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又扫了眼两个女儿,见并无纰漏,手轻轻抬起,把车门的把手向下转了半圈。
马车的把手是特制的,侯爷夫人在里面向下转,外面的另外一半也同样向下转,这样外面的宮女便晓得马车里的贵客已经准备妥当了,不至于贸然打开车门让对方尴尬,也不需要对方亲自开车门掉了⾝份。
门外的女声再次温柔地响起:“失礼了,夫人。”
话罢,车门才被人从外轻轻开启,侯爷夫人双手放在⾝侧,提起大礼服的下摆,顾盼和珏姐儿跟在她⾝后依次下了马车。
却见开车门的女子很是年轻,约莫二八芳龄,装束却十分简单,青衫外罩了件天晴⾊开襟外褛,发上简单地挽了个髻,用一根玉钗束起,行了个全礼后淡淡地笑道:“夫人请随奴婢来。”
这女官引着长乐侯夫人和姐小三人,一路前行,顾盼不敢张望,只用眼角余光斜视着宮中的景观,却见⾝在一处小广场內,地上惧是大理石铺就的黑白纹路,行了片刻,便登上了汉白玉的台阶,边上的低矮扶手只到人的膝盖处,却是雕刻了各种鱼虫鸟兽,惟妙惟肖。
穿过一重大殿,殿后行了没多久,赫然又是一堵⾼墙,那女官掏出腰牌,给守门的两个⻩门看了,方进了內宮。
一路之上⻩门和宮女多了起来,手捧托盘,盘里装満了瓜果梨桃,来往之间,井然有序,又没有半点声音。
顾盼轻轻抬头看向前方带路的那年轻女官,见她行走之间婀娜多姿,却与王嬷嬷教导过的行路势姿不谋而合。
顾盼不知不觉挺起了胸,按照王嬷嬷教导过的端庄娴雅,缓步慢行。
她精神过于专注,待那女官停下时,方发现到了一处大殿之中,殿中⾼挂帷幕,又设香炉,周边却満是矮凳,一眼望去,穿着各⾊浩命朝服的夫人们坐的密密⿇⿇,任你有多大的权势,到了这里,也只能摊上一个矮凳。
侯爷夫人自然也不例外,那女官给她们⺟女三人指了三个矮凳见她们坐下了,便施施然地告退了。
却见前方尚有百余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在陆家的赏花宴里见过的熟面孔。
每过上一柱香的功夫,便有个⻩门在大殿门口⾼声唱诺,被点了名字的浩命们五人一组觐见皇后娘娘。
顾盼腰板挺直,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夫人的脸孔,心里默默记诵着她们的头衔和名号。
顾盼以为要等很久的时候,那另外一个女官出现在了宮门处,她在人群里望了望,突然面露欢喜之⾊地迎了来,先对侯爷夫人行了个礼,笑道:“娘娘正寻着夫人呢,怎地还在这里候着,这些奴才太没规矩了,也不晓得通报一声。”
她声音故意说得极大,惹得周边的夫人们纷纷侧目,顾盼陪在侯爷夫人⾝边,亦觉得尴尬无比,却见侯爷夫人一派镇定自若,笑道:“咱们对娘娘的心都是一样的,来这里的,谁不是一心祝着娘娘千岁的呢?”
她这番话说的妙计,连消带打的把人都捧了起来,那女官手一伸,笑道:“娘娘等着见夫人呢,这两个是贵府的姐小吧,也请一起来吧。”
侯爷夫人极有礼貌的又对坐在⾝边的几个夫人颔首示意,这才随着这女官后出了大殿,钰姐儿和顾盼乖巧地跟在了后面,钰姐儿果然规规矩矩。
未及,到了一处雄伟所在,宮门几乎和侯府的府门一般大小,顾盼低头只看见脚下⾼约一尺的门槛上刻得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她轻提裙摆抬脚迈过,随着那女官转进了旁边的侧殿候着了。
那女官却去与皇后娘娘通禀,过了片刻,她回转来,庄重地宣布道:“皇后娘娘宣长乐侯夫人和两位姐小觐见。”
三人便随在了这女官⾝后,在这正德殿中蜿蜒前行,穿越了三重宮室,终于到了一处宽阔所在,顾盼未及抬头,便见侯爷夫人已经当先拜下,赶紧跟着一起跪下,口中喊道:“民女韦顾盼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又按照侯爷夫人事先教导过的,继续喊道:“愿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话罢,却久久闻不到动静,顾盼的两条小腿开始打颤,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终于听到⾼堂之上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吩咐:“起来吧。”
顾盼缓缓站起了⾝子,头却还是半垂下的。
却听到皇后娘娘又道:“长乐侯夫人,你左手边这个,可是绣了荷包的那个女儿么?”
长乐侯夫人不清不愿地回答道:“娘娘明鉴,正是此女。”
皇后娘娘唔了一声,清冷地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宮看看。”
顾盼手心撰出一把汗来,她缓缓抬头,却也终于看清楚了坐在⾼堂之上的女子,一片扎眼的⻩把这女子完全淹没,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这女子甚是威严,容貌反倒看不清楚了。
那皇后娘娘看得似乎颇为仔细,却是久久没有说话,顾盼心中越来越是紧张,脚心亦是一片濡湿,袜子黏在了脚底,十分不舒服。
小⻩门一声通报解救了水深火热中的顾盼:“贵妃娘娘道~”
顾盼直觉从前方射下了两道噬人的光,她的眼睛一刺,情不自噤地便低下了头,一股香风袭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这次的回答却是快了许多:“你⾝子不便,免礼吧。”又厉声对⾝边的女官呵斥道:“都瞎了不成,还不赶紧给你们瑜主子搬椅子?!”
瑜贵妃坐下后,娇娇柔柔地道:“臣妾⾝子重,今曰起的晚了,还请娘娘勿怪,这是臣妾给娘娘的贺礼,祝娘娘青舂永驻,长命百岁。”
皇后娘娘丝毫不领情,冷冷地道:“你既然⾝子重,就不要来了。”
瑜贵妃泫然欲泣,哀哀戚戚地道:“娘娘还在怪我不成?”
这瑜贵妃刚巧坐在了顾盼⾝边,顾盼只看得见她的玫瑰红罗裙的裙摆,端的是雅致无比,她的声音悦耳动人,便是同为女子的顾盼听了,也不由自主地起了怜惜之心。
皇后娘娘却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冷淡地道:“你⾝子不方便,还是赶紧回去吧。”
话音刚落,小⻩门又是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顾盼感觉袖子一坠,却是钰姐儿大力地扯了她的袖子,顾盼福至心灵地跪下了,在一众口呼万岁之中,慢了半拍便动了动嘴巴做了口型。
顾盼眼前飘过一朵明⻩⾊的云,远在天边的皇后娘娘终于走下了神坛,在天朝唯一的主人面前弯下了她⾼贵的腰。一个和皇后娘娘如出一辙的冷漠男声淡淡地吩咐道:“平⾝。”
耳边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襟磨察声音,顾盼也站直了⾝体,眼角瞥见那一朵明⻩⾊的云变成了两朵,却相隔甚远,一前一后的从眼前飘了过去。
这次皇后娘娘选择了沉默,皇上问道:“下面是哪家的浩命?”
侯爷夫人恭敬地道:“臣妇乃是长乐侯之妻。”
皇上淡淡地哦了一声,皇后娘娘突然道:“皇上,你看长乐侯的长女绣的这个荷包,朴实典雅,绣工很是扎实。”
皇上似乎看了几眼,再次淡淡地应了一声,许是对这女儿之物不感趣兴,皇后亦是知道他的性情,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之上:“皇上,太子虽然已有正妃,却尚无子嗣,不如便封长乐侯的长女为侧妃如何?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顾盼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叫她嫁给太子?
皇上尚未回答,却听得⾝畔的贵妃娘娘娇笑一声,柔柔地道:“若说开枝散叶,三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可都还没有正妃呢。”
皇上如若刚刚想起一般,询问道:“皇后,朕叫你给几个皇子筛选正妃,前些曰子不是已经送了不少大家闺秀的画像进来么?你选得如何了?”
皇后登时无语,前些曰子,趁着贵妃有喜,皇上的注意力被转移的功夫,她便把给几个皇子选妃之事庒了下来,,现在皇上重提话头,却不能不应,她略想了下,便笑道:“臣妾看那些大家千金都很是不错,实在难以抉择,还请皇上圣裁才是。”
话罢,皇后对⾝边的女官使了个眼⾊,便有人捧了一叠画轴来供皇上御览,她却也精乖,皇上对这等琐碎之事最无耐心,最好看上两个便失去趣兴,然后她继续把这选妃之事淡化下去,等到太子妃有喜再说。
纵然顾盼年纪尚小,却也察觉出不对来,皇家选妃,何等的大事,她们在此听了不该听的,看了不该看的,便等于惹祸上⾝。
侯爷夫人亦已想到这一层,她顾不得失礼,拜倒在地,径直开口道:“臣妾不敢打扰皇上和娘娘,恳请告退。”
顾盼和钰姐儿跟着默默地跪下了,等了足足有一辈子那么久,才听到皇上淡淡地道:“你们家长女是不是也満了十二岁?既然是备选之一,正好让朕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