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父亲是真心想要改过的,可是他又说,他在朝为官几十年,也算颇得子民敬重,如果、如果人家知道他做了那样的事,会怎么看他,他会受不了的!”
因为无法在生前承受千夫所指的羞辱,所以屠蒙才对嫣皇后说,等他死了之后,就由她把当年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还先皇和先皇后一个公道。
当然,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前朝太子还活着,不然因为有这样的希望,屠蒙大概还不至于死这么快吧。
“于是,我就开始等着,等父亲死了之后,我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露浓,你不知道,这个秘密在我心里埋蔵了这么多年,我都快被它给逼疯了!”
嫣皇后狠狠瞪着杨雪,眼神开始变得狂乱。
她太需要怈,不然她真的会疯的!
“我、我想我明白你的感受。”
杨雪有点儿害怕,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子。
万一嫣皇后起狂来,她要不要把人给打昏啊?
做为女儿,她当然不希望父亲死,一个人长到再大,五十岁也好,六十岁也罢,在父⺟面前,就永远是孩子。
当有了事情的时候,有父⺟可以相询,绝对是最幸福的事。
对于幼年失⺟的嫣皇后来说,父亲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是,先皇和先皇后无辜枉死,我父亲罪孽深重,我也想尽早说出事实,好还先皇后白清!我就希望父亲快些、快些死,也快些让这真相大白于天下!”
所以,她是个不孝的女儿,因为没有哪个做儿女的盼着自己父⺟死的,她就是被这两种念头不住地击撞着⾝心,每曰每夜苦不堪言,几乎就要支持不下去!
更所以,屠蒙这一撒手而去,她虽觉得悲伤,更多的则是解脫,⾝心的解脫!
“那个…皇后娘娘,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太、太痛苦了,凡事都有定数,做人嘛,有时候还是得信命。”
说起来杨雪并不是个信神的人,但在某种情况下,有些事情真的很没有办法解释。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是没错,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到底抗争不过老天爷。
“是的,露浓,你说的对,人若要逆天而行,总会遭天遣的,就像…七儿一样。”
说到这个短命的女儿,嫣皇后⾝心一震,刚刚停歇的眼泪再次狂涌而出。
“皇后娘娘,王妃她是为了救我才…”
说到这个,杨雪简直愧羞到无以复加,枉她还会武,又是医道⾼手,却要洛知仪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来救,太夸张了吧?
不过,她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洛知仪明明恨她恨得要死,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
这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不,露浓,我说过,那不是你的错,七儿她一早就想寻死,我劝不了她。”
嫣皇后疲惫之极地挥挥手,根本没打算怪杨雪半分。
可她说出来的话也太吓人了吧?
“什、什么?!王妃她…”
早想寻死?!
“呵呵,”嫣皇后再笑,満含嘲讽的“你很吃惊吗?露浓,渊儿他应该跟你说过知涵的事,是吗?”
“是。”
杨雪直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僵硬着脖子点了一下头。
“那就是了,那天知仪跟我说,她对渊儿说出了真相,渊儿恨她,她已不再奢望得到渊儿原谅,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洛知仪只知道自己痛苦,想一死求得解脫,却丝毫没有替嫣皇后想过。
她是她的女儿,她唯一的女儿,她就不想想,若是她死了,⺟后该怎么办!
“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和七儿对不起知涵,对不起渊儿,可是…露浓,我这个做娘亲的,总会为女儿多想一些,你明白吗?”
天下娘亲疼爱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哪怕这样做的后果会伤害到别的人,杨雪也实在不忍心责备这个伤透了心的⺟亲了。
“奴婢明白。”
她点头,心头如庒千斤巨石,说不出的沉重。
“可我心里还是会觉得愧疚,知涵死得太惨,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她来怨我,为什么要对渊儿隐瞒真相,我、我又要担心父亲,又要维护七儿,我、我真的很累…”
如此看来,嫣皇后还真是不简单,有这么重的心事,却还可以表现得云淡风轻,冷静镇定,这份隐忍真的非常人可及。
“皇后娘娘,你也不用太自责,有些事情、有些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改变,你想太多也没用。”
杨雪下意识地掐紧了手,她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说什么都是错的。
“是的,这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改变,我替父亲和七儿承担着罪孽,又为他们包庇着罪恶,所以到头来,我活该失去他们,我又怨得了谁?!”
嫣皇后痛哭失声,却又自嘲地笑,杨雪看不得她凄惨的样子,双唇一张一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转⾝飞快地奔出房去了。
嫣皇后应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