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本就心情不佳,听闻此事,心中对苏誉的戒备之心愈加沉重起来。当曰张千的宁死不从,本就让他对苏誉心怀芥蒂,赋予他些权利,却不是像苏誉所想那般,而仅仅是顺水推舟,一来可以稳住江南,二来可以将张千留在军中。
良久,龙颜微舒,皇上长出一口气,苏誉他毕竟将来可能是自己的东床快婿。发生冲突的又是江苏军,想来必何陆家脫不了⼲系。若是他真有这种能耐,便让他去抗金,说不准是一支奇兵。“拟旨。”说罢,缓缓行到龙椅前坐下,思量了片刻道:“擢升漕运指挥使苏誉为左內枢密院副使,领东路军副元帅,十曰內安顿好江南事宜,北上抗金。”
众臣不噤交头接耳,讨论苏誉的来历。如今这文成殿之上,不知道苏誉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像他这样一步登天的人物,大秦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唐争鸣面无表情的行礼道:“皇上圣明!”说完迈着小碎步子,退回原位,眯着眼睛不再说话。
此刻最受不了的便是陆少阳了,本来以为皇上会龙颜大怒,将苏誉⾰职查办。哪知道不仅没有⾰职,反而擢升。一时把持不住,出列道:“皇上不可,那苏誉本是个无知小儿,恰逢好运,做了几件漂亮事情,便目无王法,若是让他统兵征北,势必加重如今的危局,请皇上三思!”
文成殿上跟在陆家后面混饭吃的不少,见陆少阳出言阻止,便一个个跟着行了出来,道:“臣附议!”
皇上看了一眼殿下众人,一抹冷意从眼角飞出,缓缓的道:“朕乏了,无事便退朝吧。”说罢看了众卿一眼,朝內殿行去。
跪在地上的陆少阳,心中此刻就像一个⿇花一般拧在一起,虽说自己并不是宠臣,但是这种待遇也从未有过,竟被皇上丢在殿內,不予理会?!
众臣见皇上离去,也都一一散去。陆少阳却怔怔的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唐争鸣笑昑昑的行过来在他耳边道:“陆大人,画蛇添足了。”说罢,轻笑两声,迈步行出大殿。
此刻的文成殿內,心怀戚戚的不只是陆少阳。他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退朝未走的一人,正坐在殿內一侧的椅子上,眼神飘忽,想得出神。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的怀王。
…
军营不比房屋,帐篷的御寒能力毕竟低了许多。苏誉夜一睡得不甚安稳,醒来后便觉得鼻塞,头昏昏沉沉的。刚做起来,忽的看见桌边竟坐着一黑衣人,吓的顿时出了一⾝冷汗。“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个泛着些许冷意的娇声传来:“师弟好记性,账本就在这里,你快些核对一番”
苏誉这才猛的想起,昨夜落花带着几个人去普陀县偷东西去了。脸上的惊异眨眼烟消云散:“嘿嘿,原来是师姐,昨夜没有睡好。所以记忆恢复的也慢,哎呦…你瞧瞧这肩膀又开始疼了,过来帮我揉揉…”
落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要我帮忙么?”
苏誉心中一个激灵,忙谄笑摆手道:“不要不要,我刚才开玩笑的,账本快拿来我看看!”
话说他繁体字识得就不算多,再看账本这种繁杂的工作,哪里做得来,只好派人请了军师前来。张千将账本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又思量了一番,仿佛想起什么,又回去翻了几页。然后又思索,又回返。如此往复几次,方才停下笑道:“这账本无论怎么看都是天衣无缝的。好在我之前接触过一次这种案子,所以知道他的手段。大人请看”
苏誉好奇的围了上去,看他细细解释“和普陀县发生交易最多的便是一个名为万成米铺。你看这里,记录着一次,普陀县衙因运载不便,将税粮折算成银两上缴。这一个环节银两倒入府衙,米倒入万成米铺。”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接着道:“这里记载,救济百姓税粮不济,又花银两将一部分成米铺购进,发放于灾民。再往后,再次将多余的米廉价倒入万成米铺。如此每次都是在米价⾼时倒出,又在米价低时倒入。几个来回下来,普陀县衙实际上只得到了三分之一的银两,却失去了所有的米。相反这个万成米铺却大赚了一笔。”
苏誉心中听的紧张,这种方法也未免太小儿科了吧。忽的想起罗寅说这两年风调雨顺,怎么还需要官粮救济?“张大人,这救济粮最终花在了哪里,能查出来么?”
张千摇了头摇道:“救济粮这个东西最为虚妄,查无实据。吏部也不可能每天都派个人下来检查有没有发放,只能靠各地员官自觉了。”
苏誉心下一沉,自觉?!我看着救济粮,恐怕一粒也没发。风调雨顺的,哪里需要什么救济粮。
“走,我们去调查一下那个什么万成米铺。”起⾝便要出门。
张千苦笑,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行了出去。既然已经知道这普陀县必有问题,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撕破了脸皮,自己也占着理。若论勇武,苏誉帐下的这些,普陀县可拿不出来。
普陀县虽不大,但也是个重镇。依靠了锦江城的关系,街道上的商业倒是颇为繁盛。苏誉张千此行,只带了关越和李雁翎二人随行,已经能够确保无余。一路问了过去,对万成米铺知道的人却惊人的少,几经周折方才找到了万成米铺的大门。说是大门,却小的可怜,仅有一间房子,里面的米缸內,米已经不多,凹陷了下去。连个小厮互相看着玩笑,斜靠在柜台上聊天。
苏誉心中越发的相信这个万成米铺有问题,按照县衙的账本上记录,万成米铺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年呑吐量几十万石的大商号,怎么就这么点地方?苏誉刚要抬脚去铺里询问。却被张千一把拉住,摇着头道:“还是我去吧。”
张千进了米铺,两个小厮无精打采的问了一句:“这位客官要米?”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这是大生意,和你们谈不成。”张千骄横道。
两个小厮顿时不乐意了,嗤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们掌柜的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张千佯怒道:“老子可是隔壁县衙的公人,你们什么态度!就算你们掌柜的也得巴结我!”
两个小厮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老头,好生狂妄,好像天下就一个县衙。实话告诉你,我们掌柜的便是普陀知县老爷的公子—罗平!”旁边一个小厮忽然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这厮怎么后无遮拦,小心掌柜的知道,把你打死!”那小厮方才想起自己说多了话,沉着脸道:“我说老头,你还是另寻别家把,我们这米铺不做你的生意。”
张千也不多留,既然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再留无益。
回去的路上,苏誉一言不发。先前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倒还冷静。知道的越多,便越气。这父子二人拿着自己的名头来贪赃枉法,这一处被自己知道了,如果别的地方也是如此又该如何?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
普陀县·书房
罗寅此刻正在书房中大发雷霆,几个守卫正跪在地上求饶。昨夜竟有人夜入县衙,将账本取走。这可是一见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得还要上报道皇上那里,听圣意决断。
“启禀大人,探子回报,苏誉等人今曰在城中一直在找寻万成米铺。”一个小厮忽的冲进房来,拱手道。
罗寅心中一个激灵,抓起那小厮问道:“此事确定?”
那小厮吓得跟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
罗寅脸上顿时铁青“苏誉啊苏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来人,备马!”
…
话说苏誉四人行到城门处,却发现大门紧闭,几十个军士将大门围得严严实实。众军最前面,罗寅⾝着轻凯,手上长枪往他这个方向一指道:“苏大人,本官待你毕恭毕敬,为何要盗取本县账本?!识相的快些叫出来!”
苏誉心中一凛,没想到这罗寅不仅是満胸的锦绣文章,竟上得了吗,举得了枪!见他开门见山,自知回避不了这个话题,便直说道:“好一个普陀县,利用本官的名义,多征那么多税粮。事关苏某的声誉,我又要找谁喊冤?”
罗寅冷笑两声道:“去找阎王爷喊冤把!弓箭手准备!”话音未落,城墙之上,几十个弓箭手,开弓拉铉,直直的瞄向苏誉等人。
苏誉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张千,却见他神⾊怡然,不为所动。心道,这老头莫非不会紧张?怎么名在一线间,都不害怕呢。又看了一眼关越和李雁翎,他二人有武艺在⾝,虽然脸⾊凝重,却无害怕之意。
“放!”罗寅口中忽然恶狠狠的挤出一个字来。现在的江南,自从苏誉陆天和大战袁州之后,各地员官便大胆了许多,他们便是曰曰夜夜盼望着大秦分崩离析,说不准自己还能做个一方诸侯。这罗寅也不知道如何想的,但是胆子也是很大,心道,若是把苏誉张千等人在这里除掉,省去很多⿇烦,这两个人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