭圣通僵硬的扭转头，太医令惶恐的说：“陛下乃…中风发疾，臣等…无能，只…只能尽人事，听…听天命…”
我只觉得两眼发黑，险些瘫倒在地上，那捶击声更响，如同敲在我心上一把鼓槌。骤然间，边上“扑通”一声，郭圣通仰面摔倒，竟是承受不住打击，晕死过去。
众人惊呼，殿内一通忙<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趁着众人忙于抢救郭圣通，我手脚并用的爬到刘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那些看顾的太医不敢拦阻我。我泪眼模糊的爬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头，赫然发现刘秀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的仰面躺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两眼睁得老大，口角微斜，发紫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瓣不住哆嗦，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就这么神情木然的躺着，右手紧紧握拳，一下下的捶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板。
“咚！”“咚！”我扑上去，强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颤抖的用双手包住他的右手，那手一阵挣扎，这一次却是重重的砸在了我的指骨上。
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脸，我紧紧用手握住他的手，痛哭：“秀儿！别这样…”
手一顿，挣扎的力道消失了。
我哭着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是我，我在这儿…”
他的眼珠左右移动，很快找准焦距，对上我的视线。我看他面上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僵硬，似乎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又惊又痛，失声恸哭。
手中微动，他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我睁开眼，泪眼模糊的看着他。他就这么看着我，虽然面无表情，然而那般柔软而疼惜的眼神，却让我更加肝肠寸断。
“为什么会这样？”我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心里痛得阵阵痉挛“我…宁可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泪眼婆娑，眼泪不受控制的滴上他的面颊，我慌乱的替他拭去，却终是忍不住抱住他嚎啕：“别丢下我！求求你留下来，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表情木钝的望着我，眼睛眨动，一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无声的滑落。我哭得愈发伤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绝，他的胳膊没法举起来，可是右手却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指，很用力，很用力的攥紧了。
“让她出去…”身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吁吁的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郭圣通在刘？的搀扶下挣扎着扑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指着我“出去！”
于是三四个小黄门围上来拉扯，我拼命抱住刘秀，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不走！我不走！”
那些小黄门怕拉扯间牵连刘秀御体，所以都不敢使力，郭圣通直气得脸色发白，靠在儿子肩头，颤巍巍的叱道：“不成体统…你、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虚礼，这会儿我只知道刘秀就是我的命，要我离开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我抵死不从，正闹得不可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门外忽喇喇闯进一大批人来。不等郭圣通反应过来，当前已有人疾步向前，在她跟前跪下叩首：“求母后开恩！念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服侍父皇一场的份上，求母后让她留下侍奉吧！”
郭圣通扶着额头，身子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晃了晃，于是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再拜：“求母后开恩！”
刚刚闯入的皇子皇女中随即走出刘苍、刘荆、刘义王、刘中礼、刘红夫，刘衡六人，齐齐跪于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之后，齐声哀求：“求母后开恩！”
“母后，你让我娘留在爹爹身边吧！衡儿以后一定听母后的话，做母后的乖儿子！”年方四岁的刘衡怯怯的膝行上前，扯着郭圣通的裙裾，半是哀求半是撒娇的说道。
郭圣通紧闭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只是不答。
刘衡急忙招手：“哥哥姐姐们快帮帮忙啊，你们也求求母后好不好？我娘都哭了，不管我有多调皮，她从来都不哭的…哥哥姐姐…”
一旁伫立的刘辅等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不知进退。
刘衡最后无奈的指向最边上被刘英牵着，正在津津有味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n.jpg">着手指的刘京，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弟弟你来，你过来…”见刘京不理他，他很生气的走过去，一把将他拖到郭圣通面前，把弟弟使劲摁趴在地上“快给母后磕头，求母后别骂娘了…”
目睹这一切，我既心疼儿女，又悲恸刘秀，心里只觉得百转千折，已尽数碎成齑粉。喉头哽咽，无法言语，我泣不成声的握紧刘秀的手。
“母后，父皇的身体重要，暂且不必计较逾礼之事吧。”终于，刘？小声的开口求情。
郭圣通痛苦的闭上眼睛，默默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下伤心的泪水，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发白，不住发颤。
整间殿阁内的人都在等待她的最后命令，我掉转头，看向刘秀。
那双灰褐色的眼眸黯然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哀伤的气息，我知道他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决心，就如同我能明白他承受的痛苦。
“大司马殿外求见！”代？n熟悉的细长声线在门外响了起来，引得殿内一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o.jpg">动。
我伏身在刘秀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贴耳窃语：“我说过的话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你若不在，我必相随，天上地下，誓死不离。你别想甩开我，知道么？”
这句话才说完，也没听见郭圣通有什么答复，就见吴汉一身戎装的带着窦融、戴涉二人走进殿来，武将出身的吴汉甚至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间的佩剑都不曾摘去，眨眼功夫便昂首阔步，雄赳气昂的来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
三公齐聚，郭圣通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幕。刘秀的病情尚未向外公布，按理朝臣不该有所知觉才是。
“大司马臣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大司空臣融，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大司徒臣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任是再白痴的人也能感觉出一些不对劲。三公之中撇开戴涉、窦融暂且不说，吴汉身为大司马，手中却还掌握着数十万的兵权，况且此人行军打仗，向来奉行屠杀血洗，声名远播，无人不晓，此时贸然携剑出现在皇帝的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跟前，怎不令人胆战心惊？
刘？下意识的往父亲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挪了挪，略略挡住吴汉的视线。我抬头瞟了眼皇太子，这孩子心存仁厚，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立场，至少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父亲。
郭圣通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吓得没了主见。
按礼三公向皇帝行礼，皇帝原该离座起立，受礼后由侍从唱：“敬谢行礼。”方算成礼。可这会儿刘秀别说起身，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代？n在边上左顾右盼，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再做一件逾越的事，心里嘘叹着，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站了起来，哑声开口：“陛下圣体违和，诸位先请起吧。”
吴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从地上起身，我命人端枰赐坐，三人均婉谢。吴汉详细的问了太医令病情，窦融与戴涉听后均是一脸肃容，面色不佳，唯独吴汉不以为然的嗤笑：“臣以前也曾得过这等毛病，风眩而已，只需自强，当可痊愈。”
听他说得不似有假，可口气却又似乎太过轻巧了些，让人将信将疑。
“陛下也不需吃什么药，只需要驾车出去走走，当可恢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眼见得郭圣通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我心有所悟，壮起胆子说道：“陛下口不能言，手尚能持笔。”
吴汉虎目一睁，眼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芒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我并不躲闪，始终不卑不亢的与他直颜面对。最终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说了句：“那便请陛下笔书示下。”
代？n反应最快，我的话才说出口，他已命人备下笔砚，等到吴汉张口吩咐，一片木牍已递到刘秀跟前。我抬眼示意刘？将刘秀扶起，我故意退开两尺，以免落人口舌，惹下矫诏之嫌。
刘秀虽然右手勉强能动，可手指关节毕竟仍不能灵活运用，我眼见他五指僵硬，形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2.jpg">爪一样抓着笔杆，边抖边写，眼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是痛楚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心口便跟着起起落落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痛。
苦挨了十多分钟，叭嗒一声，笔杆从他手中滑落，刘秀终于闭了闭眼，额际的汗珠已经将鬓发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天知道这十多分钟，他要强忍多大的痛楚，他一写完，我再也克制不住的冲了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郭圣通自恃身份，反倒不能向我这般无礼放肆，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直背脊，长身而立，面上敷的铅华早被泪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花，可这一切却无法折损她的形象。
骄傲、高贵、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雍容、端庄，她做到了一个皇后应有的礼数，而我，却远远逾越了一个贵人应守的规矩。
如果可能，我甚至不要做什么贵人，更不会稀罕做什么皇后，我只想和刘秀二人，守在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的那三间小夯土房里，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
我只要他，我的秀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吴汉将木牍递给窦融、戴涉阅览，而后不疾不徐的对郭圣通禀告“陛下认同臣的意思，打算御驾出宫离京，回章陵养病。”
“什么？！”异口同声的，郭圣通和刘？不敢置信的发出一声惊呼。吴汉道：“陛下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贵人随行，皇后娘娘留在宫中主持掖庭内务…”
“这…这怎么可以！”郭圣通慌道“陛下的病况如此凶险，轻易挪动不得，又怎能奔波如此长路？太医令，你说，陛下…”
太医令嗫嚅不敢答，窦融将手中木牍递于郭圣通，她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我没看到木牍上究竟写了什么字，但我相信吴汉所言不会有假，因为郭圣通在看清木牍上的字迹后，神情大变，那副表情虽说不上咬牙切齿，却也恨不能将木牍捏碎。
我所认识的郭圣通，无论在何时何地都非常自律，能够克制自己的情感，保持理智和冷静。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连番失态，想来也是因为刘秀的突然病危才让她失去了理性的思维。
“陛下！”她呆愣片刻后随即跪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头，苦苦哀求“陛下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涉险啊，你的病唯有靠太医们合力诊治才是良策…”
刘秀用右手轻轻拍了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板，张开五指，冲她摇了摇手。
郭圣通顿时语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腹委屈最终化作点点清泪，她瘫软的伏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埋首低咽哭泣。
求医
初夏的风带着一股青草独有滞涩的香气，<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面吹入宽敞的车厢。
风是暖的，车舆微摇，刘秀闭目安静的躺在车内，头枕于我的双腿上。我怕他吹风着凉，于是伸手去够帷幕，想将卷起的车帘放下，却始终差了些距离。
养了大半月，宫中延医无数次，却仅能靠大量的药物暂时控制病情不再恶化。刘秀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憔悴，眼窝瘀青，皇后与太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人毕竟在朝中有些分量，在他们的影响下，出行计划一度被中断，言语无绪的皇帝被当成傀儡似的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整天灌以无止尽的汤药，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这样活生生的拖了二十多天，朝廷上大部分臣僚似乎已放弃希望，甚至其中有些人暗中打起了奉立新主的念头，一时间，郭氏外戚势力大涨。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语多时的皇帝突然恢复了说话能力，虽然口齿不是很清晰，但说话条理分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代事情时也绝不糊涂。
将京都朝政的事宜做了简单的安排后，重病未愈的建武汉帝毅然下令出乘南巡，这一次任是外戚、皇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2.jpg">众再如何想方设法的阻止也已无济于事。
我向后倾倒上身，努力的伸长胳膊，用手指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ao.jpg">拨车帘，一连试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
“把…我…放…”
我吃惊的回头，刘秀正睁着眼睛，眸底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笑意的瞅着我。
“醒了？”我赧颜一笑，竟像是个被人无意中窥得心事的少女般，不好意思的嗫嚅“我怕你着凉。”
他眯眼一笑，哑声：“扶我…起来。”
我一手托着他的脖颈，一手托住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背，将他扶了起来。正觉得腿麻，身边“呕”的一声，刚刚坐起的刘秀身子歪侧向另一边，低头呕吐起来，车内顿时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一股醺臭酸腐的气味。
“秀儿…”我一把扳过他的肩膀，他吐得掏心挖肺，许是被未吐尽的污秽呛住了气管，顿时面色发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气如风箱，边吐边咳，样子十分狼狈。我心疼得眼圈红了起来，顺着他的气，不停的拍抚着他的背“头晕不晕？晕不晕？你再坚持一天，明天…明天我们就到偃师了…”
刘秀没有答复我，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喉咙里嗬嗬的发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u.jpg">重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气声。眼见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不过这口气，人便要就此晕厥过去。我来不及多想，快速捏住他的双颊，吐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ong.jpg">中浊气，然后对准他的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了下去。
过了片刻，我将头偏向一侧，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出的秽痰吐到一边。这时车外随侍的代？n、纱南听到动静后放缓了车速，正探头进来张望，见此情景，不由都呆住了。
“拿水来。”我吐了两口唾沫，将恢复自主呼吸的刘秀扶靠在软垫上，因为怕他再恶心泛吐，便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稍稍偏向一侧，避免呕吐时再呛到自己。
刘秀一直不说话，眼睑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打采的耷拉着，也不知有没有清醒过来。
“贵人，水…”代？n低低的唤了声。
我看也没看，回手从他手中接过木？D，凑到刘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边：“喝点水，润润喉。”喊了几声都没回答，我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颈脖，刘秀的脸色雪白，嘴皮干裂翘起。刚才他吐得厉害，我怕天热造成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水，于是想了想，将木？D递到自己口中，含了水，漱口，然后吐掉。一？D水都被我用来漱口，完了我见纱南提着水壶傻愣愣的毫无反应，便从她手里接过陶壶，直接捧着水壶喝了口，等喝到第二口的时候，却并没有咽下，而是侧过身伏在刘秀身上，嘴对嘴的喂了下去。
这样喂了三四口，忽听车外响起一片呜咽，原来车辇已经停下，车帘未闭，车外有宫人瞧见，竟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纱南平素一贯冷面，这时候也不由动容，眼圈微微发红。
我无暇顾及他们的情绪，扶着刘秀挪到干净的一侧：“把车内整理干净。”
“诺。”
我跳下车，让那些黄门宦臣爬上车去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
站在田野里举目四望，这里离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其实并不远，我们赶了两天，却并没有走出多少里路。刘秀的病情一直反复，跟来的太医除了煎药、熬药、温药，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离偃师还有多远？”
“跑快些，一个时辰。如果走走停停，大约得夜宿，那就明儿才能到了。”
太阳已经西沉，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沉到地平线下，到时候夜路肯定不好走。
四下里无风，我站在旷野里，却感觉像是置身在封闭的闷罐子里，憋屈得透不过气来：“偃师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贵人要的人晌午已经到了偃师，只是…”纱南面现一丝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那老头脾气倔得很，上门去请时我们的人与他发生了些口角，他原不肯来…这事是贵人下了死令的，河北的影士不敢怠慢，无奈之下便绑了来。”
我淡淡的“嗯”了声，纱南说话十分谨慎，大概以为我听了会发火，却没料到我反应如此平淡，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诧异的瞄了我两眼。
我回头张望，看他们把车队整理妥当，于是很简略的说：“催马赶路！一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那人！”
说完也不理会纱南是何表情，径直走向马车。
车内的布置一应换了新的，只是刚才呕吐后的酸腐气味仍未能消散，车厢一角安置了薰炉，袅袅青烟带着股馨香正飘散开来。
我皱了眉，这股香气可能会引起刘秀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n.jpg">感与不适，于是非常不悦的将薰炉直接抄起来扔到车外，咣当一声，也不知吓没吓到车外的人。正觉得心里不痛快，身侧响起一个熟悉的轻笑：“还是…那么暴躁。”
闻声吓了一跳，我扭头惊问：“把你吵醒了？”
刘秀躺在车内，头枕着木漆枕，脸侧向我，面带疲惫的微笑：“没睡…一直醒着…”
我俯下身去，将他凌乱的发丝拨到一旁，细细的梳理：“我让他们加快速度，一会儿跑起来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倒还不如…”
他举起右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的捏了下：“醒着…看看你…多陪你…一会儿…”
我捧着他的脸，一阵儿心酸：“那你忍忍。”
“嗯。”说话间，车速加快，车厢左右摇晃，即使是造价不菲、工艺最好的御辇，也不能够完全避震。飞速奔驰下的车辆，摇晃的程度足以使一个身体康健的正常人晕得七荤八素，更何况是刘秀这样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
我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不说话，甚至连一声低微的呻<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之声都没有，让人感觉也许他已经被震晕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神情恍惚的呢喃。
“嗯，我…不死。”紊乱的气息，强忍的吐气声，他微弱的声音像是黑夜中升起的一点星芒，给予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无比强悍的支撑起我那颗早已脆弱的心“不――死――”
***
四月初二，銮驾夜宿偃师。
馆舍庑廊上的灯在夜风中变得冗暗不明，树枝的阴影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在紧闭的门扉上，摇曳着张牙舞爪的狰狞，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命人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进去，但见室内萧索，只简单的搁了一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一张案，几张蔺席。案几直接搁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一位长须老者，佝偻着背脊，正趴在案上吃力的眯眼写字，他写得极慢，落笔迟疑，且频频出错，不时用小刀将写错的字刮掉重写。
门打开时，他只是凑着烛光向门口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却并没有在意我的出现，仍转过头继续冥思该如何落笔。
时隔十六年，我本也没能料到他还能活于世上，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许多尘封的往事便不由自主的被重新翻启。那一刻，我站在门口，竟有了种怯意，不敢再近步干扰。
纱南从我身边走上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先招呼，被我一把拽住胳膊。终于，我深深<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走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扑通跪下。
“哦？”<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的老者倾身相顾“这是谁啊？何故行此大礼，老夫受不起…”
“妾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丽华，恳求程老先生宽恕怠慢无礼之罪！”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老者没有立即表态，我跪在地上，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感觉心里的伤痛也一点点在反复翻搅。
“原来是…贵人请起吧，莫要折杀老夫了。”他行动迟缓的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下来，我随即捧起身侧的草鞋，恭恭敬敬的套在他的脚上。
他慌忙缩脚，惊呼：“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不容他退缩，固执的替他穿上鞋，口中只道：“旁的且不说，先生乃我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是为长辈，理当如此。”
他脚踩实地，跺了跺脚，连声叹气：“没想到十余年不见，你高居尊位，居然还能记得我等故人。也罢，也罢…你且请起。”
我不肯起，仍是跪地求道：“求程先生救我夫君一命！妾身愿以身代命！”
程驭颤巍巍的扶我起来，我执意不肯，他年老体迈，根本拗不过我，只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吁吁的道：“老夫年岁大了，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心里一酸，烛光下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面褶皱，两眼浑浊，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然底气不足。我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喀的声碎裂开，只得含泪颤道：“先生神技，但求一试。”
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刘秀有什么不测，我也万万不可能独活。
“唉。”他长长的吁气“果然被子陵言中，他这家伙溜得快啊，撇下老夫…唉，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老夫姑且一试，姑且一试…”
我重重的磕了头，这才含泪起身，他笑眯眯的望着我，脸色这才变得和蔼起来。
我知道强行掳他来偃师，此等做法毕竟有失妥当，不觉羞愧的红了脸。他细细的看了我两眼，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唉，不说了，不说了，这就请贵人带老夫去觐见陛下吧。”
我忙扶着他的胳膊，搀他出去。眼见程驭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摸出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木？剩？拄着颤巍巍的走三步歇一步，我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
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
程驭年纪虽老，医术却要比我想象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湛，想来这十六年不仅仅只在江边垂钓，隐世不出的同时，他对医术的钻研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更胜往昔。
刘秀显然没能认出眼前替他医治的老头便是当年在河北下博指路的“仙人”时隔太久，一面之缘的记忆早已模糊，更何况程驭比起当年“仙风道骨”的风姿，现在的样貌，更似垂垂老朽。
岁月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刻画下深刻的痕迹，每一笔都是如此的清晰和残酷，丝毫没有因为个人身份的不同而稍加留情。
刘秀的情况在一天天的好转，经过程驭的施针用药，病情已相对稳定。他的言语已如常人，只是行动上仍有不便，中风造成的手脚麻痹，使得他左半身一度瘫痪，如今在程驭的悉心治疗下，也正在慢慢恢复知觉。
我已忘了自己曾暗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了多少眼泪，程驭仍如当年一般，用药急且猛，刘秀虽然康复有望，但这其中所受苦痛，却比死还难受百倍。病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夜里我爬起来替他翻身，总能见他疼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头大汗，却咬牙不吭半句。
当我哭着问他，既然疼，为什么不喊出来？他却说怕吵醒我。自那以后每天夜里起来，我再没见他醒着，总是安详的闭着眼沉沉入睡，低鼾起伏，状若酣然。然而熟悉如我，又怎么没有觉察到，他疼得微微打颤却极力克制的细微表情。
我懂他的良苦用心，所以在替他翻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捏腿脚的时候便假装不知情，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我却得强忍着不让它落下，这种滋味，只有他和我才能体会到其中包含了多少心酸。
这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天气清朗，我用轮椅推他到庭院中赏花，他精神极好，指着荆棘杂草中的一株不知名的兰草与我讲解。可我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他讲了好一会儿，我真正听进去的却没几句。
终于，我的愣忡换来他一声低叹：“如果真要出事，也不是在这里长吁短叹便能解决问题的。”
我一凛，回过神来。刘秀坐在轮椅上，难掩憔悴的面容，带着宽仁的微笑，只是眼神十分睿智明利。这让我想起那个临朝的建武汉帝，而非一个病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身的中风患者。
我跪在他面前，头枕在他的腿上，低声呢喃：“如果我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是骗你，也是骗我自己。”
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低沉的笑：“太子留在京里，朕也甚是想念。皇儿们皆有争当孝廉之心，也应为天下表楷。这样吧，传诏他们从驾南巡…”
我倏地抬起头，愣愣的瞅着他。
刘秀看着我，含笑点了点头，目光清澈。
他果然不愧为一朝天子，虽然病了，对于政治的敏锐却一点都没有降低。皇帝病重，独留皇后与太子在京中坐大，独揽朝政，总有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会惹出大麻烦。
虽说京都有吴汉坐镇，却终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当真发生异变，只怕面临这场惊天动地的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我们也唯有眼睁睁的看着，鞭长莫及。到那时，也许恢复健康的刘秀有朝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还能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将这场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重新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反正，但是当异变发生之时，我儿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只怕已难逃一劫。
“皇子从驾不是不可，只是…”只是皇太子若从驾，以我们现在的精力，谁又能镇得住刘？他们？郭氏外戚的人脉与势力如今即使称不上权倾朝野，也难保不会渗透到皇帝身边。
刘秀淡淡一笑，手掌一翻，掌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一块金铜饰物，形同虎状，虎身用金丝刻制铭文。他将这半枚虎符放到我手里，轻轻说了三个字：“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
我心头剧震。建武六年合并郡国时，朝廷曾改革地方兵制，裁减并改善了郡兵的征调制度，全国一统后，撤销郡常备军，将原来地方上的一些营改编为长期驻守军。这其中为保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长安两京安全，分别在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雍县东西两地设置军营――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位属冀州魏郡，集幽州、冀州、并州三州<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兵组建，驻屯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警戒黄河以北动向；雍营则是原先扶风都尉统辖的部队，驻守雍县，负责三辅地区，作为长安西部的军事屏障。
这两支军队都由中央直接指挥，算是天子部署的嫡系精锐兵力。
如果说我对雍营的军备实力还不是太了解，那对于那支驻扎在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专门针对河北势力而组建的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却不可谓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知。因为当年地方武装力量裁员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家安置在河北的突骑军无处可去，考虑到作为外戚，蓄养如此一支精锐部队委实太过扎眼，于是在我接受影士组织后，便将这支由我提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家花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骑兵，以地方零散兵的名义，拆整化零的慢慢融入进朝廷设置的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中。
到如今，这种渗透已近十年，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中的一些将领，得力干将背后却仍隐藏着另一种身份。
我手中紧紧握着那半枚虎符，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稳稳落下。其实如果没有刘秀这番提议，少不得我也已决定要破釜沉舟，动用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中的旧部，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你派个得力的人送虎符去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征调一千骑兵速至章陵。”刘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低声音，附耳叮嘱“这事需做得谨慎，事先不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了风声。”
我明白其中利害，于是点了点头，起身：“调兵的事你且放宽心，保管万无一失。”
他笑道：“这点能耐用在你身上，实在大材小用。”
我心中一动，听这口气，竟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只是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有意又似无意，一时间倒叫我摸不准他的心思。
***
刘秀病体稍和，一面下诏召皇子随扈，一面勒令继续往南行。待到进入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叶县的时候，他已可以下地行走，身体复原之快，令程驭这样的医者也瞠目结舌，嘘叹不已。
銮驾在叶县停留之时，皇太子刘？、右翊公刘辅、楚公许英、东海公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济南公刘康、东平公刘苍，六人一起抵达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郡。因诏书所写为南巡狩猎，所以这份诏书送抵京都时，想必引起了不少人好奇，同时也按捺下无数蠢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动的野心。
这六位皇子在叶县见到的父皇是非常健康的，至少面上如此。他如常人般跪坐在席上，侃侃而谈，除了面色稍许有些苍白，人瘦了一大圈外，一点都看不出这曾经是个中风的病患。为了这一场别开生面的会晤，事后，我和刘秀忙得整宿都没合眼。当晚，在程驭的叱令下，我使尽浑身解数，一遍又一遍的给刘秀反复活血按摩。
四月下旬，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我们这行人总算拖拖拉拉的赶到了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郡章陵――刘秀的故乡，在此之前，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营一千余铁骑兵已在章陵等候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
从外观上看，刘秀康复得已如同正常人一般无二，皇子们也很服帖听话，没有搞出任何出格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子。但恰恰是这种时候，一位身体康健的皇帝需要靠武力来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住他的儿子们，这事本身的逻辑就已经非常耐人寻思。
千万别总以为自己是圣人，而别人都是傻瓜，连我们自己都觉得心虚的事，外人不可能看不出一丝端倪。
于是，又一个大胆的计划从刘秀口中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他要将这场南巡狩猎变成名副其实。
这个提议令我们每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心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jpg">跳，程驭竭力制止，代？n甚至誓死相劝，却始终没法动摇他的决心。
“他这是去送死！送死！知道么？就是去送死…”程驭恼怒的回屋收拾包袱，我默默的跟随在他身后，他仍不尽兴，一边理东西一边骂道“老夫救活他容易么？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救他？”
“先生息怒。”我克制的低下头“陛下也是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糟蹋自己的身体也是万不得已？”
我面色平静的轻叹：“是啊，谁让他是人主呢。”
我慢慢展开笑容，程驭不可思议的拿眼瞪视我，我知道他心里气恼，也是为刘秀的身体考虑，纯粹出于一片好意。
“求先生留下吧，陛下未曾痊愈，委实离不开先生…”
程驭背转身不理我，可手中的动作却停了下来，过了会儿，他闷声道：“如此作践，真不知是福是祸。”
我淡淡一笑：“福也好，祸也罢，我们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患难同当，至死不离。”
飞羽
定了狩猎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期，苑囿的安全问题以及诸多细节也一并关照下去。等什么事都筹备妥当，已是戌时末，为了明天能有体力，今晚的睡眠质量也是至关重要的，然而心里毕竟装着事，我躺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
刘秀受我所累，自然也没法合眼休息。
“秀儿，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他侧过身，面对向我。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到那灼热的目光，正牢牢的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在我脸上“真像是衡儿，睡不着吗？”
“嗯。”“想听什么？”温柔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十分窝心。
我一把抱住他：“讲什么都好，听着你的声音，会让我心里觉得很踏实…”
于是，那个低沉的声音顿了顿，忽然在我耳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唱起来。舒缓，动听，宛若一首安眠曲：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Ｎ叶？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者？，？A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９？I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蛸在户。町疃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ｐ倜？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A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２指？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这次我第一次听刘秀唱歌，没想到他的歌声如此优柔。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沉浸在抑扬顿挫的歌声中。
刘秀像平时哄刘衡睡觉时一样，伸手轻拍着我的背，一遍遍的低声唱着。睡意沉沉，我昏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睡，却又舍不得这梦幻般的声音，内心挣扎着不肯就此睡去，嘴里含糊嘟哝：“好听…只是，歌词听不太懂呢…”
歌声一顿，嘎然而止，我猛地睁开眼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他连忙笑了起来，继续哄我入睡，轻轻打起了拍子：“没什么。快闭上眼，乖乖睡觉。”
优越低沉的歌声继续响了起来，萦绕在我耳边，我眼皮耷拉下来，终于全身放松的沉沉睡去。
***
振臂放飞鹞子，翅尖呼啸着划破长空，一飞冲天。我一边轻夹马腹，一边小声叮嘱：“你别使力，一切有我！”
脑后嗤笑，刘秀揽臂搂住我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懒洋洋的说：“这样子，朕像不像是个昏君？”
狩猎带着姬妾，且二人同骑，当着皇子以及仆从们的面，卿卿我我的贴在一起，虽然面子上的确“昏庸”了点，但总好过他体力不支从马背上摔下来。
“狩猎本就是件玩乐奢靡之事，不值得提倡。”我不敢将马催得太快。不远处，皇子们正骑马带着仆从、猎犬、鹰鹞分散开去，身影迅速没入苑囿的丛林中。
为谨慎起见，我在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和刘苍身边分别安置了十名突骑士兵，加以暗中保护，而刘秀身边更是明里暗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了五六十名卫队。
“既然出来了，装也得装得像样是吧？”我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着手中的弓弩，吩咐代？n带上十来个人到林中驱赶猎物“若是空手而归，岂不被人笑话？”
既然没办法当真策马猎杀猛兽，那就设法让那些猎物“主动”撞到箭弩上吧。虽然，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并不怎么光彩。
我将箭装进了弩括中，刚刚拉起弩弦，对着空旷之处试着瞄了下，忽然一阵狂风大作，紧接着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嘶吼从林中传了过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kua.jpg">下坐骑受惊，咴的声撒开蹄子没头没脑夺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蹿，险些将我们二人甩下马背，幸而纱南见机快，一把抓住辔头，拼尽全力勒住马缰。
“怎么回事？”我面色大变，怒道“让他们赶些獐鹿狐兔过来，怎么反倒招来了老虎？”
代？n也是面色惊惶不定，好在他常年服侍在帝侧，在宫里也算是久经历练的老人了，这种时候勉强还能保持镇定，大声吆喝着打发那些小黄门去瞧瞧怎么回事。
这头话还没讲完，那边虎啸声排山倒海的一阵接一阵，越靠越近。呼啦一声，丛林灌木分开，一头吊睛猛虎从林中呼啸着扑了出来，四肢腾飞，虎虎生气。
猛虎显然受人驱赶，不但受了惊还受了伤，背上兀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着一枝箭羽，随着奔跑的动作不停的颤动。
马匹再度受惊，这一次，刘秀从身后一把勒住马缰，双腿紧紧夹住马腹。骏马嘶嘶鸣叫，总算没有慌乱失措。大批的突骑军闻声围拢过来，猛虎离我们还有一定的距离，随着它从丛林中扑出，身后追逐的猎人也跟着冒了出来。
一共十七八人，我眯眼一看，已瞧清为首之人正是皇太子刘？。马蹄声再度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的响起，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带着手下也从林中追了出来。
苑囿空旷，猛虎被这两队人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得无处可藏，只得咆哮着不断绕场奔跑。恰在这时，刘辅、刘英等人也带着手下一并赶到。
突骑军见状，略略散开，刘秀笑道：“让孩子们玩吧，不必去抢他们的功。”
我嗤笑：“怎见得我就想去猎虎了？”
刘秀勒马绕开猎虎场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往别处另觅狩猎战场。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不是很安心，不自觉的回头看了又看。那头虎已是强弩之末，尤作困兽之斗，但观此情形，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了。
“别瞧了，若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2.jpg">，改<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朕陪你去长安上林苑玩个尽兴。”
我嘿嘿偷笑，刘秀真是了解我的心思。笑声未歇，一道灵光在脑中迅速闪过，我猛地一僵，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紧张的扭头：“章陵…何来虎？”
为了这次的巡狩“作秀”活动，我事先早将苑囿方圆百里都做了周密的筛查，绝不可能放入这等巨型的猛兽在此间任意出没。
一句话将刘秀的笑容完全击溃，我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刘秀勒缰，策马转首。
我的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不住颤栗，如果这场狩猎背后暗藏不可细说的阴谋，那么…这将意味着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虎啸、马嘶、人呼，一切都在刹那瞬间。我眼睁睁的看着有人从马上滚落，然后围猎的人群像是陡然炸开的马蜂窝，围拢，散开，飞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矢宛若飞蝗。
猛虎顷刻间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e.jpg">死，无奈我眼力甚好，早已看到那个从马背上滚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我肝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裂，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催马上前查看，才跑了几步，忽听<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面破空声起，一枝飞羽如流星赶月般袭来。
“小心！”刘秀的大手摁住我的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着我使劲伏低了身。
东山
狩猎归来，皇帝陛下病愈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同一时间，刘秀做出封赏，封郭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刘礼刘为？U<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公主。
另一方面，建武汉帝下诏召见庄光。找到庄光的踪迹时，他正在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山耕田，由于去请的人带去了程驭的死讯，所以这一次庄光没有任何推辞，很快便随车赶到了章陵。
程驭的死讯处理得很低调，按庄光的意思，是要将他的遗体带回河北再办丧事。自建武七年一别，迄今已是十年光景，岁月在我和刘秀身上同时刻下了不浅的痕迹，唯独对庄光，上天似乎格外垂青。他除了所蓄胡须长长了些外，竟然看不出有太大的变化。
刘秀想请庄光留下，随我们回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入仕为官，却再次遭到拒绝。他一心要走，我们拿他也无可奈何。刘秀身体尚未痊愈，所以设宴款待的重任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在了我的肩上。几次话到嘴边，可看着庄光一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察了然的神情，却又终于咽了下去。
“我以为，你早该坐上那个位置了。没想到，蹉跎了十年，你居然还留在原地，甚至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毒舌果然是毒舌，刘秀在时他还稍许有些收敛，刘秀才一退席，他便开始原形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了。
我没好气的自斟自饮，他不客气的将手中的空酒锺递到我面前，示意我舀酒。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手刚刚触到酒尊内的木勺，却突然被他冒出的一句话震得顿住。
“你可有什么心愿尚需完成？”
漫不经心的口吻，似乎说的只是无关轻重的话语。
我慢慢的抬头，诧异的看向他。
“我想…”
他略一摆手，咧开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白灿灿的牙齿：“得是你的心愿，不是陛下的。”
“我…”一时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我最想要庄光做的自然是求他留在刘秀身边，以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g.jpg">绝的智谋，辅佐治理天下。我低下头，将木勺内的酒水小心翼翼的舀入他的酒锺，但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内心无法平静的我终于将酒水洒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言不语，咬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瓣默默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直到眼眶又酸又痛，心里的惆怅与抑郁扩大到无法再承受的程度，眼泪即将坠落，我在席上骤然起身，向他郑而重之稽首叩拜：“望子陵不吝赐教！”
低微的啜酒声静静的在这间昏暗的斗室中回响，庄光的声音清冷，掷地有声：“《孙子兵法》始计第一，作战第二，谋攻第三，军形第四，兵势第五，虚实第六，军争第七，九变第八，行军第九，地形第十，九地第十一，火攻第十二，用间第十三…”他侧过头来，平静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孙子曰：‘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你既已被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不妨死地重生吧！”
我似懂非懂，但他说的那些话却深深的震撼了我，使我那颗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恍惚的心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
“明天你召一百名心腹给我，我给你耍个好戏法。”他一口饮尽锺中酒，故作神秘的轻笑，我虽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不过凡是他的请求，对我而言却是无有不允的。
这之后，他便沉默下来，只顾低头一锺接一锺的饮酒。室内的气氛一度低落，不多时屋顶上忽然听到？O？O？的声响，竟是下起雨来。
庄光停杯望向窗外，忽尔一笑，神情竟似有了几分醉意。席侧安放了一具筑，本是刘秀想趁兴击筑与之为乐的，无奈体力不支不曾用上。这时庄光将筑拖到跟前，搁于腿上，左手按弦，右手执竹尺击弦。
“咿嗡”一声，丝弦作响，他抿<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一笑，趁着酒兴放声唱道：
“蒹葭苍苍，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濉Ｋ蒌Т又？，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b。”
庄光的声音苍劲有力，与刘秀的歌声大相径庭，一首《蒹葭》唱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n.jpg">绵处却又有说不尽的悱恻动人。我于这首《蒹葭》却是熟悉的，听他娓娓唱来，竟似透着无限柔情，宛若正对其在水一方的情人喁喁细语，不免感到有些尴尬。
一等他唱完，我便连忙鼓掌喝彩，借此避开难堪。
庄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我，笑问：“原来你真懂《诗经》？”
掌声一顿，他的话反而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低头，很小声的说：“不是…很懂。”
我所记得住的有限的古文知识里头，也仅限于《蒹葭》、《关雎》这类的语文课必修词句了。
“贵人竟也有自谦的时候！”他哈哈大笑，手中竹尺在弦上拨了两下。
我心中一动，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问道：“我这儿恰好有一首好辞，子陵可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唱？”
“嗯？”
细细回想，我尽量模仿刘秀的语调，唱了两句：“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再往下，我便记不住了，只得乖觉的打住，面带微笑的望向他。
“调子不错，词用的是《诗经？豳风？东山》。”他没太在意的试着在弦上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唱道：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Ｎ叶？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者？，？A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９？I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蛸在户。町疃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ｐ倜？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A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鳌２指？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他唱的一字不差，只是调子略有不同，似乎经过了自组翻唱。我挠挠头，窘道：“就好比这首，我便不是太懂了。”
他忽然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不会不懂，你这是在假装不懂呢。”笑声稍止，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笑，这笑容太诡异，直笑得我脊梁骨发寒“这是陛下唱给贵人听的吧？”
我被他的读心术吓了一跳，呐呐的涨红了脸，赶忙借着饮酒的姿态掩饰自己的尴尬。
“昔日周公东征，将士不得不与新婚的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分离，三年后方得卸甲归家，还乡途中念及家中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这首《东山》果然再贴切不过，真是述尽了陛下当年的相思情事…”他低头调音，声音闷闷的，似有万般感慨，却无从说起“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A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果然一言难尽…”
声音逐渐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i2.jpg">，沉默片刻后，他再次击筑，用一种很直白的方式幽幽唱道：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才说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早西飞。家常衣裳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宿将身缩一团，睡在哪儿车底下。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家园荒凉不可怕，越是如此越想家。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白鹳丘上轻叫唤，吾<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屋中把气叹。洒扫房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鼠<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盼我早早回家转。瓠瓜葫芦剖两半，撂上柴堆无人管。旧物置闲我不见，算来到今已三年。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当年黄莺正飞翔，黄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o.jpg">羽有辉光。那人过门做新娘，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g.jpg">骏马白透黄。娘为女儿结缡裳，婚仪繁缛多过场。当年新婚有多美，重逢又该如何模样！”
他唱一句，我内心便跟着震颤一句，随着他的歌声，眼前的情景竟恍惚回到了更始二年，那场伤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绝的别离，最终造成了我和刘秀今时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乃至一生无法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的苦痛。
庄光刻意将话说得很简朴，直到他说唱完，门外隐约传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泣声。我知道是纱南守在外头，却没想到连她也会因此被打动，一时心里又酸又痛，竟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来。
庄光将筑收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对我一揖：“贵人不是不懂，是不好意思说懂吧。”他自以为是的摇头大笑“有夫如此，何愁绝处不逢生路！”说完，踉踉跄跄的扶墙而出。
听那脚步声走远了，在门口似乎碰到纱南，两人细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突然呕吐起来。我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的跪坐在席上，看着案上冰冷的残酒，忍不住舀了一勺酒，直接泼到自己脸上。
门外渐渐安静下来，我深深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jpg">了口气，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滚烫，用手一抹，却是不知何时泪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腮。
回到寝室，刘秀早已安寝，跪坐在门口值夜的奴婢替我开了门，我放轻脚步走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前，看着那熟悉的宽厚背影，忽然情难自抑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ou.jpg">泣起来。
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傻，更不懂风情的女子了。
两千年的代沟，使得我们两个错失了无数次沟通的机会。秀儿，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疲惫无助？
“怎么了？”啜泣声竟然惊醒了睡梦中的他，刘秀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上翻身坐起，整个人困得眼皮都撑不开，手却已下意识的伸过来揽住了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一迭连声的追问。我扑进他的怀里，哽咽着说：“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
“什么？”他放开我，紧张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替我拭泪。
泪水是咸的，可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甜蜜。我吻住他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舌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an.jpg">舐的味道有苦、有甜、有喜，亦有悲：“秀儿，我爱你…爱着你，一直都…”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上的力道加剧，我被他一把拖入怀中，浅啄便成深吻，他很用力的吻住我，似乎想将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ou2.jpg">入他的骨血。
“我知道。”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jpg">着吁儿轻笑，滚烫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2.jpg">落在我的额头，眼角，眉梢“知道，一直都…”
眼泪像是扯断弦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的哗哗落下，他细心的替我一一擦拭，不时的亲吻我的脸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n.jpg">干我的泪痕，口中不停的低声唤着：“痴儿，傻女子…”
***
程驭死后，刘秀的疗程中断，之后只得按照太医的固本保元的方子来调理，但效果明显要弱于前段时间。我担心刘秀这次的中风之疾没法得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治，留下不必要的后遗症，因此<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夜忧心忡忡，刘秀却是非常乐观，时常反倒过来安慰我。
刘秀大病初愈，下令修葺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旧宅。五月初一，正当旧宅修整完毕，刘秀带着一干人等准备从传舍搬回老屋居住时，颍川郡出现了千古难见的奇观。
上古传说，有凤栖梧。颍川并不多见梧桐树，却不曾想竟当真招来了凤凰。
当我见到那只高约八尺的硕大凤凰的时候，险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en.jpg">笑出来。庄光花费了百人的工时，按他的意愿造就了一只“假凤”整体构架为木造，上覆五色彩羽，用木轮推动而赖以行走――整个构造的基本原理其实和我当初设计的木轮轮椅没太大区别，只是在外表的塑造上更耗费财力、物力、人力。
借庄光的口吻说一句，这只凤凰根本就是用钱堆出来，不过他不在乎钱，因为幕后出钱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大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识。
这只人造凤凰自然不可能给人近观，所以每当凤凰现身，庄光便会使人放飞事先抓捕的各类禽鸟，据闻当时情景，天地为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变，成千上万的飞鸟绕凤起舞，鸣啼不止，数目之众，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的覆盖了一顷之地。
颍川郡离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郡不远，等到这个消息从颍川传到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时，有关于凤凰莅临的传说恰好到了尾声。在一些无知百姓的熏染下，凤凰的出现被描绘得更加绘声绘<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大家都说此乃祥瑞之兆。
刘秀听闻后也甚为喜悦，他本是迷信之人，自然对这种祥瑞征兆、上天预示是确信不疑的。
凤者，鸾鸟朱雀也。凤凰既出，顿时轰动整个河南，随后各州各郡皆有使者前来觐拜。自刘秀推出度田令后，各地时有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扰民，民心动摇。刘秀因此采用了一种缓和的手法，下令鼓励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民众互相检举，只要五人中有一人检举揭发，则可以抵消五人的罪行。而对于那些曾经畏怯、逃避甚至故意放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民的官吏，则一律不追究当初的责任，既往不咎。
各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民内部因此产生内讧，官吏们也全心全意的开始征剿平<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汉廷又有了新的朝气。
从整体而言，虽说刘秀对于度田令最终采取了息事宁人的退让态度，但终因他强悍酷罚的手段，综合朝廷内部的整风、尚书台架空三公，君主权利凌驾于朝臣，大权在握等各种因素，刘秀一手推行的这场变革终于也使朝廷内部格局有了崭新的气象。
“我想好了，小公主的名字就叫刘寿，取其长寿之名，希望陛下能福寿绵长。”
刘秀并不大在意，在儿女的名字上，他总顺着我的意，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只是这一次，庄光提出他的独到见解：“不如换个音同字吧。”
“哦。子陵有何高见呢？”刘秀对于庄光肯停留在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半月未去，甚是高兴，平时说话的语气对这个脾气孤高狷傲的同窗老友也总添了几分讨好。
然而我却心如明镜，庄光心中自有主见，绝不会因他人意愿而更改自己的决定，他最终还是会选择离开，永远不会跟随刘秀回到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那个勾心斗角的朝政上。
“这个字如何？”庄光书字于缣帛，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3.jpg">的呈了上来，原来是个“绶”字。
绶，乃是一种权利、地位的象征，与印玺同理。真难为庄光这样的方外之人能够想出如此妙字，刘秀喜上眉梢，我却在心底暗暗叹气。
果然，等刘秀应允后，庄光站起请辞，这么突兀的决定让刘秀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我只得出面解围：“程老先生的灵柩还是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运回河北得好，这一路便有劳子陵了。”
他终究不是我辈中人，无法强留，刘秀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庄光临走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我奉天子令前往送行，一直送到程驭的灵车出了蔡<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我的眼泪始终没有停过。
程驭不仅死得冤枉，就连冤仇也无法得以伸张。仇家不是不可寻，只是目标太大，即使寻到了一时三刻也无法替他报仇雪恨。我憎恨自己的无能，对于这位救过我们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的老人，唯有报以愧疚的眼泪。
“回去吧。”坐到车上的庄光，眼中有种笃定。旁观者总要比我们这些当局者来得头脑清醒“只是需得小心提防狗急跳墙啊。”
我作揖，诚心诚意的道谢：“多谢你的帮助，如今河南人心归一，扶持我的人不会少于郭后，这全是你的功劳。”
他捋须颔首，毫不虚心谦让：“有朝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位立长秋，莫忘故人便是。”
我心中感激，承诺道：“故人之情，没齿不忘！”
他哂然一笑，扬起马鞭喝了声，高声道：“告辞，不必远送！”
我对着擦身离去的车尾再拜，忽然半空中有一团东西呈抛物线状扔了过来，不等我反应过来，纱南已身手敏捷的凌空跃起，接在手中。
她随即将东西呈给我看，原是一方半新不旧的丝巾，像是家常用过的陈年旧物，染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泽早已黯褪。丝巾打了结，里面还包了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尊木刻的人俑，约有一尺多高，头结巾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o.jpg">悬铜剑，衣衽飘飘，说不尽的婀娜英姿。
这尊木俑刀痕十分陈旧，表面光滑，似乎经常被人抚摸。人俑的五官面容虽无法比拟真人相貌，然而那副身姿装扮却又是格外栩栩如生。
正惊异间，滚滚红尘中被炎炎热风吹送，一个洪亮的歌声在空旷的四野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漾开去：“蒹葭苍苍，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歌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ao.jpg">人心弦，却终成绝响，连同那车辙卷起的漫天尘埃，一起消失于茫茫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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