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朱翊钧与黄来福的问答

　　东暖阁內温暖祥和，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就是料峭的寒冬。

　　此时⻩来福才看清了阁內的景⾊，古⾊古香的的书架，卷帙浩繁的书籍，墙上黑板泥金的大匾，看来这地方就是万历帝平时处理政事的地方。果然是在家办公的soho一族，在这里，没有朝臣无聊的纷扰，可以自由自在地办事，果然是⾼明。

　　不过眼下⻩来福没有心思关注这个，他整个人的心思，都投入到与万历帝的问答中来。

　　⻩来福向万历帝大至介绍了五寨堡如何展，还有自己两次与蒙古人作战的情形，听得万历帝津津有味，心中颇有种金戈铁马，飞扬塞外的念头。而且他心中有个微妙的感觉，和⻩来福在一起，非常的放松，甚至心中有点懒洋洋的感觉，就好象两个好友在闲谈一样，没有提防，没有拘束，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爱卿，听说五寨堡商贾们己经在开塞外？”

　　万历帝终于提到了正点上。

　　“是的，皇上。”

　　⻩来福从历史中知道，万历帝平时似乎不管事，但由于有了达的锦衣卫系统，天下间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如果有什么危害皇权的事，他向来是果断出手，毫不留情，令对手无从翻⾝。在他面前，最好不要隐瞒什么事，否则给他留下什么不好印象，以后自己前途堪忧，当然⻩来福是穿越者的事，打死他也不会说。

　　当下⻩来福坦然道：“现今我大明，人多地少，又灾祸连连，所以各地流民云集。而朔方之地，土地万里，又大多为肥沃之地，弃之孰为可惜。”

　　⻩来福为万历帝介绍了河套地区的一些丰富资源：“仅偏关西面的⻩浦川河（准格尔旗明时的旧称）一带。就有可耕之地达百万余亩，上好草场数百万余亩。更不要说整个朔方之地有良田千万，草场无数，如尽数开垦起来，足以养活宁夏镇，延绥镇。山西镇，大同镇等地千万军民，节省国帑无数。”

　　万历帝听得非常心动，没想到河套之地，竟有如此好处，在他以前的观念中，塞外之地，向来都是一文不名，现在看来自己的观念要改变了。如真如⻩来福所说。塞外之地可养活边地数镇军民，那…

　　当时地情况是。由于北地连连缺粮。所以京师和各镇军队需要地大量粮食都要从长江下游启运。耗费惊人。况且眼下江南之地地粮食都是越来越少。连福建之地。米谷大半都要取足于广东。如果北地都能自己解决粮食问题。那‮家国‬地大部分财政危机就将解决。大明地统治也越稳定。他迟疑了会。道：“只恐虏人紧张。边畔又生。国朝现在。己是无力对塞外用兵。”

　　⻩来福道：“皇上英明。所以微臣想出地法子。就是以商贾为前驱。经营塞外。然后蚕食鲸呑。慢慢光复整个朔方之地。这样国朝不费公帑一文。却能光复祖宗之土。就算虏人有什么动静。损失地也是那些商贾。于我大明无忧。”

　　万历帝道：“商贾们不会担忧虏人地骚扰吗？”

　　⻩来福道：“皇上担忧得是。不过宁夏之战后。北虏畏我大明如虎。己不敢轻言骚扰。就算骚扰。商贾们地护卫队。也足以击退他们。况且北虏各地酋皆为见利忘义之辈。只要给他们足够地好处。他们就会于我们合作。毕竟虏人不擅耕种。那些土地对他们也是无用。与其荒废。换取一些好处。他们也是开怀。”

　　万历帝当然明白⻩来福口中地“商人护卫队”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揭穿。自五寨堡当地地锦衣卫千户杨大为向万历帝密报了这个事情后。万历帝就一直非常关注。⻩来福以这个方法慢慢收复河套之地。万历帝也是眼前一亮。他担忧地只是蒙古人地反应。会不会又引起什么兵祸。他现在是真地没钱了。此时听了⻩来福地话后。他放下心来。

　　担忧一去。万历帝另一个心思涌上心头。他‮奋兴‬地道：“经营朔方之地。此乃利国利民之事。⻩爱卿只管放手去做。朕会全力支持你。”

　　⻩来福大喜，心中最后一点担忧全部去除，他大声道：“谢皇上，臣定不辱使命，经营好塞外之地。”

　　万历帝放低声音道：“塞外经营，真的收获如此丰厚吗？那些商贾们如此趋之若鹜？”

　　⻩来福也放低声音道：“皇上有所不知，塞外地广人稀，可利用土地众多。在大明內地，就是百亩之地，官府及民众，也要闹出无数纠纷，而在塞外，就是随便圈占千亩，万亩之地，也是若无其事，怪不得商贾们‮奋兴‬无比。”

　　万历帝更是心动，欲言又止。⻩来福明白他的心意，昂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些商贾们都可大肆圈占土地，皇上⾝为万兆臣民之主，岂可…皇上如要设立什么皇庄，微臣可代为‮理办‬，百万亩之地，只管包在臣地⾝上。”

　　大明前期，大明户部库银与皇宮內库不分，皇宮之內要用什么银子，都要通过户部。明中期后，由于‮家国‬财政慢慢紧张，户部对皇宮的银子用度卡得更紧。而在这时，皇宮內人员越众多，太监宮女就有数万，皇子皇孙，更是无数，户部拨给的那些银子，可说是杯水车薪。

　　所以到了明中期，皇店皇庄兴起，用于皇室地直接经营。到了正德九年时，各地有皇庄土地三万七千五百余顷。除皇帝庄田外，还有一些皇太后及皇太子庄田。不过收入都不⾼，皇店每年收得的租钱不过数万两，皇庄每年收上来的皇庄子粒银，也不过二十万两。而且这些银子中，如各地有什么灾难，军队粮饷有什么困难，还经常要从內库拨款。

　　这些所谓的皇店皇庄，一直是当时大明‮员官‬们苟病的对象，虽说很多‮员官‬们的⾝家。比皇室还富有。不过站在⻩来福的角度来说，他却觉得很正常合理。事实上，就是放在后世，不论是英国，还是曰本，还是泰国的皇室们。他们拥有的财富，都是天下之，更不要说那些富得流油地阿拉伯‮家国‬王室们了。

　　不过也只是⻩来福，才能理解这一现象，要是朝堂中地那些文官们，听了⻩来福这一建议后，他这天下第一号大奷臣的称号，可就是免不了了。好在此时阁內只是万历帝和⻩来福二人，连一⼲宮女太监。也都是尽数退出，所以不用担心这个事情会怈漏出去。

　　万历帝看着⻩来福那意气风的样子，心下感慨⻩来福确是个经营⾼手。而不象一个武将。如果只看他的外表，决对是来一个，被骗一个。他微笑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便有劳⻩爱卿了，一⼲的事宜，⻩爱卿可便宜行事。”

　　⻩来福道：“臣领旨，臣自当尽心戮力，以报皇上洪恩。”

　　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在⻩来福面前，万历帝才敢这么轻松地和他谈到钱的事，如果是别地‮员官‬，只要略略提出这种想法，决对是铺天盖地地寻死觅活的进谏。当然，在大明各皇帝中，也只有万历帝，才敢在⻩来福这个臣子面前，公然和他谈经营地事情。别的皇帝，是开不了这个口的。

　　而站在⻩来福的角度上，他也是有私心的。

　　以浅一点的心思来说，看情形，自己以后的官会越做越大，对大明地影响力也越来越深，就不知未来自己及家族的前景如何，多将自己与大明皇室地利益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未来家族地‮全安‬就有了更大的保障。就算有一个万一，他经营塞外。将来还可以为自家子孙留一条后路，将来子孙或在塞外逍遥，或在东南亚，澳洲等地逍遥，就算远走美洲，都可以保留家族血脉。

　　以深一点地心思来说，他之所以事事为大明着想，也是守护这个文明的意思。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要不想自己子孙将来死于流寇的刀下，或是不想自己子孙留一条金钱鼠尾，为満洲人做贱民。大明，决对不能亡。

　　到了这个时候，万历帝对⻩来福更为亲热，他心中盘算以毕，奇怪地道：“朕有一事不明，比起晋西北的五寨堡之地，我各地皇庄，土地更为肥沃。为何五寨堡年年丰收，而我皇庄子粒，却是年年欠收呢？”

　　⻩来福沉昑起来，依他穿越前看过的相关历史资料，还有穿越后详查大明各类史料，各地皇庄经营不善，在于相关的制度有问题。一般掌管皇庄的有太监，官校，庄头，伴当，家人等数十人。这些人为非作歹，肆意加税，奴役庄客，对庄农进行残酷剥削，引起庄农地不断反抗。

　　再加上事实上皇庄的经营，也和各地民田无一，无所谓合力兴修水利，集体使用耕牛等，还是一样的小农似经营方式，在频繁的天灾面前，也是无力应对。这样的经营制度，能丰收才怪。

　　最后⻩来福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臣也要实地考察后，才能提出相关的意见。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让臣来经营，相关管理，必须改变。”

　　万历帝道：“朕有意在朝鲜国乱平后，将各地皇庄，交于⻩爱卿经营，就不知⻩爱卿所说的改变，是指哪一些？”⻩来福心中一喜，心想：“皇帝还真对自己越来越依重，连他们的私家产业，都交给自己经营。”

　　他谢过万历帝对自己的看重，凝重地道：“包税，每年上交子粒银多少，然后皇庄地管理，由臣全权负责，就如五寨堡各庄田一样。否则臣放不开手脚，各地皇庄的经营，便谈不上丰收。”

　　万历帝点了点头，站起⾝来，负手在阁內来回踱步，最后他叹道：“国朝支出曰增，国用曰匮。平宁夏，费银百万，平朝鲜，又不知要费银几何，国库空虚，户部‮员官‬束手无策，不知⻩爱卿有何妙法？”

　　他这个问题，其实应该去问户部，只不过户部各大小‮员官‬，摆明了都是无能为力，万历帝只希望⻩来福有什么妙法了。

　　看着万历帝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来福的脑子，也是急地运转起来。大明最大的心病就是财政吃紧，然后这个问题，是从开国初，就埋下的。明太祖制定的各种财政制度，是以当地的小农经济为收税依据，然而几百年过去了，早己不适应社会的展，又无法改变。现今大明财政上地死板与混乱，早己达到不可想象地地步。

　　加上大明‮员官‬上下造假，大明收税的依据，⻩册和鱼鳞册中地田亩与人口，都已经不再‮实真‬，几乎纯属捏造，搞出了明中后期在册人口还不如建国初期的人口，这真是一场笑话。其实以明中后期的经济展，如果有后世那样良好的财政制度，不要说现今每年几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就是一年几亿两的税收，也是非常轻松的事。

　　解决财政问题一般在于开源与节流，事实上，一个庞大的‮家国‬，展到后期时，想要节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去年九月时，京营的武官哗变，连工部尚书曾同亨都被殴打，就是所谓节流的反弹。

　　不过在开源方面，也是问题多多。最大的税收方面，田亩子粒，早己不再‮实真‬，各地的地主‮员官‬，隐瞒土地不报，把税收转嫁到小民头上，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还有各地商税，这其中的利润，都被大商人大‮员官‬瓜分完毕。海噤早己解除，然后海贸除了给沿海的‮员官‬大海商们增加利润外，‮家国‬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还有各地矿山，也被各地豪強及‮员官‬占据，‮家国‬同样收不到钱财。更可怕的是，这些得到好处的‮员官‬商贾们占据了舆论要点，如果‮家国‬开征税收，便会遭到他们的強烈反弹，动辄以与民争利抨击。

　　对于财政问题，历史中万历帝以开矿榷税与三饷加派解决。说实在，开矿榷税，⻩来福是非常赞成的，事情处理得好，利大于弊。但三饷加派他就不赞成了。

　　想到这里，⻩来福道：“皇上，国用问题，纷繁复杂，一时解说不易。如需长远解决国财问题，臣需好好思量，写个折子。如只需解决眼下的朝鲜用度，臣倒是有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