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风忆雪口中溢出的微微叹息。霍青天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焦急。然后,他低头深深埋入自己曲起的膝盖中,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我对不起你!当年误会了你!失去你的这么多年里,我从来都没有开心过!”
风忆雪起⾝下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为什么要说从来没有开心过?如果他过的开心,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放手是成全。可是他不开心,他居然不曾开心过,四年了,错过了整整四年的时间,自己又开心过没有?好乱,心好乱…风忆雪猛然撞在一棵西番莲树上,掉落的果实散发出酸酸的味道。她停住脚步看着这颗硕果累累的西番莲,就好像过往所有的回忆,挂満了心头。他的笑容,他的愁情,一切一切就似那青天流云,早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斯…马厩里的红豆紧紧贴着相思的脸颊,半躺在地上的相思立刻轻哼了两声,如果一切就像他们,从来都没有改变会有多好?可惜,时间回不去了。人事自然也都很难如初。撒尼族的寨子此刻很静,静的人就想这样平淡的生活。风忆雪选了一棵大巨的梧桐树,跃到枝桠间坐下,静静的看着霍青天房门出神。
忽然,忘尘公子不知道从哪里走来,就这样坐在了梧桐树下。他手中的念珠依旧散发着金⾊的光芒,不亏被称作流光飞舞。只是如初安静的他竟然为武器取了一个张扬的名字,风忆雪忍不住嘴角上扬,好奇的打量起忘尘公子。不知道当年师父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却如何要将忘尘公子的那段抹去?隐隐约约来自心底的依赖感,总是徘徊在自己和他之间,或许真的就是缘分。
“缘起缘灭皆是空。”忘尘公子似乎感觉到风忆雪的存在,闭目诵经间竟然对着⾝边的野花开始言语。“花儿啊,你此刻摇曳⾝姿可是为我?”
风忆雪不自然的屏住了呼昅,似乎怕忘尘公子察觉。不知为何,总是想看看他的神秘背后究竟影蔵着什么?
只见忘尘公子轻轻摸抚了一下花枝,淡淡的笑意从他嘴角溢出。“可惜了,我都不是昔曰的我。皮相虽未改变,到底换了心肠。”似是有些享受着清慡的山风,忘尘公子展开四肢伸了一个懒腰。“花开花落,你也都不是曾经的你。当年我为你奏曲,今天吹埙可好?”
悠悠的埙曲四散开来,像那绵延的思念缠绕在心头,听的人都醉了。山风吹动着他的衣摆飞扬,纷乱的花叶落了満地的伤。静静的风忆雪挨着树枝睡着了,好像这种祥和就是喧嚣尘世中的避风港,给了她脆弱的理由。
风忆雪醒来时已经是晚上。肩上披了忘尘公子的长袍,淡淡的桂花香味散发开来,令人联想起他平静的笑容。青天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正好能够看见他躺在床上的背影。或许,和青天,始终都只适合现在这样的距离。心情再次恢复到平静,风忆雪跃下梧桐树,山间传来的夜来香浓郁的让人有些反感,却胜在驱赶了不少蚊子。这样他开窗安睡就不会被打扰,多好。
“忆雪!”悯璃老远的笑着跑过来,递给风忆雪一个盒子“忘尘公子说给你的。他走了,要你保重!”
“走了?”怎么就走了呢?风忆雪有些迟疑的看着寨子外面,他总是像风一样出现,又如风而逝。略略收紧了眉头,风忆雪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幅画,真是下午他对着说话的花儿模样。花儿?呵,一切都变了,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么?风忆雪将盒子递还给罗悯璃,笑着说道:“画只能画出前一刻的花。怎么能画出下一刻?”哈哈…风忆雪忽然畅快的笑着,推门走进霍青天的房间。
听到忆雪的笑声,青天迷惑的坐起⾝来。伤口的疼痛让他额头満布着密密的细汗,下巴上的青⾊更增添了几分沧桑。“什么事那么开心?”
“看见了你呗!”风忆雪坐到桌子边,拿起筷子吃了一筷子撒撇,浓烈的柠檬酸味呛的她差点流下眼泪。“差点忘记恭喜你,娶了一个漂亮的轩主夫人。我已经叫悯璃书信去茗谷通知她来接你了。”
“忆雪!”霍青天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风忆雪,他的
脸上満是无奈和焦急。“该说的话下午我都说了,你怎么还是?”
“还是什么?不开心,不开心又如何?这是你我当初的选择,现在必须去面对!”风忆雪冷静的看着霍青天“我不可能也狠不下心去抢别人的丈夫,共侍一夫更加不是我所能接受的。今天的你我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你已为人夫,我亦为人妇。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为人妇?你说你已为人妇?”霍青天激动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花,双拳紧握着床沿都开始咔咔作响。“风忆雪,你昨天为什么要来见我?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要亲手毁去?”
滇王府的夜其实很冷,风忆雪此刻才感觉到。她笑了,笑的很淡漠,看着眼前以为最最了解,却如此的陌生的这个男人。“我和南宮喆,就像最初的你我,没有你想象中的种种。只是对于别人,我没有用过全心,自然也就罢了。而你,我给出了全部,却要在此刻忍让你心中还有一个女人,对不起。我做不到。霍青天,我要你给我的是十分,就算你给到九分,不够就是不够。”
微微叹息中,风忆雪跨出房门。青天,你知道么?就算是此刻你我相守,也要带着一生对另外两个人的愧疚过曰子,根本就不会幸福。新月隐匿于薄云背后,圆缺都好,今天的月到底不是昨天的模样。
大清早,无数的马蹄声就向着撒尼族的寨子而来。风忆雪惊异的看着远方,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霍青天也強撑着⾝体跑了出来,寨子里的壮丁此刻都进山里打猎去了,如果有人追杀而来,只怕要连累了村民。
“骑上红豆,我们必须离开!”霍青天一把拉住风忆雪的手,踉跄的冲向马厩。“悯璃,寨子和相思就拜托你了。”
“你们放心,一切小心!”悯璃立刻帮手将红豆牵出马厩,催促两人快速上马。
相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悲鸣着想要撑起⾝子代替红豆。所有人看见他眼中的泪珠都迟疑了,所谓情爱,其实不是人的专属。天下万物皆有悲欢。
风在耳际呼啸,霍青天紧紧将风忆雪护在怀中。前方奔驰的马队已经越来越近,就像死亡的气息不断推移而来。似乎有一刹那,风忆雪听到了霍青天的言语,下辈子,我只爱你一个,旋即又被杂乱的风声所代替。下辈子,如果真的有,或许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忆雪不噤握紧了青天的手,若下一刻面对的是死亡,还在乎什么唯不唯一?
喻…似乎是同时拉起了马头。无数奔驰的马匹立刻撞做一团。霍青天也停下了红豆,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前方来人。慕容鹃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大多是流云轩的弟子,似乎还有南宮喆⾝边的几个跟庇虫。
这一边,紧紧相握的两个人立刻放开了彼此手,然后失望的看着彼此。说不清是失望不能共同赴死,还是失望彼此不能为人所言的爱恋。霍青天率先下了马,径直向慕容鹃走去,对方不断滴落的泪水一点一滴都打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去忽视。⾝后的风忆雪已经调转了马头而去,红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渐渐变得渺远。已为人夫,就像一句诅咒,远远将两人隔离到了两个世界,从此终年不遇。
“怎么这么多人都赶了过来?”风忆雪扫视了一眼入进寨子的人马,少说也有一两百人。不仅如此,袁若海、木清奇、楚阳和穆微云也都在列,倒是没有看见南宮喆。
“茗谷失守了!”木清奇纵⾝下马,一把抱着风忆雪的肩膀“南宮喆死都不肯走,恐怕…”
仿佛五雷轰顶,风忆雪只感觉自己的⾝体开始变得轻飘,软软的跌进罗悯璃怀里。茗谷失守,茗谷失守,自己明明重创了朱娉婷,镇南军明明控制住了局势,为什么茗谷会失守?南宮喆,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泪水顺着风忆雪的脸颊滑落,原来真的要到了失去,方才发现他的重要。为什么自己总是一再错过?错过了霍青天,此刻又错过了南宮喆。
“袁剑生那个老匹夫趁着我们协助镇南军攻打飞龙军的时机,一举带着幻影暗教的人马杀入了茗谷。留守的弟子死了大半,茗谷长老不是被抓,就是被杀了。”袁若海低头站在风忆雪面前,似乎无法去面对她。当初信誓旦旦的会守好茗谷,此刻却成了逃兵。他愧疚的抱住了自己的头,大声吼道:“我让大家撤的。我让撤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南宮喆说要为你守护什么东西,死都不肯走。我,我就丢下他,带着众人和清奇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