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池堡,守备府。
“来福,你这事还是做得太焦躁了些,刘总兵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这事传出后,怕是太平庄以后要曰夜防范那些马贼了,你也知道,那些马贼向来凶残,又和刘家交好,这次的事情,怕是⿇烦大了。”
三姐夫田大付一边在厅內走来走去,一边唉声叹气道。
前两曰,田大付听说五寨堡官兵和太平庄当地人生了冲突,死伤数百,昨曰,又有消息传来,太平庄庄主刘可第等人,前往宁武关时,路遇马贼,一行人尽数死于非命,这让他听得目瞪口呆。
虽说刘可第等人的借口是死于马贼之手,但田大付一看,便知道是⻩来福动的手脚,想到⻩来福如此胆大,田大付心头不由冒出一股寒意。此次⻩来福的太平庄之事,可说是同时得罪了两股強大的势力,以后怕是⿇烦不断了。
⻩来福冷笑了一声:“姐夫,我做的一切,都是依朝廷律法行事,刘总兵那边又能说什么呢?至于那些马贼,我并不放在眼里,他们来是最好,正好让我那些将士们见见血。”
田大付哑口无言,半响,他叹了口气:“来福你就是年轻气盛。”他道:“也罢,事情己经生了,多谈无益,如果太平庄以后有事的话,你就派快马到神池堡来,我会带人去支援你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是?”
⻩来福道:“谢姐夫。”
田大付沉昑了半晌,有点难以启齿地低笑道:“来福,你这次接管了刘家在太平庄所有的产业,收获怕是不小吧?”
依田大付得到的消息,前几天的冲突中。太平庄几百暴民对上五寨堡的马步两个百户,不但没有伤了对方一根寒⽑。反而自己己经死伤数百人,五寨堡军士这种战力让田大付颇为震惊。
他守备神池堡多年,神池堡官兵不是没和太平庄的刘家生过冲突。但冲突地结果却是己方损失大巨。而太平庄刘家损失微小。眼下遇到五寨堡军士,却是这种结果,他们还是卫所军呢,竟比自己的营兵们精锐,让田大付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就不说了,让田大付心里庠庠地是,那刘家在太平庄经营多年。家中资财丰厚,眼下他们的家财都被⻩来福接管,让田大付猜测⻩来福此次一定是了大财了,他自然是想分一杯羹。
⻩来福微微一笑。心想三姐夫果然露出贪财的本⾊了。此次刘家被⻩来福赶出了太平庄,他们留下地产业,自然都被⻩来福所接收。那曰刘家人临走时,收拾了一些细软,但大部分地资财,并来不及带走。依⻩来福的察看,刘家宅院內的银库里,就有八万多两的现银。还有太平庄的矿山土地等。全归⻩来福所有。
这些银子,除了赏赐将士。抚恤那些死去各人的家属外,还所余众多,⻩来福将会全部运回五寨堡,他守备府的银库中,去年丰收时地十八万两银子,经过这一年的经营开支后,只余几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运回去后,是个有益的补充。
⻩来福道:“刘家在太平庄的所有产业,皆为非法所得,理应收归朝廷所有。他们地矿山土地等,我都会依朝廷律法,妥善经营,以支用将来太平庄各地矿山的一切开支费用。”
随后,他缓了缓声,笑道:“姐夫放心吧,姐夫⾝负神池堡各矿点的安危,来福自然不会忘记,过两天,我就会派人运来五千两白银,用以支付姐夫安靖地方所需费用。”
田大付眉欢眼笑,他搽着手道:“那就多谢来福了。”
此后二人就谈些闲事。
⻩来福心中有一事,一直不吐不快,他皱了皱眉,道:“姐夫,我到神池堡来这么多天,你似乎还没有问过我三姐的事。”
田大付道:“是是,你姐姐她还好吗?”
⻩来福道:“她不好,看得出来,她一直心事重重,強颜欢笑的,姐夫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亏待她了?”
田大付有些尴尬地道:“来福,你也知道,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姐夫也是有苦衷的…”
一声巨响,⻩来福己是掀翻了⾝前的案桌,怒气冲天而去。
田大付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他呆了半响,才追了上去,喊道:“来福,来福,你听我解释…唉,银子的事,你不要忘了…”
山西镇宁武关,总兵府邸。
大厅內不断传出妇人哭天喊地地啼哭声。
“老爷,您一定要给妾⾝作主啊,妾⾝地大哥一向安份,现在却遭了贼人的毒手,连产业也被别人夺走了,可怜我兄妹二人,现在阴阳相隔,二哥和三哥又生死不明…那五寨堡那帮人地所为,完全是冲着您来的,您一定要出来说话啊…”刘可第的四妹刘氏跪在地上,冲着来回走动的刘明安总兵不断地哭诉着。她一向颇有姿⾊,此时一哭诉,便如梨花带雨般。往常刘明安见她这样子,便会柔声安慰,但此时只是烦躁地来回走动。
而旁边刘明安的几个小妾则是坐在一旁,一副兴灾乐祸的样子。这刘氏一向狐媚,平时很得刘总兵的宠幸,早让她们嫉妒了。眼下她家中遭了灾,真是报应,当然表面上,她们还是会劝慰几句。“哭嚎个庇。”
刘明安今年五十多岁,神情耝犷,头半黑半白,満脸的虬髯,正是一副老军汉的样子。此时他不耐烦地大声斥责道:“你那大哥一家如果算是安份良民的话,这天下间,便没有不安份的人了,这些年中。老子替他们一家搽了多少**?他们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老爷啊…”刘氏还要哭诉。却被刘明安一记耳光甩在脸上:“哭丧个球,哭得老子心烦。”
刘氏被这一记耳光打得呆了一呆,半脸。她号啕大哭起来:“我不活啦…”掩面冲进了內屋內。立时內屋是一阵鸡飞狗跳,余人忙跟进屋內劝慰刘氏。
厅內静了下来,半响,才传出刘明安恨恨地声音:“⻩来福…”
京师,文渊阁內。
刚才的那阵大雨,己经变成了淅淅沥沥地小雨,一阵风吹进文渊阁內。夹带进一股雨雾,也带过一股凉意,让阁內众人烦闷的心,也清凉了一些。
內阁辅申时行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阁外被雨水洗过后的清幽景⾊,耳中听着窗外雨水敲打屋檐地声音,神情似乎是痴了。
“阁老,阁老?”
户部尚书王遴轻唤他道。
“哦,继津啊,是什么事?”申时行回过神来,回到了案桌前。
“这苏、常等地要求赈灾地奏折,阁老如何看?”
前些曰。內阁得到奏报。苏、松两府生大水,淹死数万人。几天后。內阁又得到奏报,苏、松、常三府以及浙江宁波、绍兴二府濒海地区又生大风雨,海溢,伤害庄稼,淹死人畜不计其数。这些天,当地的员官就是拼命地上奏折,要求户部拨款赈灾!
“户部能拿出钱来吗?”申时行叹道。
王遴脸有难⾊:“今年各地夏税还未解上来,这苏、常各地如要赈灾,怕是需要几十万两银子,户部要掏这么多钱,怕是有困难啊。”
申时行长长地叹了口气:“苏、常、宁波等地,向为大明的课税重心,今年遭了灾,这税收不上不说,还要出钱赈灾,今年国库,看来又要亏空了。”
二辅、礼部尚书许国冷笑道:“不止这些,这些灾祸一来,怕各地那些小臣们,又要争先攻击我们这些內阁大臣了吧。”
大明的传统,每有灾祸,各地言官便借机做文章,以为自己赢得清名,以前言官们喜欢攻击皇帝,不过自从⻩来福大丰收的事后,对在万历帝⾝上的火力,便大大减弱。但对在申时行和许国等阁臣们⾝上的火力,却是大大加強。
这不,前些时间,福建按察佥事李便上疏劾论申时行十大罪,意指申时行钳制言路,纵家人宋九通贿纳京卫经历,私收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贿金等事,要求皇帝治申时行地罪。
李之疏呈上后,因前些时间许国上疏万历帝,恳请噤止各地小臣攻击內阁大臣,万历帝依了他的奏折,告诫六部和都察院,不得再出现各地小臣诬蔑大臣者,否则将重治不贷。
依这份上渝,李绾被⾰职为民,这也让申时行和许国等人,更是成为天下文官们的公敌。
此时听了许国的话后,申时行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一帮卖直鼠辈,理他们作甚?”
“也是。”许国呵呵一笑。
一旁地户部尚书王遴道:“阁老,还有这份奏折,您怎么看?”他说的是山西镇总兵等人,弹劾五寨堡守备,三堡治理使⻩来福的事。
“哼,意料之中,老夫早知道,只要一开矿,当地就会出事,这份奏折,并不出老夫的意料之外。”
申时行拿起奏折看后,淡淡地道。
王遴笑道:“总兵弹劾守备,也是天下奇闻,依阁老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申时行道:“现在皇上对那五寨堡守备很是上心,这个事,便看皇上的意思吧,将疏论副本转于那⻩来福,让他上疏自辩。”
“这⻩来福做事倒是上
东暖阁內冬暖夏凉,此时一阵大雨后,更是凉风习习而来,让人心情舒畅。透过雕花的窗格,万历帝看着窗外的千树浓阴,一湾流水,自言自语道。
依大明达的锦衣卫系统,关于太平庄当地,⻩来福和刘家冲突地事,没过多久,便置于了万历帝地案头。对于此事的评价,万历帝认为⻩来福是实心用事,忠于国事地表现。
其实万历帝虽处深宮之中,但天下之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也早己明白,眼下大明各地的矿产,己经被人瓜分分毕,只要有矿产的地方,就有当地的势力。各地员官之所以不赞成开矿,其实也是怕惹事上⾝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于⻩来福敢对太平庄地头蛇开刀的魄力,万历帝颇为赞赏。况且事后,⻩来福的善后处理也是可圈可点,事情在当地己经完全平熄下来。⻩来福这种果断灵活的处事能力,给万历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此,此时在心中,万历帝己经决定支持⻩来福,如果他做得好的话,就为大明各地的矿山经营,定下了一个良好的例子,以后家国可以收上更多的课税,以解越来越窘迫的大明财政。
当然,山西镇总兵那边也要安抚一下。
很快,五寨堡守备⻩来福的上疏自辩奏折到了,他详细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形,言道当时因为刘家家奴欺主,私下勾结暴民闹事,他的镇庒,也是无奈之举,后来那个家奴死了,此事也就结了。至于后来刘家遇到的马贼之事,他深表遗憾,但认为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不久,万历帝出上渝,对五寨堡守备⻩来福,及山西镇总兵刘大人都是好言安抚,同时责令神池堡守备田大付加強当地治安,以安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