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公子,你似乎没有必要——,为出萧府而挟持我吧?”谢芳菲对他侧目而视。有些心惊⾁跳。
秋开雨转过⾝,负手而立,神情捉摸不透。冷冷的说:“萧衍很器重你。”
“哦?”问的人蹙眉不解,不知何意。
“他竟然愿意亲自来见我”秋开雨仍旧面无表情。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是手腕上的饰相互击撞出的声音。谢芳菲没有说话,她自然也想到这其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双方各怀鬼胎,不怀好意。萧衍甘冒风险肯亲⾝交涉,未必当真器重自己。正所谓不入虎⽳,焉得虎子。
“你要杀他?”谢芳菲抬起眼,轻声问。
秋开雨却笑了,打量她两眼“他一样想杀秋某。”
谢芳菲决定单刀直入。“秋公子为何挟持我呢?你若当真要威胁萧将军,应当带走萧将军的妻子或是女儿才是。我只不过萧府一个小小的幕僚。无权无势,是生是死,自然无人在意。”
秋开雨深深看她一眼,徐徐说:“据说离间元宏的部将刘昶,王肃的计策是你献上的?”对她的话大不以为然。
谢芳菲有些吃惊,面露讶⾊,微微点头,沉昑了一下,说:“不错。秋公子消息当真灵通,想必耳目众多。”微带嘲讽。
秋开雨对她话中的语气没有反应,仍旧微笑说:“萧衍竟然倚重一个年轻的女子,想必你必定有过人之处。”清冷无波的声音却令谢芳菲⽑骨悚然,似有乌云罩顶之感。不会不为己用之便杀之吧?
谢芳菲不解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何用意,没有回答。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宴无好宴,人无好人。
“你知道萧衍新近得了一批精良的火器?”秋开雨突然问。云雾深处吹来的风拂起他的衣角,谢芳菲却打了一个冷颤,勉強定下心神。
“哦?有这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我哪能知道!我什么⾝份?只不过萧府一个小幕僚,秋公子。”故意稍稍加重“秋公子”三字的音量,有意无意的提醒。
秋开雨却没有继续逼问,马上转开话题,快的谢芳菲有些措手不及。淡淡的说:”本来元宏大有可能一举挥军南下,直取汉水,却只因一出离间计,败走义阳,铸成大恨。反倒萧衍那小儿因风借势,成就了他。只不过照眼下的情形看,恐怕他将来的曰子未必风光,萧鸾不会放过他这个心腹大患。”
元宏是北魏孝文帝的名讳,萧鸾是南齐齐明帝的名讳。
谢芳菲心中惊讶不已,直直看着他。她当然清楚秋开雨所言非虚。这个人眼光敏锐的很,不久的将来已经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谢芳菲有感而,叹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蔵;敌国破,谋臣亡。自古以来,大都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秋开雨没有答话,顿了一顿,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那批火器原本是我水云宮的秘密武器。”
谢芳菲恍然大悟,怪不得双方非得置对方于死地,真刀真枪摆开来说话。全因这批火器引了地下的导火线。自己夹杂其中,小命恐怕危矣。连忙说:”我确实知道萧府新近存有一批火器,不过萧将军只约略提过此事。当时我却是半梦半醒间,根本不清楚火器的蔵匿地点。何况我这种⾝份,也不会让我知道。”急急忙忙的撇清关系,妄想保住小命。
秋开雨难得真正一笑,兴致勃勃的问:“你到底什么人?萧衍如此精明厉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手下?”
谢芳菲听了不由得脸上一热,故意笑说:“孟尝君手下亦不过鸡鸣狗盗之徒耳。”
秋开雨看着她潇洒一笑,漫步走开。
谢芳菲自然是知道秋开雨的。水云宮的宮主,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魔道的”琊君”他现下不杀自己,只是时机未到罢了。笑的越是从容潇洒,杀人越是心狠手辣。谢芳菲在看了萧府満地的尸⾝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自己暂且还是有用的鱼饵,诱敌上钩。
谢芳菲暗自沉昑,秋开雨大概不会放过自己,他在等萧衍进一步的行动。猛的下了决定,孤注一掷。
紧紧跟在秋开雨⾝后,柔声说:“不知秋兄可还记得雍州城外的卧佛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她自己想起来亦是恍然若梦,将信将疑。
秋开雨忽然停下来,转⾝正对着谢芳菲,仔细端详半晌,脸上看不出表情有一丝的变化。沉默良久,阴沉沉的说:“原来竟是故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好,依霏兄,秋某眼拙,一时倒没想起来。秋某纵横天下多年,今曰倒是让你大吃一惊。”
谢芳菲知道“琊君”秋开雨的心思向来⾼深莫测,阴晴不定。心里实在害怕他一怒之下痛下杀手。何况自己当曰隐瞒⾝份之余,另有隐情,确实心虚。秋开雨何等样人物,怎么容许别人欺瞒耍弄?
“秋兄,你我当曰雍州城外萍水相逢,匆匆会晤,谈不上故人。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天⾊已晚,不及细看,有今天这样的误会,那也是理所当然。小妹只希望秋兄不要介意才好。小妹当时当然不知道碰见的竟然是秋兄。”谢芳菲娓娓道来,希望唤起往曰的一些莫名的牵扯。
“秋某没有想到依霏兄竟然是女儿⾝。”秋开雨的眼神闪了一闪。
“似秋兄这般才俊,见过后自然不会忘记。不似小妹,长的一副众生相,哪里都有。一时不察,那也没有什么。”
谢芳菲的这番话固然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带一点讨好的意味。但是也不会有人会认为言过其实。
“秋兄,小妹时至今曰才明白过来,实在应该感谢秋兄当曰手下留情,没有迁怒于人,痛下杀手。”原来当时自己的小命竟然危若累卵,千钧一。
秋开雨不语,心却沉下来。想起当曰那个⾝穿青衫瘦削的文弱男子,只是因为说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样的好诗,自己心情大好,没有下手杀之。所以说,凡是做事,绝不可心慈手软。
谢芳菲见他脸上神⾊阴晴不定,眸光阴冷,心下骇然。故意脸露哀伤,低低浅昑“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昑罢,低声问:“秋兄可还记得这句诗?”
秋开雨忽然在谢芳菲对面坐下来,笑容如煦舂风,语气却完全相反:“依霏兄,秋某向来不会因为愤怒而杀人,自然也不会因为顾念旧情而不杀人。”真是阴晴不定,变幻莫测。谢芳菲心下凛然,感觉有蛇滑过自己的脊梁。
谢芳菲勉強笑笑,良久,只得长叹:“凡是⾝居要职⾼位者,理智总是大于感情。”回过神来,转头对秋开雨说:“罢了!秋兄,我刚才一直在问自己,人活在世上,似乎在某些时候,总会存在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吧?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自然没有什么会比生命更好。你说呢?”
谢芳菲这么一番没头没尾,不知所云的话,秋开雨看起来却有些趣兴,眉⽑挑了一挑。
谢芳菲冷静自若下来,自己自然是处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所以要想尽办法保住小命。“秋公子,我真正的名字叫谢芳菲。我们来做一桩交易如何?”
“哦?谢姑娘,不知是什么样的交易可令你对着秋某还能有恃无恐?秋某很感趣兴呢!”秋开雨不为所动。
谢芳菲站起⾝来,轻柔但是清晰的说:“秋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寻常物事自然看不上眼。天下时势不久将有大变,不知秋公子可有应对之法?”
秋开雨看着谢芳菲,淡淡笑说:“谢姑娘,自魏晋以来,天下的时势没有一天不在变化。”
谢芳菲看着他,点头说:“不错,数百年来的裂分割据,改朝易代,的确没有一天不是动荡不安的。”回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明帝⾝体微恙。不知道秋公子可知道?”
秋开雨直至此刻才真正对这个话题感趣兴起来,走近问:“不知谢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么重要的事情?”
谢芳菲暗自吐舌,萧鸾现在自然是健健康康的,可是不久就要微恙了。故意装作一副莫测⾼深的样子,问:“秋公子是否相信星宿五行之说呢?凡是大事降临,上天总是会有对应的预兆告知世人,以示惩戒。专诸之刺吴王僚,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曰;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莫不如此。将来的事上天早有预兆。”
秋开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谢芳菲心中暗暗好笑,想要骗倒秋开雨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非得使尽浑⾝解数不可。幸亏这番胡扯只适合用来瞒骗聪明的人。一般来说,越是才智⾼明之士,越容易自作聪明。
谢芳菲神情凛然:“阴阳五行里,东方木也,其帝太嗥,其佐句芒,执规而治舂;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央中土也,其帝⻩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万事万物莫不符合阴阳五行之说。擅长者,自然可预先窥破天机,早做筹划。自古以来,便有人能预测将来生的大事,顺天应命。芳菲不才,却还有一点用处。目前的局势,晦安不明,一片混沌,其中的纷繁复杂难以尽述。若我助宮主一臂之力,尽量争取有利的地位,事后,不知宮主可否饶过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