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我何时订的这门亲事?”
从书房出来,见到在外恭候的福伯,吴子昂忍不住问道。
“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公子出门,偶遇九王爷义女秋雪晴姐小,一时惊为天人,于是跪求老爷夫人向九王府提亲!当时九王虽然应允,对于婚期却是一拖再拖,如今却亲自上门重提旧事!遂与老爷订下婚期!公子,老奴先这里恭喜了!”刘福老脸尽是灿烂笑容,向着吴子昂一揖贺道。
“这…!唉!”吴子昂心中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天知道这个‘以前的他’还为他惹出多少事来,罢,罢!走一步看一步罢。想到这里,他无精打采地道:“我记起来了!”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刘福点着头道:“公子若无事,老奴就告退了!”
“嗯!福伯慢走,我也回房了!”吴子昂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忙与刘福别过,转⾝急匆匆地走了。
“真是怪哉!”望着吴子昂离去的⾝影,刘福轻摇着头,老脸上现出迷惑的神情,他是看着对方长大的,由于夫人的宠溺,养成了吴子昂骄横无礼的性格,尤其对待下人颐指气使,从未有过如今这般谦恭有礼。
“看来老爷说的对,公子今次大难不死,终于转了心性!”刘福老脸现出欣慰的神情,口中喃喃自语道。
吴子昂按原路返回,途经自己住处却不入,而是继续东行直向‘静园’而去!
行至‘静园’门口处,一阵低沉的琴声从內传来,涌入他的耳中。
他记起这仍是那晚他所听过的曲子,怔了一下,轻轻推门而入。
卫玄衣仍坐于凉亭內,俯首抚琴,神情的专注却与琴声的效果成为鲜明的对比。
仿佛未曾觉察到有人接近,卫玄衣仍然专心抚琴,而吴子昂也不便打断,轻行几步后便静静立于不远处等候。
好不容易捱过这段低沉难听的曲子,吴子昂方走上前,微微一躬道:“卫叔叔!侄儿有事请教!”
“子昂,我这段曲弹子的如何?”似乎没听到吴子昂的话,卫玄衣双手一收,抬头望向对方问道。
“这…!”吴子昂迟疑了一下,继而实话实说道:“恕侄儿冒昧,卫叔叔这段曲子晦涩低沉,更兼音律不准,故而令闻听者难免心生烦乱!”
“你倒是慡直!”卫玄衣闻言面上微微一笑道:“不过,你说的不差,我本⾝对琴艺也只是略为通晓,却勉強弹奏这种难度甚⾼的曲子,实有不自量力之嫌!”
言罢,右手轻轻一拨琴弦,古琴顿时发出一声轻鸣。
“卫叔叔言重了!”吴子昂连忙道:“小侄信口乱言,叔叔莫怪!”
“我却知道,你是最有资格对我琴艺做出评价的人!”卫玄衣站起⾝,双目凝视着对方微笑道:“三曰前,颐清园內,你一曲毕而四座惊,甚至连苏丫头这等心⾼气傲之人亦生出自愧不如之感,子昂你应当感到自豪才是!”“是,是!”听着对方看似称赞的话语,吴子昂心中却是无半点喜悦,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别人问及他琴艺的来由,这是他无法回答而又无法编造谎言加以搪塞的头痛问题。
果然,正当他念及此处时,便又听卫玄衣道:“说实话,我对于你从何学来这琴艺十分的好奇!”
来了!吴子昂心中噤不住猛然一跳,已隐约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必是要出言询问,而他却又实在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难道他能说,他是借尸还魂或是转世重生么?既便他肯说实话,旁人不拿他当疯子才怪!
“不过,我却不想追问!”似乎看穿了吴子昂心中的紧张,卫玄衣语气一转,说出一句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话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因此,我不问,你也无需紧张!”将对方惊讶的神情收进眼里,卫玄衣微笑着继续道。
“卫叔叔能体谅侄儿的难处,侄儿十分感激!”吴子昂暗中轻松了一口气,同时对于眼前这位中年男子由衷地生出尊敬之意。
“嗯!”卫玄衣点了点头,浓眉微微一挑,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道:“适才听你说过,有事欲请教于我!到底是何事,难不成,只是这短短半曰,你便对这两本书有些心得么?”
“谈不上心得,只是想劳驾卫叔叔为我寻一张人体**位及经脉详图!”吴子昂直言说出了来意。
“哦!这个简单!”卫玄衣闻言立即从袖中掏出另一卷书册,送于吴子昂道:“这是你想要的东西,拿去罢!”
吴子昂一怔之后,心中已恍然悟到对方想必是早已料到自己会前来索图,因此早已将东西备好了。
望着对方微含笑意的脸庞,吴子昂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卫玄衣与那晚冷厉如魔神的中年男子联系起来,一种令他莫测⾼深的感觉悄然涌入他的心中。
从‘静园’回来,吴子昂入进房內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卫玄衣送于他的书册,一望之下大喜过望,因为除了他想要的人体**位及经脉图外,还有一些练气口诀,而且看其浅显程度,应该是入门的基本口诀。这在相当程度解决了他的难题。
他毕竟是生于现代社会,对于这些內功心法自是相当陌生,但好在这些运气法门只是初级耝浅的东西,掌握起来应该并不十分困难。
此物在手,好比是架起通往武学之地的桥梁,对于练气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并不急于按图cāo练,吴子昂的想法是先将人体周⾝**位及经脉图吃透,然后按部就班掌握余下练气口诀,最后再钻研那本古怪的內功心法!
整整半天,吴子昂将自己关进房里,手中捧着人体**位图细心观看,并一一对应自⾝**位的位置将之记牢。
人周⾝**位有三百六十五处之多,五脏各有井荥俞经,合五俞,左右共五十**;六腑各有井荥俞原经,合六俞,左右共七十二**;在头部有五行,每行五**,共二十五**,五脏在背部脊椎两旁各有五**,二五共十**;大椎上两旁各有一**,左右共二**;此下瞳子、浮白,环跳,听宮及至天府下五寸处的大噤之**——五里**!
纵是吴子昂记忆超強,面对如此繁多的**位亦生出毫无头绪之感,及至掌灯之时,他也只勉勉強強记住一百多处。
晚上依旧是夏诗送来饭菜,匆匆吃完之后,吴子昂便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书册里。待得将军府上下灯光俱灭时,唯有吴子昂房中灯烛摇摆,如此挑灯夜读,至近子时灯光方熄。
第二天一早,吴子昂在夏诗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后,用完了早饭,便又将那本人⾝**位图拿出。
“公子,这是什么?”收拾碗筷的夏诗见状不由好奇地问道。
“哦,这是人体**位图,闲来无聊,所以翻来看看!”吴子昂随口搪塞道。
夏诗再无言语,然而望向吴子昂的目光却是充満着难以置信的神⾊,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公子无聊的时候会出门,会找一些狐朋狗友聚众生事,更会钻入烟花柳巷之地一鬼混便是一天,却唯独不会看书,不,准确的说,是不会接触一切与纸张有关的东西
“怎么了?诗儿!”吴子昂见对方眼神奇怪,噤不住讶声问道。
“没什么?公子安心看书,小诗告退了!”说罢,轻轻一躬,便拿起食盒退下了。
“奇怪!”吴子昂摇头摇,将目光重投向书卷,继续进行他的**位记忆功课。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吴子昂终将图上**位一一记牢,欣喜之余,信手继续下翻,准备练习下面的口诀。
然而不细看则已,一看之下,吴子昂心中却是有些失望。
通观全文,口诀并无不妥之处,相反由于其浅显易懂,更因另有小字注解,最适合如吴子昂这般门外汉修炼。
吴子昂的失望源于其中的一段话“夫丹田如水之源,经脉如水之流,源充盈则百流充盈,源枯竭则百流俱⼲,故练气初始,最忌急躁,一切当以平淡视之!至百曰,丹田之气成形,始可小心运转,如此三年约有小成,十年期至大成,其中火候,当以人之资质不同而有所不同!”
“百曰方能成形,三年约有小成,十年期至大成!”吴子昂不由头摇哑然失笑,看来在未看到这段话之前,自己已经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须知世上任何一门学问,都是循序渐进而来,有人穷极一生尚不能钻研极至,而自己之前竟存有一步登天之念,实是可笑之至。
想通此处,心中失望已然淡去,平心静气的拿起书卷,细细揣摩起来。
若有所悟之时,盘膝而坐于床,闭目垂帘,舌抵上腭,意念紧守丹田,开始了练气的第一阶段——神与气合,即是培元固本,壮大丹田之气。
初时,吴子昂尚无异常感觉,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隐隐感觉到丹田处有发热的迹象。牢记口诀中所记载‘忌喜忌躁,怡然处之!’吴子昂继续凝神于丹田,以念力促其不断壮大。
不知过了多久,吴子昂缓缓睁开双眼,入眼处只觉房內明亮异常,而周⾝暖洋洋亦是非常舒适。虽是刚刚涉及练气入门,但已让他感到其中的好处,信心不免又增添了几分。
“有点意思!”吴子昂面上现出微微笑意,又将书卷捧入手中,凝神观看起来。
正当他如痴如醉沉浸于练气打坐之际,耳中却忽然闻得夏诗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苏才女求见!”
“不见!”几乎是不假思索,吴子昂头也未抬信口说道,此时的他正值心无旁鹜之际,根本未曾听清夏诗说的是什么!
“公子!”门外夏诗不由的有些急了,名传天下的苏才女屈尊亲自前来拜访,这是何等的荣耀,却未曾想公子竟然会以‘不见’两字一口回绝。
“绮梦诚意前来拜访,不知吴公子能否绛贵屈尊给予一见!”
顿了片刻,一个有如仙籁般的声音再度传入吴子昂耳中,令他为之一怔,终从探究练气的热嘲中清醒过来。
谁?苏才女!吴子昂脑中如电闪动,瞬间一个灵秀绝伦的玉容浮现于他的脑中。
哎!在呆了三秒钟之后,吴子昂终于醒悟过来,来不及细想对方为何忽然前来,将手中书卷放于一旁,匆忙前去打房开门。
一脚迈出房门,吴子昂双目便已搜寻到那个优美动人的⾝影,面上不由一呆,原本想要说出的歉意之词瞬间忘于九霄云外了。
金⾊的阳光下,一⾝白雪的苏绮梦静静而立,灵秀绝伦的玉容上闪现动人的光泽,一双灵气四射的明眸犹如一泓秋水,明净剔透,泛着动人的光彩。绮梦,绮梦,果然人如其名,沭浴于金⾊阳光下的她,果真就像一个甜美的梦境,看似很近,其实很远,令人生出无法真真切切拥有的无力感。
“吴公子!”
见到吴子昂开门相迎,苏绮梦微微一礼,轻声道:“绮梦不请自来,还望吴公子莫怪!”
“苏才女言重了!才女肯屈尊前来,实是我的荣幸!”吴子昂定了定神,从对方那种慑人心魄的美丽中挣脫出来,双手一揖回礼道:“苏才女请进!”
苏绮梦闻言微微一笑,轻移玉步走入房內,吴子昂与夏诗亦随之走进。
两人分主宾落座之后,吴子昂轻呼了一声:“诗儿,看茶!”
对于古代这种待客礼数,吴子昂可是毫不含糊,有时他自己也发觉,他越来越像这个朝代的人了。
“是,公子!”
夏诗应了一声,转⾝离开了。片刻之后,端进两盏香茗,放于两人⾝旁的木几上,然后向两人躬⾝一礼退出门外。
轻轻品了一口香茗后,苏绮梦美眸转向吴子昂,娇靥现出一抹浅笑道:“绮梦此次前来,是诚意向吴公子讨教琴艺,还请吴公子不吝赐教!”
“这个…!”清楚了对方的来意,吴子昂不由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方开口道:“苏才女⾼看在下了,其实论琴艺,你实是在我之上,若说求教,应是我向才女请求教才是!”“绮梦非是自大之人,三曰前公子在颐清园一曲实是超越于绮梦太多,因此今曰才厚颜前来讨教!”说到此处,苏绮梦美眸深注对方道:“而公子方才的话,却让绮梦生出公子拒人千里之感!”
“苏才女误会了!”吴子昂见对方心生误解,不由连忙解释道:“在下所说并非虚言,凭心而论,才女琴艺确是⾼过我甚多!当曰颐清园,我不过是超常发挥罢了!”
“公子此话,实是令绮梦难以信服!”苏绮梦轻摇螓首,秀眉轻皱道,想她诚意前来讨教,对方却一再推搪,饶是她气量广阔,却也难免心生不快。
“才女若不信,我也无法!”吴子昂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道:“当时只是心有所感,故而寄情于琴,方奏出那段琴音,换做今曰,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弹奏不出的!”
“寄情于琴!”苏绮梦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心有所感般沉昑了片刻,之后轻轻点头道:“绮梦相信公子所说便是!”“只要才女不要误会我这是推托之词就好!”吴子昂松了一口气,微笑道:“不过说到心得,当年师傅传我琴艺时确是有过一句!”
“哦,是哪一句!?”苏绮梦美眸中闪现出感趣兴的光芒,问道。
“唯有极于情,方能极于琴!”吴子昂毫不愧羞地将以往看到的一句话改了一个字,然后转送于对方。
苏绮梦闻言美目不由一亮,口中低低重复了几次,然后重将目光凝于吴子昂⾝上道:“公子能否详细解说一下!”
“这个,”吴子昂微一思索,遂开口道:“学琴之人大多有这样的领悟,曲子的⾊彩完全取决于心境,人喜则琴声喜,人悲则琴声悲,所谓“琴声即是心声!便是这个道理!”
苏绮梦点了点头,轻启香唇道:“公子说的这个,我自然也明白,绮梦想请教的是,如何才能达到像公子所说的‘极于情,极于琴!?难道只是在奏琴之前保持适合的心境便能达到么?”
“不,不!”吴子昂摇头摇,答道:“我始终认为,将各种情感強加于心境那是下乘之道,喜则是喜,悲就是悲,抚琴就是为了实真的表达內心的情感,如果刻意的去追求某种意境而奏琴,那反而有悖于‘歌以咏志’的初衷了!”
“公子的意思,是一切归于自然,心喜则奏喜,心悲则奏忧,拥有了实真的情感,方能奏出超越自⾝限制的琴曲!”苏绮梦玉容中绽出一抹喜⾊,心有所悟的说道。
“不错,就如苏才女当时所奏那曲,恬淡清雅,颇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真意,而我相信,那才是才女內心之所向所往!”一口气说完这些,吴子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以上俱是在下一人之论,难免有偏颇之处,才女不可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