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一过,內城外的八大胡同便开始热闹起来。专门清理街道和门庭的仆人们早早地起床打扫,放炮竹。为的就是晚上将要开张的各个温柔乡,销金窟。
八大胡同有外朝里,也分了个三六九等。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低下的普通窑子,去了那块地方。虽然你品尝不到什么珍馐佳肴,看的也不是楚人娇娃,却有一点好处:只要有钱你什么都能做。过了几个小巷,走到那比较清静的地段,则是那青楼。那儿的小女子们虽然说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是价位可是⾼端的多,懂的什么叫做你来我往,懂得什么叫做欲奉还迎,嘈杂但不杂乱的环境正是商贾们谈事的最佳地点。走到八大胡同的尽头,那清幽的不像是在这儿存在的几个门楼,便是这儿的香阁了。虽说叫香阁,但是有名为堂,有名为阁,也有名为楼。在这里,没银子来消耗是不行的,但是不代表你有了银子就能做任何事。寥寥几个香阁各有各的势力撑着,各有各的默契。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甚至还会联合起来斗一斗,玩一玩。也算是为那些个后台多添点看点。这有才情有姿⾊有手段的女人们斗狠,又有谁不爱看,谁不爱听的?
虽说这些地段都有着不成门的规定,且风格各异。但是今天,却都特别热闹。只有在节后将要开张的白天,女人和女人们才不会因为等级、穿着和归属问题嫉妒个死去活来,斗个你死我活。
轰,轰,轰。鞭炮从巷头放到了巷尾。喜气劲儿从街头传到了街尾。
可是,也有人不爱这么热闹。
那便是正睡着香甜的玉宁。梦中,她正和阿玛骑马射箭,好不欢畅,突然远处几声炮仗般的炸响。将她惊下了马,她疯似地叫着,阿玛却视而不见继续策马狂奔。
“玉宁,玉宁?”一个温柔的声音将她从噩梦中救醒。她心有余悸地不住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美人有些恍惚。
“我这是…”玉宁疑惑地坐起⾝来,转头看到扔在睡着的额娘,赶忙拉开被子爬到了娘亲⾝边:“娘,娘?”
“你娘没事,我给她用银针止血了。而且喂了她一点药,可以撑到去看大夫。”车里头传来的声音让玉宁循声望了去。
那女人,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只消看一眼,就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交付于她。那微挑的凤眼有股说不出来的说服力。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和我娘。”玉宁找回自己声音的时候,却现自己正在说着这些话。
坐在里头的女人笑了笑。挪动了⾝子凑前来,玉宁才现在她的右眼下长着一颗泪痣。
“不打紧,等到了我住的地方,你若还能说得出谢谢,我便收了。”女人说的这句话,惹得一旁的少女一阵轻笑。是呵,说这些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听,不是明摆着逗弄人家么。
玉宁有些不⾼兴了。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夸她聪慧还从来没有人拿她开过玩笑过。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却停了。
“夫人,姐小,我们到了。”男子撩开一点门帘向里头的女眷们说道。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窜进了车里。引得少女一阵咳嗽。
“哎呀,福生,这味道太呛人了。你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我们就下来。”少女皱着鼻子一手扇着车里头的炮仗味。
那位名叫福生的奴仆什么都没回应。便轻轻放下了门帘。
“走吧,小姑娘,待会我们差人来将你⺟亲领进屋。”少女好像特别喜欢玉宁,亲昵地挽着玉宁的小手就要和她一起下车。
玉宁有些不习惯这种亲昵,不是不喜欢,只是从来没有过。她和姐姐玉蓉也只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平常都是各住各的庭院,互相都不打扰。她知道,大娘讨厌她。
“哎呀,别愣在那了,走吧。”少女笑嘻嘻地下了车,一手便将看似像在怯弱的玉宁拉出了马车。
雪后的阳光总是让人很舒服,照在玉宁的⾝上让玉宁感到一阵放松。等她适应了光线正要下车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早已经把她抱了下来。并且为她披上了一件暖融融的大服衣。
“哎呀,福生,你怎地对个小女孩那么疼爱?”旁边的脆笑声引起了在场女子们的一片轻笑。
“你们真是闲了,取笑到福生头上了。”此时坐在马车最里头的女人在福生的牵引下走下了马车。她笑盈盈地说着这句话,虽然看上去像在开玩笑。却让所有取笑玉宁和福生的女孩们都噤声了。
“云姐。”女孩们都低头站在一旁,让出了一条道。
“来,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少女款款牵起玉宁的手跟着云姐的后头往里走。
玉宁边走边回头望了望正在整理马车的福生。她想说声谢谢,却没说出口。那服衣仿佛是这个叫福生的人的,带有⼲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小姑娘,这儿就是咱住的地方了。”少女笑盈盈地指着入口上方的牌匾。
“勿…勿返阁?”玉宁抬头疑惑地念出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