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宁抬眼扫了一下在座,心里是将要说之话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了底,知道如何才能圆场,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允。”
“什么?”
九爷执杯的手顿住了,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一丝不快,微抿的唇却怈露了他的心思。在他看来,这是件别人抢都抢不来的好事,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被拒绝了。
“九爷莫怪,在下也是有难处。”
还未等九爷作,玉宁便讨好地坐到了九爷⾝边,琳琅此时将头深埋在九爷怀中,所以并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与释然。
她不知道,玉宁这样做果真是瞧见了自己期盼的眼神在帮她,还是本意并非如此。只不过为了不让她称心如意,所以才会提出异议,却没想这么一来正中其下怀。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琳琅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事态正向着自己所希望的那样走去,现下,她的愿望只有一个。便是沈凝心能够顶住庒力,不要松口。
“这可是件大喜事,便有什么苦衷呢?”
九爷带笑望向近在眼前的玉宁,玉宁却也笑得灿烂向着九爷。二人之间,霎时间,表面上看来其乐融融,实则略微凝重起来。
玉宁也不管这些,她现下更没趣兴去研究这个九爷到底有没有怒。只是自顾自地为九爷倒酒,举杯,和说自己要说的话。
“九爷您有所不知。琳琅姑娘,可是盼君楼拔尖儿的一个,除去她,放眼楼內,可没一个姑娘比得上。在下与琳琅姑娘多有同袍之谊,想来九爷多少也有耳闻。既然是有这么一段渊源在,在下又怎么会明知对琳琅姑娘好,却断了她的后路呢?九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玉宁说得恳切,九爷驳斥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是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见九爷并没当即懊恼,玉宁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人也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嚣张跋扈,总还是会听人说道理的。这么一来,玉宁心里便更有了底,说起话来底气也足了。
“跟着九爷,琳琅姑娘可以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总之一句话,九爷自然不会亏待琳琅姑娘,先不说您对姑娘的喜爱,便说这姑娘是盼君楼出来的人,您与盼君楼又素有往来,私交甚好,断然也不会亏待这自己人。只是啊…现下在下实在不好将琳琅姑娘送出去便是了。
盼君楼是个大香阁,大香阁便一定得有顶梁柱撑着。这一年多来,琳琅便一直都是当着这个角⾊,也因为她做得太好,凤老板与在下竟然也忽略掉了一件大事情。”
“哦?什么大事情?”
玉宁恰到好处的停顿,勾起了九爷的趣兴。忍不住便问了一句,好让她说出下文。
“这件大事情啊,便是培养能够与琳琅姑娘并驾齐驱的人。如此一来,琳琅姑娘若是哪天有了好归宿,咱们盼君楼也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可以立马拿出人来。唉,谁知在下考虑不周,现下九爷向咱们提出这么一件大喜事,在下才恍然觉悟。无*,为了盼君楼着想,在下只好斗胆便说不允了。先将琳琅姑娘留住,过了个三两月,等到果真教出了个新人,自当双手奉珠玉于九爷府上,此外也会做些花样作为赔礼,您说,可好?”
“嗯…”九爷没做声,也没见有任何不善神情挂于脸。玉宁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打好的腹稿,便静静地坐在一边等他的回答。若说九爷果真是爱琳琅,不用说玉宁,就琳琅她自己都不会信。
可是为什么九爷会想这么久呢?
无非便是一个面子问题。
权衡利弊,在利与弊的夹缝中,选择最不会削了自己面子,最不会让自己损失的解决办*。玉宁的游说,在情在理,先便表明了自己不是不放人,相反,她很想将琳琅双手奉上,只是,她又不能现在放人。
原因,便是这个盼君楼不仅仅只是个香阁而已。
这才是玉宁的话中话,只是她并没有当着琳琅与香儿的面给点破。
九爷是什么人,玉宁心里自然有数。虽然狂妄,虽然不羁,却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所以每每来到盼君楼都会客客气气,就连想将琳琅接回去也是特地前来问她这个盼君楼主人的意思。
一切都是因为他也顾忌盼君楼后头的那个人,他也知道,盼君楼是那个人用来收集消息的最好场所,他更明白,盼君楼若是倒了,管他是不是直接始作俑者,只要有点牵连,他在內城里的曰子便会很难过,甚至于,会将自己的八哥给连坐了。毕竟,八阿哥现下是帮衬着大阿哥的,而明珠,也就是盼君楼的后台,做的每一件事情多半都是为了大阿哥着想。
九爷想通了这些,越来越倾向于玉宁给他的那个台阶。
将这件事情搁置一段,此后再由盼君楼双手奉上。毕竟这一次会谈盼君楼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人不知鬼不觉,又因为玉宁并没有提出盼君楼幕后老板的名号而有逼迫就范之嫌,这是九爷最満意的地方。
“好,既然小公子都这么说了,在下怎么还有不让步之理?”说着,九爷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地捏了捏琳琅的肩膀,琳琅则抬头带着些遗憾的眼神瞧着他:“只是我将琳琅姑娘交托与小公子,可要好好替我养着。”
玉宁笑答。
“这个自然,定好好供着,不会让九爷失望。”
说着,玉宁又将手拍了拍,有个小厮立马就进来了。玉宁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小厮又立马离开了雅座。
“小公子这是?”
“呵呵,本来便想着要与九爷共饮一次,事成或不成,都无所谓,所以,便备了些酒菜,算是赔罪又算是叙旧。”说到这,玉宁小声且神秘地说道:“可是双凤楼专门弄来的厨子。九爷想吃什么,等会可以叫人再添置。”
九爷一愣,立马开怀大笑。
“好,好。小公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今曰我服了,服了!”
如此难得一见的口才,又将事情做的面面俱到,让人恨不起来,他九爷又怎么能不服?
玉宁端酒与之又是一饮而尽。心里却在庆幸,幸好这九爷是个游龙戏凤的人物,虽多情,却不会太过于情动。虽骄纵,却会好好想事情。如若缺了这两种品质中的一种,玉宁先前的那番话,都可以当作是白说了。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开怀畅饮?
子庭啊,作为知己的忽伦玉宁总算没有辜负你的交托。
拖得了一时便是一时了。
这边玉宁与九爷谈笑风生,琳琅虽然面⾊仿佛不开心,却也是做给九爷看得,心里反而是比这两人还要快乐。
真正因为这事情搁置了而面露不善,心中更是愤怒不已的人,默默地站在阴影角落伺候着,这人,便是香儿。
…
酒足饭饱,琳琅扶略微显露醉态的九爷出门。转头对上玉宁的眼神,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玉宁一愣,一笑而过。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的事情虽然冒险,但或许真的是做对了。见琳琅已经与踉跄的九爷已走,想着天⾊已晚,自己也应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刚起⾝,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你⼲什么。”
玉宁看清了那人,脸⾊一下就冷了不少。
拦住她的人,是香儿。
“…你就这么恨姐小?”
玉宁皱眉,只道她是不是闻着刚才的酒味也醉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恨谁,上次也说得很明白了。还就在这个雅座里头。莫非这么快,你就忘了?”
玉宁一把拂开她,就要去开门。
香儿上前,一把死按住门框。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玉宁若说之前是冷淡,现下更是多了几分薄怒。
“姐小的命很苦,所以,如若她能够有个好归宿,却有人挡着拦着,香儿一定不会准的!”
玉宁直视着香儿一双火烧一般的眼眸,只觉得看到的是一个扭曲的灵魂。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琳琅偶尔会流露出那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那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得已吧。
“你知道什么叫做好归宿么?披金戴银便是了?肤浅!劝你一句,不要因为你自己的偏执,害了你家姐小才是真。你让开!”
玉宁猛地一开门。
“沈凝心!你若要报仇,朝我来便是。”
玉宁听到这句话,笑开了。
“香儿,若我真要报仇,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么?抓着你们主仆两做的那些破事去较真便是。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你与其如此敌视我,不如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没有。也好好想想,你这样对你的姐小,是好还是坏。”
玉宁一字一句,逼得香儿的⾝子都在颤抖。
“你,你…”“告诉你,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
玉宁轻声说道,带着不屑的眼神,拂袖而去。
留下香儿一个呆愣在原地,她望着玉宁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更是凶狠。
她现在⾝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去撕咬这个永远清⾼,永远游刃有余的沈凝心。
“沈凝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忽然,香儿的表情变得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