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守阁里的一番惊心动魄的进言之后,信长并没有像我预想中的那样,严厉地职责我的‘大胆妄言’,而是颇为意外地直接让我退下。
议事厅的联席聚餐则显得波澜不惊,我的远征行动也只是被作为酒后的谈资略带地提了一下,我想也许这就是信长对我那番逾矩的话的回应,我在这一连串的大出风头之后,应该自觉地自我低调一段时间了,这其实并不完全是作为一个君主对一个能臣的适当雪蔵,更重要的是对我某种意义上的保护,因为在经过这些事后,无形之间我已经成为守旧派和武勋派的公敌,显然信长是绝对不希望这个时候,家臣之间因內耗而耽误他制霸天下的雄图大业。
觥筹交错的眼瘾之酣在一片虚伪空泛的交谈中持续了整整数个小时才终于结束,拖着⾝心疲惫的⾝体回到家时差不多已是未时左右,我刚下意识地准备唤雪惠给我打点水洗漱一下,却突然看到外边漆黑深邃的夜⾊意识到已经如此晚了雪惠他们肯定早就睡了,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脫了鞋,决定自己去打水澡洗,顺便弄点吃的,刚才的酒席上虽然美食琳琅満目,不过看到某些人的脸,我就实在恶心地吃不下去,所以肚子一场宴会下来反而肚子饿得咕咕叫。
忽然,一阵摇曳的烛火亮起,照亮了房间的一小块范围,我愣神之下只听耳旁传来在我心中那无比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夫君,是你回来了吗?”
雪惠?!我猛地回头一看,只见赫然正是雪惠披着一件单薄的丝质睡衣偎依在一张小矮几上,微抬螓,満脸疲倦却抑制不住眉宇间的欣喜之⾊地朝着我的背影,略带迟疑地轻声问道。
“雪惠,你怎么就披着这么一件薄衣?当心⾝体着凉!”那些煽情的话在我和雪惠之间已不用多说,我大声责备着在烛光中瑟瑟抖的雪惠,然后却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将⾝体冻得冰凉的雪惠紧紧、紧紧地抱在怀中,用温暖火热的胸膛将那些寒冷的孤寂统统驱除,将头埋入雪惠的间,不再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
“夫君,你这么长时间在外领兵作战,一定辛苦了!让妾⾝服侍夫君歇息吧!”幸福的温馨时刻刚刚开始,雪惠忽然诺诺地小声在我耳旁说道。
“惠,是谁教你这样说话的!”我惊讶地撑起⾝,抚着雪惠的双肩,语气不満地责问道:“为什么你会突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以前你从来不是这样的!”
“不是,夫君…这是,这是阿松夫人教我的。”雪惠看到我的脸⾊,似乎被吓到了,声音愈怯怯的显得格外不自然,跟以前端庄中略带媚娇的样子完全不同。
“阿松夫人?她为什么要教你这些?”我皱着眉问道,并不是怀疑些什么,只是看到雪惠现在的样子,我总是觉得似乎心里失去了什么东西,感觉空落落的,非常不舒服。
“夫君不在家时,阿松夫人常来家中做客,说是怕我孤单一人陪我聊聊天。”雪惠说话中不停担心地偷偷抬起头看看我的脸⾊,柔弱的语气中甚至透着一丝哭腔:“阿松夫人说,夫君你已经是织田家一名有地位的武士了,我不可以再像过去那样举止如乡野之人那般随便,要学习为之礼仪,才能配的上夫君的⾝份,而不被人聇笑出⾝卑贱。”
“我看谁敢!”我听完这些话,顿时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愤怒地喝道:“谁敢说你雪惠配不上我?!谁敢说我以前是猎户就是出⾝卑下!这尾浓二国谁敢说这样的话!雪惠,你告诉我!无论他是谁,你告诉我,我立刻斩下他的级拿去喂狗!”
“你是我伊藤徐晔的夫人,是我的正室,是我将共度一生的伴侣!我和你永远夫妻一体,侮辱你就是公然挑衅我的尊严!敢侮辱我的人,我伊藤徐晔就让他天诛地灭!”我第一次如此生气,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愤怒,不是因为我的功勋妨碍了他人而招致情有可原的嫉恨,而是竟然有人敢用⾝份这种低劣卑鄙的流言来如此羞辱我的妻子,让她这样伤心憔悴!
“不是的,徐晔,不是的,没有人这样说、没有人…”雪惠听到我的话,立刻伤心大哭着扑进我的怀中,泣不成声地缓缓说:“只是我自己觉得…”
“不用觉得!你永远不需要觉得什么”我低下头,用双眼紧紧凝视着雪惠肿红的令人心疼的美丽双眸,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雪惠,你记住!你是我伊藤徐晔的妻子,这个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任何人也不能改变,它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散,更不会因⾝份地位变化而动摇!阿松夫人的话是好意,但雪惠,你要明白,你爱的是当初和你还有吉继一起打猎、一起卖皮、一起耝茶淡饭的伊藤徐晔,而我爱的,也是当初那个温柔美丽、敢爱敢恨,大方睿智的雪姬!一旦我们改变了,那便是向堕落、腐朽的世俗妥协,我们永远应该保持真的自己!这是我们的灵魂!纯洁而⾼尚,绝不容任何人玷污!”
“晔,我明白了。”雪惠依旧是雪惠,她善良的外表下仍旧保持着一颗不平凡的心,也许她会因一时的变故而变得迷茫,但最终一定能够找到心中的坚持。雪惠不顾用衣袖拭去泪水之后变得如同小花猫似的可爱脸庞,眼神无比坚定地看向我,像一个真正的战士般冷静说:“我永远是你的妻,永远陪伴在你的⾝旁,不离不弃!”
“哈哈哈…,能有你这样的妻,此生夫复何求!”真正的爱不需要太多累赘的语言,也许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却能像那些亘古以来为人口口相传的美丽传说一般令人刻骨铭心、感动心田。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了,也许是被长久的战争之后难得的休闲时光所触动,我将在稻叶山城的藤堂、贞胜、吉继、庆次、半兵卫、才蔵都叫了过来,本多和鹿之介暂时得呆在鸣海因此无法到场,不过我另外邀请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前田、猴子、池田一家人,大家一起就着我住宅庭院中正逢盛开的晚樱花树,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茶会。因为大家都不是正经的茶客,虽然基本的程序大家还是勉強地搞定了。不过泡茶的工序实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最后泡出茶的滋味自然不用多说了。
茶会虽然彻底流产,不过这么长时间没见,大家作为好朋友,自然还是有很多话题聊的。比如,我听说阿松夫人已经孕怀了,也就是说我们的木头人大哥利家在十个月后就要当父亲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自然又是一番贺喜,池田更是开玩笑说庆次自己不过还是个⽑头小子却居然要当叔叔了!不过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立刻招致利家对庆次不羁生活作风的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谕,直听得大家昏昏欲睡,让我恨不得拿块板砖敲碎池田这个家伙的脑袋。
天幸利家的口水还是有储存极限的,‘父亲教训儿子’的现场表演告一段落,气氛也重新热烈起来。大家又开始讨论起猴子的丰功伟绩,相比于我的一连串行动来说,猴子在中枢的所作所为确称得上是‘兴风作浪’,虽然得到了信长的赞许和支持,猴子自己也因此得以入进织田家臣团的核心,但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不免得罪了一大批既得利益的顽固派,而且遭到以柴田为的武勋派的处处阻挠和嫉恨,据猴子自己心有余悸地回忆说,好几次他都感觉到⾝边似乎有人在不怀好意地对他进行监视。
看着随意地将腿架在矮几上,挥舞着双臂在那口沫横飞、侃侃而谈的猴子,我真的感觉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似乎历史上那个穿着孔雀开屏铠、捭阖天下的丰臣太阁和眼前这个⾝材矮小、言笑无忌的猴子的⾝影水融在一起,似真似幻,充満不真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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