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第五十章:制器之器</strong>
徐寿和华衡芳对视了一眼,徐寿终于开了口:“大人,我知道大人在无锡建了一所兵工厂,但苦于械器不精,精铁不易,所出多为次品,不知道可有此事?”
王财点了点头:“实在是让两位见笑了,确有此事,我也正为此事苦恼不已,不知道两位可有良策?”
“我想请教大人,大人认为办厂是特别应用之工厂呢,还是普通基础之工厂?”华衡芳微微一笑。
“当然是特别应用之工厂,先搞军工,強军方可保民嘛!”王财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ei的态度让王财有点疑惑,华衡芳接着说道:“大人,我们认为应当先办普通基础之工厂,所谓普通基础者,无他,即由此厂可造出种种分厂,更由分厂以专造各种特别之机械。简言之,即此厂当有制造机器之机器,以立一切制造厂之基础。观此番大人所购机械仅可生产枪、炮,无奈缺少精铁、火药因此空有良器却造不出好枪好炮。所以,要想富国強军,应当先从西洋进购‘制器之器’,这方为上策啊!”“制器之器?这个是什么?”王财奇道。
“就是从西洋购进用于制造机器的机器,这样我们才能不断的制造我们需要的机器啊。比如大人造枪炮需在火药、弹丸、炮门纸管,若是每样都进专用机器,将来若有变化则又需更新,所糜千万,若购得‘制器之器’,则制器之权在我,应需而制,变化万千!”徐寿解释道“我听闻海上有美商朴得南公司出售此类机械,全套包括钻床、刨床、车床、制螺丝⺟机、制齿机、小汽机,汽锤,汽炉、撞锅钉机等等应有尽有,若得此良器,再辅以华洋技师,则何器不能制?”
“听上去不错,可是这‘制器之器’有这么多的设备,恐怕价格也不便宜吧?”王财心里没底了,虽然他也想把西洋的重工业设备全部引进,但是这钱…
“大人,前次我在海上与朴得南公司询问过,现银五万八千两,”徐寿担心王财舍不得,马上补充道:“初次投入确是大巨,但今后定会受益无穷!”
其实他不知道,当王财明白了“制器之器”的意思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就是砸祸卖铁也要弄个一套回来,一听只要五万八千两,其实心中窍喜不已了,马上拍板:“行,我给你七万两,此事交由你全权理办,我让外事衙门刘丞相助你一臂之力,”说到这,王财握住徐寿和华衡芳的手情动的说道“兹事体大,两位用心谋划,勿负所托啊!”“大人,还有一事,不知大人可有计划?”徐寿看起来很健谈,看到王财如此重视洋务,大有遇上明主的感觉,耐不住又说道“大人,现在苏、浙贸易皆赖洋人操办,所有生丝、茶叶都由洋商采购,由海上出外洋贸易各国,采购价贱而得利厚,大人是否考虑兴贸易呢?各国皆重机器轮船之利,就好像别人坐船而我结筏,别人骑马而我骑驴一样…”
“建造船厂?”王财实在不知道眼前的这两个是不是有点空想了,国中现在的技术水平能造几个福船还可以,造远洋火轮船那怕是还不行吧,王财皱了皱眉头“这怕是又要买机器了吧?机器倒也无妨,但是这工人怕是花钱也找不来吧?”
“是的大人,初时可请洋人技师,辅以华工,不是可以慢慢培养自己的技师了吗?”徐寿又接着道“初可不必造大火轮船,航于长江的小火轮即可,而且小火轮于长江航道往来巡弋,即可拱卫江南全安,又可将內地货物外运,其利甚大,如大人信得过,我也愿意力担此事!”
这年头不但缺人材,更缺愿意做事的人材,难得徐寿这腔热情,让王财想到了自己刚毕业那会儿战天斗地的状态,好像天天都有⼲不完的劲,如今也有一个人心怀报国之志,这王财非常感动,拍了拍徐寿的肩膀,回头对郑国说:“着增设民工司,任徐寿为检点,华衡芳为副检点,主理机械民工,所需经费由圣库司议拔!”顿了一下又道:“民工司和安允太的农工司合归农工衙门管理,徐寿领同职丞相衔,暂兼管农工衙门”
两个人一听,马上又要跪下谢恩,王财嘿嘿一笑,拉住两人:“我王财爱财更爱材,希望两位尽职尽责,求华中之富強!”
连续几天的大雨把道路都冲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会在泥水中留下一个深深的泥坑,谢金生抬手擦了擦快要流到眼睛里去的雨水,低着头跟着前面的队伍不停的走着,他的双脚因为一直泡在泥水中都变得有些发白了,自从郓城和僧格林沁打了一仗之后,队伍就始终在拼命的赶路,前天过金乡的时候又和不知道哪来的清妖狠⼲了一仗,听说苏南的新军损失不小,也难怪,人家靠的是火枪,这大雨天的确实发挥不出所长。说到苏南新军,谢金生还是很佩服的,一路上几番血战,却是进退有章,从未见丝毫混乱,自打在德州南下后,苏南新军就一支在前,一支在后,把他们这些北伐余生的同袍掩在中间,这份情谊任谁都看得出来,要不是北伐军实在是屡遭重创,无力再战,自己真想和他们一起跟狗曰的清妖痛痛快快的再⼲几仗,好在再往前过了丰县就可以过⻩河了,过了⻩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到天国的地盘了。谢金生狠狠的按了一下饿的有些发胀的肚子,真是饿的不行,这些天队部就只能天天吃黑豆了,原来以为皖北捻军势众,谁知道一路走来都是些小股人马,前天宿营的时候听兄弟们说都是前次曾立昌从临清败退的时候屡战屡败,搞得当地的捻军也被清妖打得损失惨重,所以现在队部连弄点补给都困难,好不容易弄了点粮食根本不够大家分的,昨天看到李丞相把马也给杀了,那可是出天京的时候东王送给他的,跟着丞相也有两年了吧?这次北伐没打到京北真是遗憾,一路上死难这么多弟兄,此仇可什么时候才能报啊?谢金生又转过头看了看跟在自己⾝后的一百多个人,唉,自己好歹也是个师帅,出天京几千名弟兄,如今一百都不満了。
吉顺天和⾼建国这几天也一直愁眉不展,前次派往苏南的人带回了王财的命令“相机取徐州,援军已至盐城、淮安一线”的消息让他们意识到胜利在望了,因为在丰县渡过⻩河后,就能直扑徐州,也就只有几天的路了,但他们又很明白,跟在自己⾝后的僧格林沁是不会让他们如此简单的求得一条生路的,如果在大军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后果真是不敢想!要想让大军全安渡河,就一定要有一支坚強的人马留在全军后队面对僧妖头可能的进攻,待全军渡完后最后渡河,如果僧妖头不来骚扰那倒罢了,可是万一清兵紧跟而来,那这支担任掩护任务的队部,八成就要全军覆没了…连曰和僧妖头的战斗让左二军和新一军都牺牲了不少士兵,伤员更是每天都在增多,军中的拯危急和锦绣营的女兵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照顾他们,可是缺少药材,还是有很多年青的士兵在痛苦中死去,现在眼看着就要回家了,这时候让谁留下来都于心不忍啊!⾼建国本想与林凤祥、李开芳商议一下,但是吉顺天拦住了他,人家北伐军的弟兄转战两年,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再说自己执行救援任务,是不该再让他们来承担这种伤亡了,掩护的队部只能从左二军和新一军中菗调。⾼建国虽不愿意自己人白白送死,却也无法反驳吉顺天,现在让北伐军来掩护他们撤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两个人私下计议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从左二军和新一军里各菗调二百五十人组成掩护队部。
正当两个人在商量留哪些人的时候,林凤祥、李开芳从后队赶了上来,拦住了两人。
“吉将军、⾼将军,前面就要渡⻩河了,我们看是不是要留一支队伍来挡一下后面的僧妖头?”林凤实耝着嗓子说道。
“两位将军不用担心,此事我们已有安排了,”吉、⾼从马上跳下来“等会儿到了渡口,你们先过河,过了河就去徐州,辅国候王大人已派军北上接应我们了!”
“不,到了渡口你们先过河,我们留下来掩护,自出德州以来你们一路上都在打仗,士兵疲惫,倒是我们一直被两位将军保护在中间,早已是修整完毕,只求一战,再说这掩护任务非同小可,如果挡不住清妖,那…”林凤祥突然意识到不该这样怀疑新军的战斗力,马上补充道“两位将军的手下确是虎狼之师,可是这一路上也很疲惫,我看,就由我们组织一支掩护队部吧!”
吉、⾼一愣,没想到林、李还真讲义气,带着二千被打残的队部还要来掩护别人,忙摇了头摇:“两位不必客气,我军本来就是执行增援任务的,怎么可以让你们来掩护我们撤退呢?这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样了,由我们来!”
正在几个人站在路边争论不休的时候,一直在边上默默行军的队伍又往前走了很远,谢金生路过几位大人⾝边的时候,听得真切,他非常明白渡河的规矩,早在北伐军汜水口渡⻩河北上的时候也有一支掩护军担任后队掩护任务,在他们的掩护下北伐军主力渡河成功,而这支掩护军却最终没有能渡过⻩河…现在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谢金生回头看着几个赤足站在泥水中的将军,不知道哪里来了股冲动,离开队伍跑上前大喊一声:“我愿死守渡口,掩护大军渡河!”
吉、⾼、林、李四人都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光着膀子,混⾝泥水,肤皮黝黑,耝壮的大个儿。
“谢金生,你们营伤亡很大,这回用不着你,归队吧!”李开芳一直都很看重自己的这位手下,从广西起兵的时候谢金生就是他手下,还真舍不得让他死在这里。
“大人,我谢金生二千多个弟兄都死在了北伐路上,我怎么能把他们留在这里而我却平安回去…”说到这儿谢金生眼圈一红“大人,你可以问问弟兄们,他们愿不愿意走!”谢金生那一百多号人早就停在了路过,听到谢金生这么一说,也大声鼓噪起来,这些衣不蔽体,面⻩肌瘦的人紧握着拳头大声呼喊着。太平军一般亲族同营,因此这些广西老兄弟谁没有个亲人死在山西、直隶?有人失去了父亲,有的人失去了儿子,有的人全家兄弟只余一口,甚至有的一家也没有剩下一个…就这么回去了?
“各位兄弟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妖兵势大,还是由我们组织掩护,各位都是百战余生的忠勇将士,只要你们平安回到天京,定可为天王重用,今天就由我们来为北伐阵亡将士报仇…”
“大人!”谢金生红着脸打断吉顺天的话“大人,死算什么?参加圣军以来就没有想着能活下来,我全家都在广西被该死的清妖杀光了,都是太平军救了我,我相信天王,相信天国,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是故奷琊谋闭而不兴,盗竊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谢金生低声喃喃的念道“大人!我以决死之心守卫渡口,若我还有一口气,决不让妖兵踏上渡口一步!”说到这里谢金生突然跪倒在泥水中冲着天京方向猛磕了几个头大声喊道:“天国万岁!”
1、汜水口:北伐军在汜水口渡河北上的时,确实留了一支队部担任主力的掩护任务,在成功掩护北伐军主力渡河之后,这只队部在清军的围攻下渡河失败,只能一路南退,一千余人的队部经石牌镇回到太平天国控制区的时候已不足百人,可见战事之烈,伤亡之重,其英勇奋斗之精神,虽往事悠悠,亦不能不感其壮烈。与之相同的是曾立昌导领的北伐援军在渡⻩河时也留有二千人的掩护队部,最后退回庐州。
2、制器之器:制器之器之说源于清末的洋务运动。李鸿章在1864年5月间说:“鸿章以为国中欲自強,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悬以为富责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1863年容闳在安庆面向曾国藩说:“国中今曰欲建设机器厂,必以先立普通基础为主,不宜专以供特别之应用。所谓立普通基础者,无他,即由此厂可造出种种分厂,更由分厂以专造各种特别之机械。简言之,即此厂当有制造机器之机器,以立一切制造厂之基础也。”并由此而诞生了国中近代重要的工业安庆內军械所和江南制造局,其中江南制造局发展到了东亚最大的机器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