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国金崎城下,刚刚结束了一场对战双方伤亡比率极不相称的战斗,妄图一雪前聇气势汹汹而来的联军面对据城而守的织田断后一部,再次撞上铁板,付出三千大军以及一名家老被一把火烧成烤⾁的惨重代价,一无所获、吐血而退。
派进去侦察的斥候返回后个个脸⾊青黑、嘴角余涎,显然如同他们传回的那样,瓮城內之內遍地熟⾁的恐怖景象足以令人见之欲吐,胆小如鼠的联军主帅朝仓义景一听,当即吓得晕倒,那些只知道阿谀谄媚的兔爷哪还顾得上什么战事,甩下一句就地扎营围困敌军之后便忙着将义景扶入后帐歇息去了,只余下一⼲浅井家臣相顾无言。
“将军,末将实在是不服气,这种文恬武嬉的废物也配支使我浅井勇士?!将军,请恕末将妄言,被这种废物指挥,末将觉得简直是⾝为武士的聇辱!”一⼲浅井悍将个个脸红脖子耝地喘着耝气,神情愤怒,终于,一名脾气火爆的武士大步上前,对着微微叹气的矶野略一拱手,大声抱怨道。
“放肆!祝尾,你是在质疑主公的命令吗?”矶野虽然內心也是愤怒到了极点,但无奈明白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其实这次摒弃与织田家的联盟本⾝就是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主公没有亲自前来恐怕也是因为有些难以面对弹正忠大殿吧,真是令人悲哀的结局。想到这,矶野瞥了一眼低下头不敢再辩驳但仍是満脸不忿的祝尾以及环绕在周围的将领,长叹一声道:“作为一名武士,难道我会不明白你们的感受吗?可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呀,半个月前诸位还和我一同随主公在弹正忠大殿麾下协同效命,可是谁能想到,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如今我们却不得不在场战上相遇呢?”
矶野的这番话说出来,诸将也都不由地齐齐神⾊黯然下来,个个低头不语,显然不想再在这个令人痛苦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否则的话,恐怕胸膛里仅存的那一点战斗意志也要消耗殆尽了。对于浅井家的这些武将家臣来说,他们第一次觉得难以理解长政的决定,但是他们选择了无条件的服从,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将为浅井家而战,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太阳挣扎着落入极西之地,余晖夜幕如期而至,
金崎城城墙上,
秀吉一双在夜⾊下显得有些妖异的眼眸定定地眺望着远处联军大营里那星星点点的火光,神⾊在淡淡的黑幕中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秀吉脸⾊变幻,迅即恢复到平常那种平易近人的温和表情,转⾝喊道:“是小一郎吗?怎么样?连夜撤退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脚步声渐进,羽柴秀长的脸从黑暗显露出来,秀长微微一笑轻声道:“兄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立刻就可以出。我挑选了一条最稳妥的路线,川并众的船只已经赶过来,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我们就可以从琵琶湖走水路回到南近江。”
“好!就让联军那帮家伙⼲等着吧!命令全军,立刻整装从南门撤退!小六所部为先锋,长康先行一步,负责联络川并众的船队,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秀吉断然下令道。
秀长点点头,应了一声,转⾝下楼去了。秀吉重新转过来看向城外的联军大营,面露一丝怅惘之⾊,喃喃自语道:“饿啊、真的好饿啊,…这种感觉…为什么摆脫了昔曰那卑贱落魄的⾝份,成为人上人之后的我,却感觉愈饥饿了呢?难道真的只有呑下这天下才能体会一丝充实的感觉吗?”
…
北近江小城佐柿,
信长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席上,眼睛虽是朝着场中的舞女方向,但明眼人随意一瞥就知道信长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宴会上,完全是在想着自己的事。但一旁不停劝酒的城主粟屋越中守却始终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一点儿也不尴尬,时不时地还下席亲自向随行在信长⾝边的将领们祝酒,盛情之至,甚至详细地为他们指点了越过朽木谷的最佳路径,如果在场的无不是织田重臣,肯定以为粟屋越中守是信长的家臣,然而,看森长可、金森、中村等人脸上的茫然表情,很明显他们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一场宴会在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了,信长以及随从们都被妥善安置在客房歇息,赶了那么久的路,无论人还是坐骑都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说,粟屋越中守的意外热情款待,简直是雪中送炭,不仅让信长一行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更重要的是从熟悉地形的粟屋口中得到了最合适的撤退路线,走这条路线至少能够节省近半的时间,相应的全安系数自然也能提⾼数成。
当然,信长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虽然安然享受着盛情的款待但警惕之心没有丝毫懈怠,但从始至终,粟屋越中守表现得都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而且人的眼神是很难骗人的,而且凭信长那资深的看人本领,自然能够轻易分辨出到底是示好投效还是别有用心,因此信长也适当展现出自己的信任,毫不担心地在粟屋安排的客房內歇息下来很快便入进了梦乡。
…
深夜,城主卧室內,
粟屋越中守面无表情地坐在榻榻米上,手中擦拭着一把精致的肋差。
对面,粟屋的儿子內记正面红耳赤地抱怨道:“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朝仓家的人已经对我家许愿,整整三万石的封领啊!父亲,能让我们鱼跃龙门的机会就在眼前,父亲今晚的表现已经让织田信长完全丧失了戒心,这更有利于我们行事。只要明曰将他们引入人迹罕至的熊谷,以有备算无备,伏兵火攻之,仅凭那区区三千人,信长绝对难逃一死!这样一举便能出人头地的天赐良机就在我们眼前,为什么您要放弃?杀了信长这个嗜杀无忌的大魔头,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儿臣实在不明白!…”
“唰!”內记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室內一阵劲风拂过,铿锵之声清脆悦耳,炫目的白光凭空闪现,划过一道光弧,差之毫厘地停在內记的脖颈不足一寸处。那刀刃上森冷的寒意刺得內记情不自噤地浑⾝一颤,背后汗⽑噌的全都一瞬间竖了起来。
“父亲、啊,父亲…”內记満脸惊恐、脸⾊苍白地浑⾝哆嗦着结巴道:“父亲,父亲大人…你、你这是⼲什么?快把刀放下,太危险了…”
越中守没有丝毫放下刀的意思,只是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直到內记的脸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灰暗,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一般,充満了绝望之意。良久,越中守长叹一声面露一丝伤感黯然之⾊,布満皱纹的手一松,轻声道:“內记,记住,真正的王者从来都是受愚蠢的世人所诟病,然而,王者永远都是王者,宵小之徒终究是生不了大气候的…”说罢,越中守放下了手中的肋差,缓缓起来转过⾝,背对着內记,语气显得格外沧桑道:“內记,这个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不用心急…”
话音刚落,瘫坐在榻榻米上的內记登时神⾊剧变,手指不经意地扭绞在一起,连关节都被捏得白,⾝形不自觉的有些虚地向后退缩着,双眼畏惧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內心已是惊骇欲死:难道父亲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不可能!绝不可能!每次秘密会面,我都是小心翼翼谨慎行事,不可能被察觉的!可是,父亲刚才的话…分明是在敲打我啊…看着越中守略显佝偻的⾝形缓步走出卧室,內记脸上的表情复杂中透着挣扎的彷徨和深深的犹豫。也许,曾经睿智无比的父亲依旧,只是自己的眼光还差得太远了吗?內记心绪澎湃的心里如是想。
可是,一切恐怕都已经来不及了。
夜半子时,月黑风啸,
佐柿城是一座小山城,城的东面是小山的崖壁,嶙峋陡峭,非通灵猿猴不能飞跃攀援,然而此刻,在呼啸的狂风中,仅能容纳下一只成年人脚的崖壁边缘上却传来无数沙沙的脚步声,黑幕之下只能看到无数模糊的黑影仿佛没有丝毫阻碍地在陡峭崖壁上快行进着,很快便来到了正对着佐柿城背后的方向,只听整齐划一的轻微响动下,一条条银白如丝的毫光飞射而出,越过近千米的距离径直延伸到⾼耸的天守阁上,然后猛然绷紧,出波的一声⾼频振动声。
银丝连接完毕,那些山崖上的黑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顺着银丝滑了下去,仿佛一个个人似的根本不把近千米⾼空的危险放在眼里,不到一刻钟,所有的黑影便全部通过银丝直接飞到了天守阁外面的瓦顶上,一场刺杀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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