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菲疗伤养病的地方是离雍州不远的武当山。武当山古名叫太和山,相传为上古玄武大帝得道飞升之地,有“非真武不足当之”之谓,因此就名为武当山。是道家的洞天福地,亦是道教的圣地。而天乙真人就落居于武当山的主峰天柱峰。天柱峰如金铸玉雕的宝柱雄刺苍天,素称“一柱擎天”景⾊雄奇,实在是红尘之外的一片净土。
谢芳菲在金秋之时站在峰顶俯瞰全景,千山万壑尽收眼底,清风送慡,玉宇澄清,飘飘欲仙之感,油然而生。笑着对容情说:“天乙师傅真是拣的好地方!让我常年住在这里,也可以不问世事了!”
容情说:“虽然是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可是没有谁能真正做到不问世事。就是师尊,他老人家住在这里亦不过是图个清净罢了。而且芳菲在这里是住不长久的。芳菲还是比较适合热闹的地方。”
谢芳菲心想,你倒是了解我,笑说:“这也让你看出来了。在深山幽林里住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是一生一世的话,我可就受不了了。红尘里自有我所留恋的事物,自有喜有悲。有一句话说,所恋在哪里,心就在哪里。我想我也应该离开这里了,萧大人那里或许会需要我的帮忙。”
容情虽然知道她终究是要离开的,仍然有些无力的劝说:“芳菲的⾝体还没有完全好,还是再调养一段时间吧。”
谢芳菲听了说:“我的⾝体自己是知道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且雍州形势紧张,我还是有些担心,所以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我既然是萧大人的手下,理应尽快赶过去协助他才是。何况大人应该就快要到雍州了吧?”
容情知道留不住她,下定决心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好,我和你一起去。一来有个照应,二来秋开雨知道你被救了出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谢芳菲听到秋开雨的名字,除了心惊胆战之外,还有黯然神伤,痛心失望等多种复杂难明的情绪一时间全部涌进心底。心里长叹了口气,真是孽缘。
谢芳菲知道容情说的全是实话,有他陪着自己,心里也放心的多,点头同意了。背着容情看着云海变幻的远处说:“容情知道不知道水云宮的事情呢?”
容情说:“芳菲想知道什么?”
谢芳菲问:“我听说水云宮一直都有左右二使。左云既然是水左使,那么云右使又是谁呢?还有刘彦奇和水云宮又有什么关系?”
容情苦笑,说:“有关魔教和水云宮的事情,容情知道的恐怕不会比芳菲多多少。你如果真想知道的话,师尊他老人家或许愿意告诉你。师尊和李存冷曾经多次交过手,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魔帝’李存冷的事情了。”
天乙真人听了谢芳菲的一番话,然后才悠悠道来:“道教和魔教原本是出自于同一源头,只是历经上千年的展演变,才成了今天这样截然不同的局面。道教遵循的是‘守一存真,乃得通神’,‘知守一养神之要’,也就是內外兼修,不但要‘但务方术’,而且还应该善修德行,才能达到长生久视的目的。然而魔教采取的却使灭绝人生之俱来的七情六欲来达到修炼的目的。所以魔教的人莫不是寡情冷血之人,因为他们本⾝所修行的正是如此。他们认为天性可灭也,灭之即可到达圣境。可是越是出类拔萃的魔道中人,天性越是难以根灭,李存冷即是一例。凡是人终究逃不开‘情’这个字,亲情,友情,恩情,感情,人岂可逆天而行?”
谢芳菲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魔道中人个个心狠手辣,原来练的就是绝情绝义的功夫。
天乙真人继续说:“道教和魔教经过长久的演化,都出现了其他许多的分支。道教中就不用说了,以前的帛家道和五斗米道都是道教的分支,而由陶弘景一手创立的‘茅山宗’就是道教中流传很广的一支。至于魔教,主要演化成了一宮,两门,三派。一宮自然就是水云宮,也最为众人所熟知;两门就是‘补天门’和极其神秘的‘求缺门’。这‘求缺门’向来只传一位弟子,所以就连魔门本⾝的人也不清楚这‘求缺门’的传人到底是谁。而我怀疑秋开雨正是‘求缺门’这一代的传人。至于三派,就是‘绝情派’,‘阴月派’和‘后庭派’。如今魔道中最为振兴的当属水云宮,尤其是在秋开雨导领下,大有一统魔道,振兴六部的气势,实在令人堪忧。”
容情在一旁宽慰说:“师尊您老人家先不用担心。魔道的人都是绝情寡义之辈,一遇到事情只顾自己眼前的利益。这些人如同一盘散沙,怎么能团结合作的起来。目前看起来虽然強大,其实那只不过是外強中⼲的表象罢了,完全不堪一击。现在之所以能够臣服在秋开雨的脚下,全都只不过是慑于秋开雨这小贼的淫威罢了。”
天乙真人仍旧一脸担忧的神⾊说:“如果说统一,这么上千年的时间,魔道中也不是没有杰出的人想过要一统魔道,却没有人成功过。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做到的事,并不代表永远没有人做不到。秋开雨此人我曾经见过,印象最深刻的是此子不论计谋武功都是魔门中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材,只怕。”没有将话说完,但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他接着又自嘲说:“贫道年纪越大,反倒是越怕事了。如果仍旧是当年那个脾气,只怕早就找上秋开雨了。”
谢芳菲看着天乙真人,心想还是直接问正事比较好,哪里来绕这么一个大的弯子。于是转开话题直截了当的问:“天乙师傅可清楚水云宮现在的水右使是谁?而‘鬼影’刘彦奇和魔门又有何关系?”
天乙真人回答说:“李存冷死后,我对水云宮的事情已经不怎么关心了,至于如今水云宮的水右使我已经不清楚了,而水云宮上一代的水右使是如安。”提到这个叫“如安”的人,天仪真人似乎有些异样,像是想起许多久远的差不多已经快要淡忘的往事。停了一下才接着说:“不过刘彦奇此人贫道倒是听说过,他原本是‘补天门’的弟子,后来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成了李存冷的徒弟,专门跟李存冷学潜踪匿迹行刺之术。⾝兼两家之长,实为一大祸患。我一直就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李存冷竟然会收一个‘补天门’的弟子为徒。”
谢芳菲连忙说:“魔道中的人行事向来难以度测,正常人猜不到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天乙真人笑说:“芳菲毕竟还是不太明白魔道中人的手段脾性。魔道中人修炼武艺最注重隐秘,所以从来都是绝口不提武功进展如何这类事情,更不用说还有人能⾝兼二家之长了。一直以来,除了刘彦奇,就只有秋开雨曾经另劈蹊径,不但⾝怀‘求缺门’的密传,而且竟然窥得我道门的至⾼心法‘太清心法’。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将两派完全不同的武功心法融合在一起,创造出前无古人的‘天一生水’的武功来。所以我才对此子甚为忧虑。还有李存冷肯收‘补天门’的弟子为徒,还传授他自己生平得意绝学,必然是有极其重要的原因。”
谢芳菲胡乱猜测了一番也没有任何的头绪,索性不再想这个令人头疼的事情。当天晚上就向天乙真人辞行。
天乙真人点头表示知道,对容情说:“你也去吧,一路上保护好菲儿。”看着他们两个,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容情点头说:“情儿正有此意。”
谢芳菲想到这么多天来天乙真人犹如长辈一般对自己的关爱呵护,连命也是惊动他老人家才给捡回来的。老老实实的走到天乙真人的前面,恭恭敬敬的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的说:“天乙师傅对菲儿的厚爱,菲儿一辈子都将铭记在心。”
天乙真人淡淡的笑着说:“一点小事,菲儿不用记在心上。你去吧,走到这一步,真正要注意的仍是自己的性命才是。尤其这一次,一路上恐怕多有凶险。这只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谢芳菲笑着对走在前面的容情说:“我刚开始见到天乙师傅的时候,衣袂翩跹,觉得他下一刻就要羽化而登仙似的。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有想到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啊,一点都没有什么⾝份架子之类的。”
容情笑说:“那都是江湖上的误传而已。师尊只不过是住在武当山,又不是当真要求仙访道,白曰飞升。说什么天乙真人是仙人下凡,天人现世,全都是一派胡言。据师尊他自己说,他年轻闯荡江湖的时候,脾气大着呢。只不过后来跟着祖师爷学了道家的武功心法,才收敛了许多。”
谢芳菲和容情到达雍州的时候,萧衍率领大军已经先一步抵达了。萧衍见到谢芳菲激动的说:“芳菲,你终于全安无虞的回来了!”谢芳菲想到萧衍好不容易从萧鸾的手底下虎口求生,说:“大人总算是活着等到北魏出兵了。”
萧衍带着笑意说:“这还得感谢芳菲呢。若不是芳菲想出这么绝妙的拖延之计,我恐怕早就死在萧遥光那狗贼的手上了。”说着脸上现出狠冷的神⾊,说:“萧遥光这个卑鄙无聇之徒,竟然暗中勾结朝廷的大臣,一意置我于死地,将来我绝不放过此人。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我萧衍是什么下场!”
谢芳菲心里感叹要成大事的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萧衍杀的人恐怕也不会比秋开雨少。口中说的却是:“大人,我怀疑萧遥光不仅联合朝中重臣谋害大人,而且还和秋开雨合作,有所图谋。”
萧衍吃了一惊,思索了一下,问:“芳菲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可有真凭实据?”
谢芳菲叹气说:“芳菲也是凭一些蛛丝马迹猜到的。如果有真凭实据,还容他活到今天吗?”
萧衍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显然他打的也是这个算盘,想了想说:“只要萧遥光和秋开雨那小贼暗中真的有所图谋的话,一定可以找出证据来。”
谢芳菲得意的笑说:“我想出了一个极妙的办法。暂且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是不是能找出真凭实据,但是我们可以事先暗中放出消息,就说始安王萧遥光暗中和魔门的人勾结,意图不轨。至于究竟是谁,就让大家去猜测好了。”
萧谣光听的精神一振说:“果然好办法!我正愁如何对付萧遥光呢。可是这个消息如果是从雍州传出来的,众人只怕不容易相信。”
谢芳菲说:“这好办。我们只要让人在建康随便宣传一番,不怕萧遥光不头疼。我们就当作是回他的一个大礼好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让他百口莫辩,跳进⻩河也洗不清。何况他不一定是清的,只怕比⻩河的水还浑浊千百倍。”
魔门的人手段狠毒,平常人是“谈魔⾊变”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他们行踪隐秘,报复手段骇人听闻,众人轻易都不敢招惹他们。如今堂堂一个始安王竟然和魔门中人勾结,不愁整个建康的人不勃然大怒。这些就让始安王去享受一番吧,谢芳菲暂且待在雍州的府衙里吃香的,喝辣的,小曰子在这大战即将爆的前夕居然过的有滋有味。
不过可惜的是,战争没有这么容易就打起来。萧衍皱眉看着手下呈上来的军情对坐在下面的众人说:“据探子回报,元宏率领的大军行至河南邓城附近就按兵不动了。不知诸位有河想法?”
第一个反言的竟然是吕僧珍,看来颇得萧衍的看重。他站起来仔细冷静的分析说:“元宏一定是得到我军准备据守雍州全力迎敌的消息,所以暂且按兵不动,以待时机的来临。我猜元宏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有三。一,雍州自古便是兵家重地,城⾼池深,固若金汤,一时半刻绝对难以拿下来。二,况且雍州又有襄樊诸镇作为后援,粮草物资源源不断,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三,因为雍州是众多将士的故土,因此人人都抱着守家为国的想法,一心一意,奋死抗敌,亦占尽人和;相反,北魏的大军却是劳师远征,将士去国离家,并且孤军深入敌方重地,实为兵家大忌。只要我们从旁偷袭,切断元宏后军的粮草命脉,他十万精兵良将即使不至于全部饿死到最后也只好弃械投降。元宏深谙兵法,自然不会作出如此愚蠢的决定。所以才在邓城枕兵待戈,再作打算。”
谢芳菲直至今天才真正见识到吕僧珍的厉害,一听他这么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一番话,就知道他颇有两下子。
萧衍听了,果然大悦,站起来说:“吕参军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不愧是我萧衍的部下。元宏打的正是这个如意算盘。今次萧某要让他有来无回,命丧雍州!我们只要诱敌深入,一定就可以大破敌军!杀元宏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众人轰然允诺,气氛热烈的开始讨论如何才能诱敌深入。
谢芳菲听到萧衍当众称赞吕僧珍,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得意,好歹也是自己引荐的人呢,受到赏识自己的脸上自然也沾光。虽然这和谢芳菲什么识人的眼光能力没有半点关系。
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谢芳菲走过去笑着对吕僧珍说:“吕参军果然厉害,将敌我形势分析的透彻明白。”
吕僧珍一见是谢芳菲,连忙撇下众人,笑说:“原来是芳菲姑娘!芳菲说哪里的话,僧珍之所以能够有站在众人的面前直抒己见的机会,全都亏了芳菲的提拔和大人的赏识,哪里有什么厉害的。芳菲不要再笑话我了,真正厉害的应该是芳菲才是。在当曰形势千钧一,刻不容缓的情况下,芳菲一人力挽狂澜,将大人救了出来,大家都佩服的很呢。”
谢芳菲脸皮这么厚的一个人被他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什么力挽狂澜,只不过是一些不入正道的流言蜚语罢了,哪里有什么值得佩服的!”
吕僧珍却郑重的说道:“兵不厌诈。打仗只论输赢,从来都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像芳菲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敌人瓦解于无形之中的战略才是真正的深谙兵家之道。正所谓上兵伐谋,若打仗只懂得场战上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尚算不得是真正的大将之材。僧珍真正佩服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臣勇将。这样才能取得最大的胜利,成就不朽的功业!”
谢芳菲心里一阵无力,完全不关什么兵法谋略的事情好不好,只不过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下三烂的手段而已。可是见吕僧珍这种傲视群雄的气势语气,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已经不再是当曰被地痞流氓团团围住的屈于人下不平无奈的年轻人了,在萧衍的麾下,他已经将自己的才能完全的挥出来,自信沉稳,能力出众。他是一头被释放出来的猎鹰,正在展翅翱翔。将来总有一天会成为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智勇双全的将帅之材。可是,到时候,他也不再是当初的吕僧珍了。就在刚才,谢芳菲差点就认不出他来,模糊的想这真的就是当曰落魄不平的吕僧珍吗?谢芳菲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人总是要改变的。不变的人,一,那就只好被环境淘汰;二,只有被环境改变。谢芳菲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属于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