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毕,是要回天庭复命的时辰。
碧华灵君将琉璃瓶收入袖中,向浮黎道:“帝座何不随小仙一道同回天庭?玉帝王⺟与天庭众仙得知仙帝归来,一定欣喜异常。”
浮黎却神情冷淡,正待要说些什么,丹絑先一步向碧华灵君道:“清席,此事还是浮黎他自己看着办吧,浮黎啊,你在凡间这么多年,想来呆的也习惯了。这个地方虽小,倒也蛮幽静,你就先在这里慢慢养着,我得空会常来望一你望。”
浮黎挑眉冷笑道:“怎么?你是在讥讽我变成这个模样不敢回天庭?”
丹絑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如此小心眼加多疑?我是当你在凡间住惯了,懒得回去。”
浮黎望着潭水道:“丹絑,如今你诚心想讥讽,也算说中了,我不大想回天庭。现今已非当年,沧海桑田过了无数,人间都已经是这般气象,天庭想来也变了甚多,此时我回去,又能做什么?就像你,现在定然也是闲闲散散地打曰子罢了。还不如在凡间静静守着一方幽静,看着凡人来来去去,也好。”
浮黎青⾊的衣衫外浮着隐隐的雾气,神情很寂寞。
丹絑拍拍他肩膀:“我就知道你会如此想,所以才说随你。你既然这么打算,就暂时在此处呆着。不过话也先说在前头,毕竟皇帝成魔这件事情你脫不了⼲系,倘若回天庭,即便是你我,也不能坏了天庭法度,还是要让玉帝他秉公处置,到时候如果拿你回去问话,你可不要偷着先跑了。”
浮黎掸掸衣褶,冷笑一声:“偷跑的事情,我还从来没做过。”
丹絑微笑:“那便甚好。”向碧华灵君方向侧转过⾝,和声道“清席,你我即刻回天庭罢。”
碧华灵君颔同意,浮黎却又道了声且慢。他还记着将小麒麟托付给碧华灵君的事情。碧华灵君方才似乎是忘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又兴致勃勃起来,丹絑在一旁眯着眼看。
小麒麟起先一直钻在浮黎肚子下面觉睡,浮黎化龙时它还在酣睡,后来动静太大方被惊醒。光闪闪的龙和光闪闪的青袍仙帝晃花了它的眼,它趴在石头上傻傻地看了一会儿。但它并不知道这两个光闪闪的东西就是大壁虎变的,待到浮黎仙帝与丹絑和碧华灵君说话的时候,小麒麟从晃神中惊醒过来,猛然现大壁虎不见了,便开始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
它在石头上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圈,四处找寻,浮黎和碧华丹絑正在说话没留意它,它没留神踩到青苔,蹄子一滑,跌进了潭水中。
浮黎仙帝想起它时,它正在潭水中半沉半浮地扑腾。浮黎用仙术将它捞起,抱在怀中用衣袖擦擦它透湿的⾝体。小麒麟在浮黎怀中拼命挣扎,哼哼咕咕地。
碧华灵君伸手接过,小麒麟仍然挣扎不停,丹絑慢呑呑地踱过来道:“碧华,它蹬来蹬去力道挺大的,我来帮你抱罢。”伸手去接小麒麟,小麒麟抬起头,吭哧一口,又咬住丹絑的手指。
丹絑就势用另一只手将它拎起,小麒麟卖力地啃丹絑的手指,暂时无暇他顾,趴在丹絑的怀中不怎么动了。
丹絑向碧华眼前凑了凑,笑眯眯地道:“清席你看,这样便好。”
小麒麟咬了丹絑一手口水,碧华灵君伸手揩揩它的嘴角,又轻轻摸抚它头顶。浮黎在一旁闲站着看,忽然远远地道:“小神仙,你很喜欢幼兽?”
碧华灵君回道:“是,此是小仙的一点小喜好。”
浮黎道:“那你是老的幼的都爱,还是只爱幼齿的?”
碧华灵君迟疑道:“这个…”
浮黎笑道:“看来你是只爱幼齿的了,这只麒麟幼仔托付给你,正是合适。”有意无意地,瞄了丹絑一眼。
待到碧华灵君向浮黎告辞完毕,将要回天庭,浮黎又向丹絑道:“丹絑,现如今你在天庭,也把你的⽑病改一改,毕竟你都这把年岁了,别让后辈的小神仙们看了笑话。”
丹絑站在云上,似有感慨地道:“这个无需你提醒。我化卵重生,忽觉天地间一切都大不相同,我虽形如当曰,又非当曰,已是生新。那时候从蛋中出来,我已当作另一个开始,若按这个来说,我现在,不过出壳数月,还是一只雏凤。”
浮黎默默地看了一眼碧华灵君,没再说话。
碧华灵君也默默地站着,抖了抖衣袍。
流云飘飘,南天门就在眼前。
丹絑居然这一程路都没说话,怀里的小麒麟还在卖力地咬着他的手指。
快到南天门前时,丹絑向云雾开阔望了望,嘴边浮着一抹笑意。
碧华灵君在一旁看到,道:“帝座难道想到了当年往事?”
丹絑道:“是,看了浮黎之后,在看看这天上,当年的旧事忍不住便想起来。当年,天庭还不像这样,也没有这个南天门,我那时候和浮黎打赌,从极东飞到极西,横跨天界,最后在极西的石树下赌酒,醉了七天七夜,醒了后趁着残余的酒意又平了魔界的一城,剿灭十余万魔族。尸骨抛到人间,如今应该是条山脉了吧。”
丹絑抬起没被麒麟仔咬住的手,遥指向某处:“看,应该就是在那里,我与浮黎将魔族领的残骸抛到人间,那时候浮黎染了一⾝魔族的血,战甲比我的羽⽑还红。”丹絑笑了笑“唉,如今天地太平了,当年啊,早就过去了。”
但大战魔族的那个地方,云彩似乎还是比别处的红些,丹絑望着云际浅浅的红,当年酣战淋漓意气风毕竟还留有余痕,南天门的石柱,他曾靠在上面,随手撕下衣袍的一角擦拭剑上的血迹,染満血的白布随便一抛,便堕向人间,轻飘飘地,也化成了一朵红云。丹絑忍不住扬眉,再浮起微笑。
风势稍急,云霭随意流卷,丹絑的衣袍犹如彤霞。
都是旧事了,确实已经过了许多许多年了,人间沧海桑田无数度,天庭也已早不是那时模样。
丹絑的笑里带了一丝感慨与无奈,向碧华灵君道:“清席啊,我说我已是一只雏凤,这话确实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有这些以往在,我再怎样当作,也实在是个老东西。”
碧华灵君也微笑起来:“嗯,你此时说的,是大实话。”
丹絑,再怎样厚颜地做虎崽,再怎样无聇地四处揩油,他也是毕竟是丹絑,是丹絑仙帝,是无数年前大战魔族的帝尊,是用做了一回蛋,换来天上天下太平的凤凰。
麒麟仔啃丹絑的手指终于啃酸了牙,转而去啃他的手臂,丹絑从袖中菗出一块白巾随便擦了擦手上的口水,随手一抛:“方才突然想起旧事耽搁了片刻,清席,赶紧走罢。”
碧华灵君应了一声,与丹絑一道踏云向南天门去,转⾝时视线顺便向方才地方一扫,那块白巾已化成一朵浮云,飘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