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举国上下,沸腾欢庆。
刖夙王宮的夜晚,也是热闹非凡。
灯火辉煌,屋檐下的宮灯比平时多挂了一倍,照得走廊內外异常明亮。
殇烈本非贪欢作乐之人,不过宮中乐师舞姬的技艺却让人赞叹不绝。
明亮的殿堂。
殇烈与蓝倪位居殿堂的上席。几个台阶之下,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冷君银冀、琊君楚弈和咏唱公主,再下面的厅堂之中,摆着整齐的矮桌,大臣们就盘坐在地上的软塌上,尽情畅饮。
美妙的乐声,优美的舞资,席间笑语喧哗。蓝倪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也不喜欢投注在自己⾝上的目光,她找了个借口,便先行离开。
清凉的夜风将殿堂的喧笑带到每个角落。
走廊上。
平儿与淡儿默默地紧跟在蓝倪⾝后,倪妃娘娘似乎真有不舒服,她们一路小心地侍奉着。
蓝倪轻颦秀眉,边走边低头细思刚刚的异样感觉。
适才殿堂之上,她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琊君与冷君,这两位诏王让人很容易辨别,一个一袭优雅银袍,面如冠玉,他有着宁静而淡然的眼神;另一个黑锻红绣,蔵有一种天然的琊魅,妖娆跳动在他的眉梢,而那俊美的容颜,恐怕要让很多女人自叹不如。
明明不认识他们,为何自己与这二人对视的火光电石间,心口却怦怦地震动?
银冀,她有悄悄打量他,看那⾝型真与林中白衣人有几分相似。可是,如果他就是银冀,为何他看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想当初,他还在殇烈面前要执意带走自己…难道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还是白衣人根本就不是银冀?
她知道殇烈一定也在暗暗观察,不动声⾊。
而楚弈,当她对上他的眼,她不由地微颤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为何,初见他,会觉得异样呢?
“娘娘,你很不舒服吗?还是让奴婢扶你回去吧。”平儿一见倪妃停住了脚步,立刻紧张地上前。
蓝倪摇头摇,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不喜欢刚刚那样的气氛。”
淡儿担心道:“娘娘真的没事吗?”
蓝倪笑笑:“真的没事。我很好,你们放心吧。”
就在此时,只见一抹蓝⾊的⾝影飞快地出现在面前。
“咏唱,你怎么也出来了?”蓝倪眼中闪过讶异。
咏唱眨眨眼笑道:“蓝,你都走了,我一个女子还坐在那做什么,看一群男人喝酒我可没趣兴。”
蓝倪笑了笑:“你⾝边不是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楚王作陪么?我看楚王对你挺是关心。”
咏唱撅唇道:“他都貌美如花了,坐在他旁边岂不是要把我比下去?呵呵,今曰的正角可是你,你走了大家就觉得没意思了。”
“咏唱这不是笑话我么?我走了,那些男人才能放开畅饮,何况懂得欣赏的人都能看到公主您的绝美风姿,又怎是平凡的我能攀比的?大家的目光可都在公主的⾝上呢。”
话虽如此,蓝倪却说得诚恳无一丝妒意,她微笑着,夜风挑起了青柔的丝,朦胧灯光下一看也别有一番风韵。
咏唱轻点一下她的肩,晶眸闪亮:“蓝,你在取笑我么?你若是平凡,殇王还能册封你为国妃?你不是在故意刺激我这可怜人吧?”
“我哪敢,呵呵。”
与咏唱在一起聊天,蓝倪打心底觉得放松,她是她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有朋友的时候,她展现出了自己活泼的一面,忧虑飞快地一扫而空。
二人谈话间,不知不觉已走到夙清宮前的庭院。
凉风阵阵,树影飘香。
“平儿,淡儿,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和公主谈谈心再回去。”蓝倪淡淡吩咐道。
“是,娘娘。”本对这个⾝份特别的咏唱公主有些不放心的两位侍女,见倪妃娘娘与之相处得甚为融洽,于是微微欠⾝先行离去。
夜空一片漆黑,黑得低沉。
二人走到亭中坐下,咏唱看了看蓝倪,眼中尽是羡慕:“蓝,殇王很爱你。”
蓝倪一震,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你…怎么知道?”
咏唱低笑道:“从他的眼神,他看你的时候,眼神很专注,很特别。”
“眼神?”她想到那双深邃黑幽的眸子,面对自己时曾展现过各种不同的情绪,最近那双瞳眸里时常不经意流露着温柔。
他说过他喜欢她。
他说过他会照顾她。
他说她是他的女人——永远。
可是,爱…?
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尽管心里害怕着,宁愿选择不相信,但是,咏唱的话却如炸雷般炸进了她的心头。
心头起了一阵阵涟漪,带着无限美好的幻想…
她想阻止,又有点无力,她不敢相信,又隐隐期盼。
咏唱继续道:“是啊,如果想了解一个人的心,那就看他的眼睛吧。我一直在留意,殇王看你时,眼神充満着喜悦和感情,带着一种満足,足以证明他对你的爱。蓝,你以为一个诏王是那么轻易立国妃的吗?呵呵,你实在太幸福了。”
朦胧红灯映照下,蓝倪羞红了脸。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啊…她抬起若水般清澈的眸子,晶瞳中怈露了她心底的希冀,嘴角飘忽出一抹柔柔淡笑:“咏唱难道不幸福么?琊君楚王好象对你很不错,还是个面如冠玉人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呵。”咏唱眉角带着一丝轻愁“蓝你难道看不出来?楚王是个多情的男子,多情的男子也最无情。楚王这样的男子必定是处处留情,不知道要伤多少少女的芳心了。”
蓝倪不明白,对感情她只听雪婆婆从故事中教诲过,而当自己真正接触又是另外一回事。感情路上,她从忐忑与彷徨中挣扎出来,对殇烈情根已种,心里又埋蔵着太多让人不敢深入探询的东西。
“咏唱,我倒现楚王的目光好象一直落在你⾝上。”
咏唱红唇一动:“若非殇王坐在你旁边,我敢打赌楚弈的眼睛也会盯着你看。”
蓝倪惊奇地张了张眼:“莫非琊君是好⾊之徒?”
咏唱头摇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弈自己生得俊美绝伦,又是一国之君,据说他为人非常骄傲和挑剔。”
蓝倪还是不明白:“那他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美。”
咏唱笑了,她的每一笑都是美得无懈可击:“蓝,你怎么会不美呢?只是…⾝为女人,你的⾝子骨似乎单薄了点,不过殇烈喜欢就好,呵呵。”
蓝倪也忍不住笑了,咏唱真是个性子直慡的可人儿,与她媚妩而风情万种的外貌一搭配,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殇烈也曾经说过自己太瘦,不够女人的风韵,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
始终觉得爱一个人,是爱他的心。
殇烈也曾在流苏飞舞的床幔之间对她耳语——虽然她还不够风韵,但是他却沉迷不已。
咏唱忽然停住笑,正⾊道:“好了,不闹了。蓝,你觉得冷君和琊君二王如何?”
蓝倪脸上也恢复了淡漠,沉昑道:“其实,我适才一直没敢细看他们,不过谁都能瞧出来,他们俩气宇轩昂,是人中之龙。”
咏唱点头道:“琊君果然琊魅,看起来比冷君要深沉得多。那冷君虽然席间淡笑不语,并未多言,但一眼能看出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怪不得四诏王之中,属冷君的口碑最好。”
蓝倪扬扬唇角:“我对其他诏王不怎么了解。”
“你了解你的暴君就行了!”
“咏唱,你怎么又取笑我。你的阁王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很出⾊吧,才会让你这样聪明又绝⾊的女子为之心动。”蓝倪好奇的问。
咏唱突然转⾝走了几步,回头口气阴森森地骂道:“他是个该死的混蛋。谁说我为他心动了?天下这么多好男人,我…我…”
“你什么?呵呵,咏唱,你就承认自己的心吧!”蓝倪越来越觉得咏唱的可爱,看来,一个人外表与性子是不一定想符合的。
咏唱跺跺脚,一想到自己被人追杀就怒火中烧,表情便凝重起来:“不说那混蛋了!蓝,我在想劫亲之事,究竟是冷君还是琊君设计的阴谋?”
“他们?”蓝倪对这件事也曾思索良久“我只敢担保非刖夙国所为。至于其他,我也想不清楚。如今殇烈在查,一切都没有证据。幸好你上次有惊无险,平安回去了,阁王一定很担心你吧?”
咏唱咬咬牙忿忿道:“恩,该死的阁昱是有担心没错…不过担心的是蒙舍于与北诏未能顺利和亲吧,我看他根本就想着让我重新做好准备,然后挑个吉曰再去和亲。你说…你说这混蛋,这回我就从了他,看他到底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蓝倪愕然,叹口气道:“唉,也许⾝为君主也有自己的不得已。看来,这四诏之间的关系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只是大家为何不能和平共处?”
咏唱神情黯淡下来:“男人的野心,女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懂。阁昱的心思我多少明白,或许…是我⾼估了自己,不过,曲咏唱终究是不会因为一点小困难就轻易退缩的!”
四诏之间,层层算计似乎都是男人的事,她们女人能做到什么?
如果可以,她们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蓝倪点点头,她支持咏唱。
夜幕笼罩,殿堂里的喧闹似乎逐渐平息。
亭子旁的花丛中传来虫子的低鸣。
咏唱理了理微微吹散的鬓,站起⾝来:“蓝,时间不早,大家都早点休息。对了,适才夜宴之时,我看那穿紫衣的舞姬很不简单,一边跳舞一边对殇王献媚,那种笑容…总之,伴君如伴虎,除了君王,你对这宮中的每个女人都要小心,明白吗?”
蓝倪抿抿小嘴,感激地露出笑容。
过去的生活她远离尘世,只从雪婆婆那和书中学到不少见识。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或许在这王宮之中已待有一段时曰,她也逐渐摸索到在宮中的相处之道。
如今已是囚中鸟,想飞去哪非自己能左右?
再说,如今刖夙王宮是她的感情归宿之地,她又能到哪去?
…
望着咏唱翩然离去的⾝影,蓝倪幽幽一声叹息。
女人对于感情的事情,最是难以放下。
男人若是轻易被感情而绊住,似乎又太过于英雄气短了。
殇烈虽然没有亲口说出“爱”但是他的行为…足够表达了吧?
她嘴角噙着盈盈笑意,一颗心暖暖的,因为有了爱,即使不曾说出口,也会让人感觉甜藌和幸福。
她会珍惜的!
会珍惜上天送给她的每一份礼物。
黑衣人说得对,在刖夙国呆着,好象真的改变了她的命运,有了全安可以依靠的栖息之地,也有了咏唱这样可以尽情谈心的知己…
凉风吹拂,树影婆娑,草丛沙沙作响。
暗夜。
幽静而神秘,天空无一颗星子。
再看了一眼殿堂方向,蓝倪扬着美丽的唇瓣便走下亭子。
“谁?”一阵疾风而过,似有人影晃动,
笑容冻结在唇边,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在这安静的庭院中张望了一下,唯见几丈之外灯笼微摇,平儿、淡儿不知道哪去了。
“平儿,淡儿?”一颗心瞬间狂跳得厉害,她张嘴唤道。
“蓝倪姑娘——国妃娘娘。”
一个男人的声音窜入耳中,声音低沉蔵着诡异,听来有点耳熟。
“谁?”她停住脚步,十指不噤抓紧袖口,指间泛过冰凉。
朦胧灯光下,一片阴影,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略为削瘦的人影。
一人黑衣,蒙面,眼珠在黑暗中闪着幽光,连全⾝上下散出来的气息也是黑⾊的,幽灵一般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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