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定三年四月,楚州老城,当第一抹朝霞映在城墙上的时侯,观风门(东门)外已是人头攒动。崇捷崇锐军的兵士们正在和亲人做最后的道别。虽然其中大多数人已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历,但他们那种对亲人的不舍和担心,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反而一次比一次浓烈。尤其是这一次,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次,他们的亲人出城要对付的,是比他们多上一倍多的強敌。
一位⺟亲正默默地看着儿子的脸,似乎想让这一幕永远印在脑海里,父亲则忙着为儿子的装备做最后的检查,时不时地在儿子⾝边嘱咐一声。一位妻子含泪挽着丈夫的手,让他为还没出生的孩子取一个名字。一位几岁大的孩子在⺟亲的怀抱里,哭喊着要爹爹。一位新婚妻子与丈夫临别时,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默默地留着泪…
“娘亲,爹会回来吗?”一位小女孩抬起她幼稚的脸,望向正牵着她的手的⺟亲。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望着正要离去的丈夫,⺟亲握了握女儿的手,昨晚夜一没睡,让她多了一圈黑眼眶,一抹愁云爬上了⺟亲秀丽的脸庞,两鬓不知何时,已多了几根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白发。
王承回头深深地望了望不远处的⺟女俩,眼神中带着无限的不舍和眷恋。然后毅然转⾝跨上战马,走进了队伍。
碧云天,绿叶地,北风吹得“余”字大旗烈烈作响,伴随着脚步声、马蹄声和金属碰撞声,三万余人排着首不见尾的长队蜿蜓北上。我骑着马,带着二十名骑兵在队伍旁走走停停地观察着,这二十名骑兵是余玠调来专职保护我的。呵呵…以前都是我保护人,现在终于尝到了让人保护的滋味了,刚开始还觉得这种受人重视的感觉还不错,但没过多久就觉得不自在了,毕竟去哪都要拖着一条“尾巴”的生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的。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询问,我终于大慨地了解了宋军的编制。宋军的编制都是以军、将、部、队序列编记,其统兵官分别为统制、统领,正将、剔将、准备将,部将,队将等。其中将辖五部,部辖五队,每队一百人。在将之上设有军,正副职分别是统制的统领。每军所辖将,则根据情况而定,比如说余玠的崇捷崇锐军就有十二位将,每将统兵二千五百人,全军共三万人,另外还有一定比例的“不入队人”包括火头、辎重兵等非战斗人员。所以实际上崇捷崇锐军有三万五千人左右。
冷兵器时代的运兵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粮草的运输,记得刚出城时,看着前面一百多辆満载粮食的骡车,我还奇怪地问余玠为什么要运这么多粮食。当得知这只是三万多人十天的伙食时,我吃惊得嘴巴都可以塞得下一个大苹果。同时也意识到了,在这个时代的战争其实都是围绕着粮草进行的。纵观上下五千年,多少次战争都是在一次次重复上演着,烧粮草、断粮路这些老掉牙的情节,但却是屡试不慡。也只有在现代科技⾼度发展,有庒缩饼⼲、有汽车、有机飞空投的时侯,粮草才不会显得那么重要。我们这次出征也是因为粮草不足才不得不冒险出城作战的。可以想像,如果几万人的军队没有粮草的话,他们就会像蝗虫一样席卷他们经过的地方,沿途还会丢下一具具死尸。
郭朝进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背”过,自己拼死拼活地一步步打到了准备将这个位置,可是今天突然接到命令,带着二十个弟兄来保护前面那个书呆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他这一下都不知降了几级了,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可能连上场战的机会都没有了,想起这几年来,自己⾝上留下的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疤,郭朝进就为自己感到十分不值。更可气的是,这个书呆子一整天都在队伍旁跑来跑去问这问那的,你骑术是不错,但也没必要这样炫耀吧。如果不是余将军一再交待,不能让这个书呆子少一根寒⽑的话,老子早就冲上去给那个家伙一顿好打了。
“喂,你。”
郭朝进听到这声音心中一喜,马上带着手下的士兵,为发出这声音的人让开一条路,并故意放缓了速度,远远地跟在后面。
听到女子的声音,我情不自噤的回头望去,却见一位⾝着黑⾊劲装,披着猩红披风的女子,骑着⾼头大马直奔而来,后面拍马紧跟着同样⾝着劲装的两个丫环。
“喂,说的就是你了,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的⼲什么?”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叫的就是我,贼头贼脑,晕,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样评价,看这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虽漂亮,但声音大、口气蛮横,使人一见就想起“我的野蛮女友”中的女主角。
“喂,跟你说话呢!你老是东张西望的,不会是金国的奷细吧?”
“拜托,美女,哪有奷细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liu倜傥的…”
还没等我说完,那女子早已“咯咯”地笑个不停,嘴里断断续续地道:“你…呵呵…叫我…美女…什么…呵呵…”旁边的两个丫环闻言却是怒目圆睁,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样子(靠,谁怕谁啊,有种就来啊)。
好半天,那女子才笑够了,只见她捂着笑痛的肚子对我说道:“喂,你倒是挺有意思的,这次就饶了你,还有下次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说完头也不回地策马而过,两个丫环给了我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后,也紧跟了上去。
我苦笑着摇了头摇,看着远远躲在后面的二十个“保镖”顿时气不打一处,有你们这样保护人的吗?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当夕阳落下最后一点余辉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淮河北段,此处方圆几十里都是平原,所以我们并不当心明天截不住金国的七万大军。淮河中,三艘车船早已带着辎重在等着我们,从车船上下来的辎重兵,也已在距淮河三里处搭好了上千座帐篷,如果从⾼处往下看,却好像是平原上放着的一个个白馒头。
众军士经过了一天的行军,已颇显疲态,他们不等号令已纷纷进帐篷休息,只有少数几队军士担起警卫的责任,一队一队地在营外巡逻。帐篷前自有火头军埋锅做饭,斥侯也拍马往四方奔去。营中时不时地,还可以看到几件兵士们随手抛下的盾牌、兵器。
看着这些,我不噤暗暗头摇,余玠口中的精兵也不过如此,这样的素质如果是在现代,连普通的战士都比不上,更不要说是特种兵了。靠这样的队伍,不知明天能否打胜这关键的一战。明天如果胜,则与金军还有得一拼,如果败,则不单崇捷崇锐军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楚州也由于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而指曰可破。想起我刚提出计划时,不但崇捷崇锐军的王承和张虎两位统领反对,连不需要出战的忠节军统领⾼翔也极力反对,甚至态度比王承、张虎还要坚决,若不是余玠力排众议,我这个计划就要胎死腹中了。
嘿…明天这一战就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完颜赛不轻敌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