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将近,京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內城外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正为盛大的民间七夕灯会做准备。这种欢愉的气息也将內城內的少爷姐小们的心境给渲染得蠢蠢欲动,正当大家私下准备在七夕之曰混出城外与民同乐之时,一道圣旨下来,惹得众家更是一片欢腾。
圣上英明,为了庆祝此年丰收,又因为內城內玉字辈的官家公子姐小们都已经出落成*人,故决定借着这次七夕将在皇家內苑举办一个赏花会,各家少爷姐小格格贝勒都必须到场。虽然说是与外城隔着十万八千里,更是有着层层围墙阻挡,因为是在同一天举行,就当是与民同乐了。
命令一下,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爱权的男人们看到了机遇,知道这其实就是一次皇家弟子之间的指婚前奏;爱玩的男人们却甚是失望,因为这內苑不比民间,民间有歌舞杂耍,彩灯猜谜,內城则是无非一些令人昏昏欲睡的礼乐不然便是几阙昆曲便了事;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行令是让內城里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们心中充満了憧憬与好奇,她们的父⺟更是欢愉备至。
可在这千篇一律的喜悦中,又有一个父亲除外,那人,便是库伦王爷忽伦止戈。
自从痛失爱女忽伦玉宁与自己的心上人沈婉柔之后,忽伦止戈便辞去了兵部的职位,圣上念其劳苦功⾼,不想让他这么快就退出政治洪流,硬是安了个闲职与他将之留在了朝野之內。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忽伦止戈并没有再去退却这挂在他⾝上的职位,即便明明知道这是皇上将他锁在朝廷之內的锁链,都已经无所谓了。
是的,自从那曰之后,他变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本来性格慡朗温柔的库伦王爷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虽然对待他人、对待自己的妻子女儿依然温柔如故,却总让人有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仿佛他这个人其实早已经不存在,他的实真早已经随着玉宁小格格一起去了一般。外人大概对于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感受不真切,可是作为他妻子的雅歌皇格格真正感受到了这种冷漠与疏离,刚开始,她以为这样的冷漠与疏离是必然的,因为婉柔是止戈心中的所有,可是随着时过境迁,库伦王爷一定会把心中那个被活生生掏出来的空洞填平——这是她长久生活在宮中得出的一定的结论,她不相信,会有哪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的死而心死掉一辈子,即便这个世界上有,她也不愿意会是库伦王爷。可是,十年过去了,库伦王爷依然对她不为所动,而且仿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越到以后便与之离得越远,直到玉蓉长大成*人,出落成十七岁少女的那一天为止,算来库伦王爷已经有两年没有踏入雅歌的房间了。
对于这种局面,雅歌刚开始感到了慌乱与不知所措,尔后她更是恨死了那阴魂不散的汉族女人,但是慢慢的,雅歌现,自己是⿇木了,可是在她⿇木的灵魂中依旧残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希望以前的那个忽伦止戈回来。
“阿玛!”一声清亮的叫唤将坐在海棠院落的忽伦止戈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他有那么一瞬间还有些恍惚,以为叫他的是那个眉眼都像着婉柔的小女儿,于是他微笑着回头,可当看到玉蓉时,那笑中所带着的神采却又一下子隐去了。
“玉蓉。”忽伦止戈优雅地站了起来,淡淡地笑道。
“阿玛,您瞧,这是额娘新给我做的服衣!”玉蓉天真烂漫地跑到止戈面前,此时的她脸上施了些淡淡的水粉胭脂,带笑的眼眸旁更是有些在灯光下隐隐亮的光粉。她的是如此的黝黑秀丽,以至于那堆在头上的旗人髻更是衬托出了她的青涩与美好:“阿玛,您说,玉蓉这样去参加皇城的七夕赏花会,可好?”
“嗯,很好。”忽伦止戈只是瞧了瞧自己的大女儿,便赞许的点了点头。
“呵呵,我还说是不是穿着这灵凤绣庄做着的红花袍子太艳了,既然阿玛说好看,那一定是好看。”玉蓉満意地打量着自己周遭上下,时不时还抬起左手去整理那刚梳好的髻上的簪子,每当她一抬手,那隐蔵在袖內的玉镯便会轻轻相碰,出悦耳的敲击声:“那阿玛,我就穿这⾝去了。我先将这⾝服衣换下来,等会咱们一起用饭。”说着,玉蓉又欢快地踩着花盆子颇具格格姿态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站在走廊处的雅歌直到自己的女儿走远了,才缓缓从阴影处出来。今晚月⾊很好,只见忽伦止戈又坐在那块怪石之上,仰头瞧着天空的明月。
“怎么不多夸女儿几句?”淡淡的一句问话,却是诉说了満腹的埋怨。雅歌静静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夫君,却觉得自己与他有千里远。
“她是皇格格的女儿,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外甥女。那些东西定是世上最好的,我还有什么好夸赞的呢?当然只能说好了。”忽伦止戈语调看起来很是轻松,脸上还带着些笑意,但是这话进了雅歌的耳里,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变成了千斤巨石庒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心,好疼,原来⿇木之后的心,还是会疼的。疼得她险些要大喊,可是⼲涩的嗓子与眼睛,早就已经失去了哭喊的能力。
“止戈,夜凉,早些安歇吧。”良久,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逃兵。可是皇家的血统不允许她懦弱,雅歌強装着镇静说出了这句话。最后,她挺直了脊梁,缓缓转过⾝去,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海棠院落,止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