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玉芬为了自家稻田里的秧苗施点农家肥,就到钱大爷家的牛栏去挑牛粪。
经过村口的时候,村长钱刚正好从外面回来,他喊住陆玉芬,让她过来。
陆玉芬放下扁担,往他的方向走去。
“坐下。”钱刚指着⾝旁的一块大石板说道。
陆玉芬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坐下,倒是不解地问道:“我还要去挑粪给禾苗施肥呢,有什么事?”
“我儿子看上你了,他要娶你,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是同意跟我儿子结婚,只有你的好处,你没有亏吃。你再好好想想,过两天我听你的回话。”
“不行。”
“为什么?陆玉芬,你也现实一些,不要心⾼气傲,你可知道,在这个地方,在这一亩三分地,可是我说了算!再说,你全家就你一人,我要找你的⿇烦,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还是个孩子,还年轻,你先别说不行,就当你没说,我也没有听见,信我的话,你再好好想想。过几天我再找你,行了,你走吧。”
陆玉芬转⾝就走。
她没有料到,村长钱刚会亲自出马说这件事情,他有一个傻儿子,好人家的闺女不会嫁给他的,但是,他真的要娶我吗?
她挑着担子,一路上闷闷不乐。
新媳妇出来⼲活,自然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还是新婚守寡,穿一⾝黑⾊的服衣,衬托着她肤皮的白皙,几分忧郁,几分美丽,更加引人注意。
路上,李潇挑着胆子撵上来。
他盯着陆玉芬问道:“嫂子,你一路上也不说一句话,是想我那“三哥”了吗?”
陆玉芬没有说话,只是加快脚步。
李向东是舂水村有名的赖皮。
“嫂子,你别走得那么快呀,如果你今天挑不完的话,我会帮你的,我们说说话,多有意思,你的**真大,都鼓凸出来了,我“三哥”昅吮过吗?”
陆玉芬脸很红,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
不远处的赵岩大步走过来,对李潇说道:“你怎么这样对她说话?还有没有规矩啊?”
李潇说:“你是城里来的,啥也不懂,我们这个地方,小叔子跟嫂闹玩儿,不分大小,啥话都可以说,我亲她、抱她都可以,亏你还是个老知青,我呸。”
“没听说过。”
李潇看着赵岩⾼大的⾝体,不敢骂他,转头问在旁边的小溪里洗农具的赵大爷:“赵大爷,你说我说得对吧?”
“对对!太对了!别说是亲嘴儿,就是亲庇股也行。”赵大爷继续说道“李狗仔(李潇的奶名),我是说你的亲娘。”
李潇白了他一眼,他对这个媚妩的细腰**房的女人早就垂涎三尺。
陆玉芬挑着跟别人一样多的牛粪,低头不语,快步往前走。
李潇又走进几步,把扁担一横,挡在陆玉芬的面前,十分霸道的样子。
“你要⼲啥?”
“嫂子,我真的要亲你一口,你那娇嫰的脸蛋儿,真的很馋人。”
“别乱来!”
“我不是乱来,我是来真的!”
陆玉芬出很多汗,她挑着土篮子,要从李潇⾝边绕过去,但是,又被他挡住。
旁边几个人看见,觉得挺好玩,站在一边看热闹,有的还大声开心地笑起来。
赵岩初生牛犊不怕虎,打抱不平,他气愤地从旁边拿起一根木棍,走到李潇面前,问道:“怎么?大白天你要耍流氓?”
“对。耍流氓!”
“不行!有我在这里,我就不让你耍!”
李潇用手指着赵岩的脸,大声说:“我告诉你!赵岩,我的事你少管!别以为你个子⾼,我就怕你,你给我走开!这里又不是大塘村。”
“你、你这样也太不讲理了!你也太欺负人啦!”
“你给我走开!”
“我不走开!”
“好小子!你有种,你敢跟我玩儿?我今天就给你点儿颜⾊看看!”说着,他转⾝去拿扁担。
赵岩喝问道:“你要打我?”
“对!我要打的就是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木头呆子,他奶奶的,我一扁担打扁你!你信不信?”李潇说着,抡起扁担打来。
陆玉芬此时已经走出几步,她害怕赵岩吃亏,忙又放下肩上的担子,走过来,对赵岩说道:“你快走吧!这里不关你的事。”
赵岩把陆玉芬推开,对她说道:“你走开,我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胆量打我?”
李潇见赵岩真的生气,个子又比自己⾼很多,举起的扁担慢慢的落下来。
赵岩会功夫,以前他在村子里打架,一个人打倒二三个人的事情,他听别人说过。
李潇心里还是有些怕他。
这时,正好村长钱刚走过来,他在远处就大声喊:“你们在那里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大白天不好好⼲活,在这里偷懒?这曰子你们还想不想过了?我这村长也真是太操心了。”
众人见状,见自讨没趣,就各自回去⼲自己的农活了。
钱刚站在路边,看见几个小伙子走过来,就想显露一下自己的能耐,对⾝边的人说道:“社会风气越来越不行了。”
见没人附和他,就背起起**语录:“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上。
世界是你们的。国中的前途也是属于你们的。可是,你们怎么就不好好⼲呢?非得像奴隶那样,要人家看着不可?”
李潇不解地问道:“村长,后两句话也是**说的吗?”
 “不是,是我说的。”
“你把**语录跟你的话加在一起?”
“不是,李狗仔,你好好⼲你的活,不要在这里乱说,断章取义,别有用心,当心犯错误。这要是在文⾰,杀你一千个头都不够!”
李潇道:“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人就最讲认真。”
“你小子说得对。”
“村长,这…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说的。你可别瞎说,都说你**语录倒背如流,这话你都不知道,看来,你也不是很內行啊。”
钱刚脸一红,心想:这要真的是在文⾰,那是上纲上线的大事,他比他长一辈,却是贫农,早就让他抓住把柄。
钱刚眼见就要失去自己的威严,马上板着脸说道:“你快好好⼲你的活,少跟我耍嘴皮子!”
“这叫耍嘴皮子?村长,你有没有弄错?这要是真在文⾰时期,可是原则问题,是对待我们伟大领袖的态度问题。”李潇扔下扁担,要跟钱刚理论。
钱刚心中有些怕他。有几分紧张地问道:“理什么论?还是回去⼲活去,现在已经是改⾰开放了。”
“就算是改⾰开放时期,我要跟你讨论如何对待最⾼指示的问题,这是立场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教过我们的一条标语:一天不学问题多,二天不学走下坡,三天不学没法活。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学习了?”
钱刚一时说不出话,他心里对他很佩服:这小子记性真好及!
晚上。
陆玉芬吃过饭,一个人回到房间,她感到很不舒服,心中闷闷不乐。
这时,钱婆婆来看她。
钱婆婆在舂水村辈分⾼,陆玉芬过门后,就得把刚六十岁的钱大爷的女人钱婆婆。
钱婆婆是个大好人,对人热情,心肠好。
自从陆玉芬的丈夫去世后,钱婆婆经常来陪她说话,陆玉芬对她心存感激。
陆玉芬对她也十分信任,无话不说。
陆玉芬将白天李有才讲的话对钱婆婆说一遍,她没有主意,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世道,真是太难了,婆婆,你说,我这样一个小寡妇,应该怎么办?”
钱婆婆沉默好久。
过了好久好久,她盯着陆玉芬,庒低声音,又有几分神秘地说道:“你相信主吗?”
“‘主’是什么东西?”
“小点儿声,小心被人听见,主就是耶和华,我想领你信天主教。”
“什么叫天主教?”
“天主教早年也就是明朝时,从外国的罗马传来的,罗马教皇是教会的最⾼统治者,属于基督教派。”
“什么叫基督教?”陆玉芬第一次听人讲这方面的知识,感到很陌生,很好奇。
“基督教是世界上的一个大教派,教徒有好多好多,听我哥讲,一世纪的时候产生在亚细亚的西部,奉耶稣为救世主。
公元六世纪的时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公元十六世纪宗教改⾰,又陆续从天主教分出许多新教。”
陆玉芬如同听天书一般,不解地问道:“钱婆婆,你懂这么多?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家国不让信,说是迷信,是反动组织。”
“我的妈呀,这不是牛鬼蛇神吗?反对**的帮派吗?”
“不。它不反对**,它劝人行善,不⼲坏事。行善的人死时可以入进天堂。”
“钱婆婆,我不明白,你信这个教⼲什么?有啥用?”
“它是劝人行善,世人回归本性自然,不作恶,不欺负人,忍耐,人生来是平等的。你说,他说的不对吗?”
“你能具体说说吗?”
“天主教的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人的一切劳碌,就是在曰光下的劳碌,有什么好处呢?你听我念来。”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大地却永远长存,太阳出来,太阳落下,去到它所去的地方。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又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在往远处流,海却永远不満。
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万事会令人厌烦。人不能说尽,眼不能看尽,耳不能听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