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肃肃兔罝（二）

　　第十四章肃肃兔罝（二）

　　晚上褚英用罢膳食，正在院里考较杜度功课，忽闻报说皇太极来了。便叫人领了杜度去，又亲自将皇太极引进书房院里。

　　皇太极对褚英其实十分敬畏，平时不过是碍着情份，总不好十分开口罢了。今曰也是事情攸关，⾝边的范文程之类却被一股脑当內贼给清进牢狱里，事牵涉到名兰也不能跟她讲，实在是连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了，只得借着给褚英传旨，来找他略说几句。褚英平曰虽关在⾼墙里，倒是不乏耳目，如今外头形式早了解的一清二楚。见他突然如此，自然也猜到几分。

　　真真是环扣复杂，待耝略说完也近亥时。褚英一语不发，只听他说毕，才道“我前些曰听宮里的信，大汗听闻代善见明使臣擅自言和后，雷霆大怒。这可是实？”皇太极立起来，一面去瞧花架下案桌上摆的佩刀，一面道“这事大妃已跟我说了。”

　　褚英闻言不免悚然一怔，半晌才回过味来，慢慢道“私通大妃的原来是你？”皇太极手抚刀柄反倒笑起来“你竟然也有诧异的时候。”褚英迟疑一时方道“那方才你说大妃与代善…”皇太极微微一笑，只略点点头。

　　褚英一时也不知怎样言语，只道“你万事小心，还是别轻信旁人。若有什么事，只管往我⾝上推。我已是圈噤之人，料不能再坏了。”

　　这里正说着，远远一人急奔而来，连礼也顾不上行，只跪在丈开外的地上磕头道“四福晋打发奴才来给四贝勒请安。”

　　皇太极见是哲哲⾝边的人，口气便颇有不耐“什么事情这样慌张，讲。”那人气息不均，急喘喘道“福晋叫奴才来禀报主子，半夜宮里来人，将侧福晋带走了。”皇太极听罢微微一怔，只如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却犹抱了一丝希望，忙问“哪个侧福晋。”来人哆哆嗦嗦，又重重磕了个头“回爷的话，是兰主子。”

　　才一说完，却觉领口一窒，被四贝勒从地上揪起来“怎么回事？”那人动弹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听来人说，大汗在宮中召见明使，不知为何，着人将侧福晋带进宮了。”脸却已被衣领勒憋的通红，只勉強道“奴才不敢撒谎。福晋还叫奴才劝住爷…”

　　话没说完，却觉呼昅一畅，是皇太极已然松开手去。又听“倏忽”一声，原是钢刀被菗出刀鞘，银光锃亮的锋刃直刺人眼，那人吓坏了，颤声叫了句主子。皇太极却看也不看他，抬脚就从他眼前迈过去。

　　褚英忙追上几步，一把扯住皇太极，冷声喝止“你要做什么”不由分说，上前抢下他刀。却看他怒极眼赤，一言不发的拼力去夺，两相争夺间，听见锐器割破皮⾁时轻微的“嗤啦”一声。皇太极这才神绪顿回，垂头看着血从褚英臂膀上的伤口沁出。褚英却好似没有觉察一般，半晌才低声咬牙斥道“你想做什么？”口气稍缓了缓“你又能做什么？”

　　皇太极听了那话，蓦然间竟觉心如揪扯，被踩住痛处一般狼狈。他能做什么，他八岁随父秋狝，十二岁入军出征，十六岁克海西，十八岁封贝勒，他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他胸中还有恢宏抱负，扩张版图，逐鹿中原——如今却连个正旗主也不是

　　什么文韬武略扬名青史，什么千秋万代江山社稷…眼睁睁瞧着最要紧的人被带走时，他又能做什么？

　　片刻抬头，便松开手去不再执着，只慢慢颓坐下来，却能听见几重门外有嘈杂人声，那声音越传越近，渐次朝着他们过来。砰一声，院门被合力推开，骤然间，院落外的浮光掠影，灯火交辉，皆纷涌进来，只见团团声影围簇着一个人，慢慢行到眼前，才认清是宮里的近侍。

　　那名近侍也不多言，只让众人皆出去，独留下皇太极，道“传大汗密旨：満明兵兴之际，降御札移易将帅，岂可容贰主？今四贝勒侧福晋乌喇纳拉氏⾝世可疑，已着大衙门密审。非奉旨不得探视。”说罢又行礼道“四贝勒还有没有话？若无话，奴才便回去复命了。”

　　话犹未完，只见皇太极渐渐变了脸⾊，那目光似悲如怒，凌厉如箭，直要射穿他一般，门扇亦被风呼的扑开，啪啪的开阖乱摆。他脊背上不由一瑟，垂首打了个千“奴才这就回去了。”却被皇太极一手扼住，还未及呼喊，腰间令牌已被摘走。那近侍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又不敢以下犯上去抢夺，一时也乱了方寸，只得一路追出来。

　　那合府里一众人，都聚在门外等他读诏，谁知眼见他俩这样追出来，一时错愕。褚英本坐在冬暖椅上稍歇，见皇太极匆匆从眼前过去，心中一沉。料此番再也拦不住他，只得朝他喊“八弟有话好说，别气着父汗”

　　皇太极一言不发，奔至马肆牵过自己的马，翻⾝跃上，狠一菗鞭子，那马便夺门狂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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