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换了一⾝便服,来到朱正⾊的营帐中,就算⻩来福是副总兵,也需要经过种种复杂的盘查,最后才到朱正⾊的帐內,而且江大忠等亲随家丁,还要留在帐外。
果然⾼级文官待遇就是不一样,在朱正⾊的营帐內,还布置有一个书房,古香古⾊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气氛就是不一样。
帐內没有别的人,只有朱正⾊含笑地坐在一张书桌旁看着⻩来福,他也换了一⾝的便服,三络长须,很有儒雅文人的味道。
在此时的大明中期,就是一镇总兵,见了巡抚,总督之类的文官,也要跪下磕头,更不要说⻩来福只是一个副总兵了。⻩来福没有迟疑,他跪下向朱正⾊磕头道:“末将⻩来福,见过巡抚朱大人。”
朱正⾊等⻩来福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才伸出手道:“此时并末谈军务,⻩将军何必多礼,请起吧。”
⻩来福心中大骂:“没有谈军务…不用多礼,那你还看着我磕头?**!”
面上,⻩来福却是満面笑容地起来,道:“巡抚大人宽厚,只是末将却是不可失礼。”
在朱正⾊赞许地点头时,⻩来福话风一转,道:“未知朱大人招末将来,所为何事?”
朱正⾊抚须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招⻩将军前来聊聊。他指着旁边的椅子道:“来,坐坐坐,在老夫这,⻩将军千万不要拘束。”
⻩来福谢过坐下后,朱正⾊道:“老夫也看过⻩将军带的兵马,果是虎狼之师。有⻩将军这样的兵马,真乃是朝廷之福啊。”
⻩来福道:“大人过奖了,勤于任事,苦练兵马。这乃是末将的本份。”
朱正⾊点了点头。话风一转。道:“未知⻩将军对眼下这场战事如何看法?”
⻩来福道:“朝廷大军云集。用不了多长时间。宁夏贼总会平定。最重要地是平乱后地家园重建问题。”
朱正⾊觉得⻩来福说话很新鲜。他指着⻩来福笑道:“说得好。⻩将军是说到老夫心里去了。”
他叹道:“纵观此次宁夏边军之乱。归其原因。还是宁夏镇缺粮少饷之故。如果边军粮饷充足。想必不会有此次之乱。只是宁夏地方残破。朝廷又用度紧张。拨粮拨饷。也是有心无力啊。老夫⾝为宁夏巡抚。将来要接这个乱摊子。也是头疼。”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地头。⻩来福也是沉昑起来。⾝为后来人。他当然知道大明以后地财政情况。约从明中期起来。大明财政总收入一年约有三千多万两银子。看起来不少。这过这其中由央中支配地。只有几百万两银子。余者都由地方府政和各军镇分配了。
特别是各边镇。更是吃钱大户。北方多个边镇。到了万历年时。平时没有战事。一年地粮饷等各种支出都要八百多万两银子。其中三百多万两由央中支出。另外几百万两由当地各省和军屯解决。
比如说宁夏镇,共有马步官军七万余人。一年的粮饷是六万余两,不过这里的粮饷指的是京运年例银。一镇官兵,如果只有这么几万两银子是决对不够用的。余者还有折⾊银十万八千余两,民运草一百八十三万余束,屯粮料十四万八千余石,这些都是由宁夏镇附近各州县负责运送供给。
还有⻩来福所在的山西镇,一年主兵,客兵银需要20万两银子,这指地也是京运年例银。此外还有屯粮二万八千余石。折⾊银一千余两。草九万五千余束,民运本⾊米豆二万一千余石。折⾊银三十二万二千余两等。这些都是靠山西省当地,或是从其它遥远的省份多个州县押解过来地民运粮饷。
大明边镇的供粮系统非常复杂,可说是盘根错节,一个府县,可能输送食粮及银两于十几个不同的军堡卫所。一个卫所,也可能接受十几个府县送来的粮食和银两。不过百年来下,倒形成一个稳定的供应粮饷的系统。
如果风调雨顺时,加上边镇自己可以有一些军屯,这个边镇粮饷供应系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随着天灾及土地兼并,还有种种原因,北方各省及边镇财政越来越靠央中供给,最后造成大明央中财政入不敷出,最后破产。
⻩来福是知道历史地,以后的户部拨款,只会越来越困难,只有北边各省经济恢复,或是边镇屯粮能自己解决,才能走出这个死循环。
而且⻩来福知道,宁夏镇的地理环境还是不错的,靠近⻩河,拥有多个平原湖泊,灌溉方便。就⻩来福知道的宁夏镇城周边,后世叫银川市地地方,就拥有耕地面积一百多万亩。还有⻩河南岸的灵州城,后世称灵武市,也拥有耕地面积四十多万亩。
这些地方都是宁夏引⻩灌区的精华地带,从汉武帝时期,各代就开始经营,拥有非常完善和达的灌溉系统。只要能好好地利用起来,养活整个宁夏镇的军民完全不是问题,根本不需要朝廷拨出那么一点的银子。
想到这里,⻩来福道:“朱大人,宁夏乱起,地方残破,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将来重建后,很多东西可以重新洗牌,或许可以解决宁夏镇缺粮少饷的问题也说不定。”
朱正⾊道:“⻩将军和老夫想的一样,久闻⻩将军在山西镇屯田得力,很有自己的心得。未知在宁夏镇屯粮,⻩将军有什么好地办法?”
⻩来福沉昑道:“末将曾有观往曰邸报,言宁夏镇极盛时,一年可屯粮一十万七千七百三十石,屯草二十三万五千二百束。此外便是各省的民运税粮,还有每年的京运年例银。”
⻩来福微微一笑:“宁夏镇全镇,土地众多,灌溉引水方便,极盛时才屯粮区区一十七万石,就是我山西镇五寨堡一堡之地。一年屯粮也几倍于此。”
朱正⾊轻轻地咳嗽一声,不过没有说话。
⻩来福道:“此后宁夏镇屯粮更是每况愈下,当然,这里面也是原因众多。往年极盛时,是因为边备振举,夷虏不敢犯侵,故人得以肆力农亩。收成颇多。又遇开中引盐,易于上纳粮草。官商两便。以后边备渐弛,夷虏不时犯侵,以致屯种业失田土抛荒,粮额亏欠。加以民运税粮,有司追征不力,年积欠数多。边粮越缺乏。”
朱正⾊听得很仔细,他看着⻩来福的脸,眼中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来福道:“当然,民运税粮不力,我们也不能怪老百姓不是。眼下年景不好,小民们也活得艰难啊。指望朝廷拨款也是艰难。最重要的是,军屯要跟上去,才是解决军队粮饷的最根本问题。”
朱正⾊点了点头。
⻩来福道:“我想大明各边镇展到现在,都和末将所在的山西镇相同。或是连年⼲旱,以致于大批的军田抛荒。或是军户良田为各个军官所占。或是军户良田为民户所占。或是军户良田为地方豪強所占。军田不重新回到军户们地手中,屯粮就是无望。”
朱正⾊皱眉无语。
⻩来福微笑道:“当然了,那些被民户及地方豪強所占地军田,想讨回来的话。可说是非常地艰难。不过此次宁夏边军作乱,将来平乱后,作为乱贼,大多数军官们的田地会被充公,还有那个贼拜,听说他的家族中,就占有宁夏边军十几万亩的良田土地。将来这些土地,可以重新分配给军士们,让他们屯粮纳粮。当然了。这远远不够。末将从宁夏镇一路而来,现各地荒地众多。只要开垦起来,有水灌溉,这些荒地都可以成为良田,沿⻩河一线,至少可以增加百万亩地良田地土。”
⻩来福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朱正⾊终于道:“⻩将军所言甚是,开垦荒地,这是老夫早就想做的是,只是近年雨水稀少,水源越来越匮乏,大量地良田无水可引…”
说到这里,他想来了,他道:“听邸报上而言,⻩将军在山西镇,是靠打地下灌井是吧?”
⻩来福道:“不错,近年来虽雨量减少,地表无水,但地底下,水源还是非常丰富的,特别是这宁夏镇一带,末将敢肯定这里地下水非常富有。只要打出相应的灌井,足以灌溉众多的田地。”
他想了想道:“如朱大人需要的话,末将回山西镇后,可以遣派一些打制灌井的熟练工匠前来,协助朱大人打井。”
朱正⾊微笑道:“那敢情好。”
他叹了口气道:“打制灌井是一方面,最重要是,如何将⻩河之水引用上来。⻩河两岸地荒地众多,如有河水灌溉,这些荒地将来都可以成为良田。”
他皱了皱眉,道:“只是河⾼地面两丈,引水不便,该如何做呢?”
⻩来福心中一动,他是知道⻩河入进宁夏镇的情况的,由于⻩河水入进银川等地平原时,河床宽坦,水流缓慢,泥沙便大量淤积,使河床平均⾼出两岸地面几米以上,成为地上河,和开封,华北平原等地差不多。
地上河形成后,河床不断上升,两岸地区每逢汛期便面临着洪水的威胁。除了水患不断外,灌溉引水,也非常不便。不过在历史中,朱正⾊治理宁夏⻩河水患,还有灌溉引水时,找到了自己的办法。可能现在还没有这个灵感。
当下⻩来福道:“末将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朱正⾊道:“⻩将军请说。”
⻩来福道:“末将试想,宁夏⻩河是地上河,有一定地水庒,可否利用装粮食的瓷瓮,将瓮底打穿,对接起来,建成联跨⻩河的虹昅管道,这样便可把⻩河水调出堤岸,使无数荒地变成了良田。”
朱正⾊皱眉想了想,忽然他眼前一亮,⻩来福说的什么水庒,什么虹昅管道他不明白,不过用瓮底对接,调水出堤,他却是明白。大明朝时,这个知识,也有相应的明朝说法,⻩来福不知道,不代表朱正⾊就不知道。
当下他喜道:“妙啊,妙啊,这个方法好,这个方法可行。”
他按纳不住內心的激动,站起⾝来,搽着手在帐內走来走去,最后他来到⻩来福跟前,道:“⻩将来,你这个法子,可是活民无数,怪不得人称你为粮神,果是奇思妙想不绝。”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来福心想:“你不知道,这个法子,在历史上,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他正⾊道:“朱大人何出此言,这个活民良方,不就是大人自己想出来的吗?”他夸张地道:“末将可以想象得出,将来朱大人依法实施后,调水出堤,让无数的荒地变为良田,百姓争相称颂大人为万家生佛,并为大人建立生祠,青史留名,就在当下。”
朱正⾊更是激动,哪个文官不好名啊?特别是青史留名地名。
看着⻩来福谦虚低调,将好处毫不犹豫地让给自己,朱正⾊一时有些哽咽,他一下子说不出什么,只是拍了拍⻩来福的肩膀,道:“好,好,⻩将军果然是…我很看好你…”当晚,朱正⾊一定要留⻩来福在帐中吃晚饭,就算城下大军经常吃不饱,但到了朱大人这个级别的,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晚宴丰盛雅致。宴中,朱大人连连劝酒,⻩来福也放怀痛饮。
最后⻩来福告辞出来时,被风一吹,他的酒意散了一大半,他呼了一声,心想:“妈的,应付这些家伙,比打一仗还吃力。”
万历二十年六月二十七曰,公元1592年8月4曰。
离⻩来福领大军来到镇城下七曰后,到了这天,三边总督魏学曾和甘肃巡抚叶梦熊等人,关于是战还是抚的决议终于争出输赢,或许是魏学曾风闻万历帝对他招抚的议决很是生气,他不敢再坚持招抚的议决,而是决定继续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