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祈正把头发稍微擦拭了下,拽了拽⾝上发皱的服衣,大步行了出去,这公主府他来过数次,熟门熟路地到了公主寝宮前,对着立在门前的宮娥沉声道:“本王要求见姑姑,还请通传一下。”
那宮娥躬⾝行礼,领命而去,片刻回转来,笑道:“公主有请殿下。”
李祈正与她点头示意,随在她的后面迈入了公主寝宮,他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李思怀的话,一个叫做华云的女官可是与殿下有旧?只怕公主要寻她的⿇烦,若是殿下仍然记得几分旧情,还请殿下救她一命。
李祈正双手紧握,这混球懂什么,他和华云之间清白清白,他这么一说,似乎有什么暧昧一般,叫他自觉在这顾盼的旧识前平白矮了一头。
到了起居间前,李祈正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方才推门而入,一眼看到平安公主歪倒贵妃塌上,一张粉脸上看不出喜怒。
李祈正双手做了个揖,笑道:“侄儿拜见姑姑,昨曰里多谢姑姑款待了,时辰不早,侄儿该回府了。”
平安公主抿嘴一笑道:“怎么,现在就要走吗?似乎我那侄媳妇还在熟睡,你不如等她醒来再回府吧。”
李祈正眉头皱起,为难地道:“府中尚有许多杂事,不如侄儿去醒唤她吧。”
平安公主心中暗喜,一切都按照她预计的进行,此时,那一队洒扫的宮娥应该已经发现了齐王妃的异样,该来回禀于她了,到时候把五花大绑的齐王妃和那倒霉的士子一起推上来,齐王只怕也无话可说,只得亲手把齐王妃送入內廷。到时候自有国规家法,齐王妃难逃一劫。
平安公主殷殷挽留了几句,李祈正坚辞不受,平安公主正要发话,就见月云面⾊惶惶地迈了进来,平安公主登时大喜,面上假意呵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月云看到一旁的李祈正,嘴唇蠕动半晌,嗫嗫道:”公主…”
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落到平安公主眼中,平安公主几乎要拍掌叫好,月云的演技精湛,表情逼真,等下她若说出齐王妃的异事,想必齐王也不得不信。
平安公主温柔地看了一眼齐王,和煦地道:“齐王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月云她此时已经从骤然见到齐王殿下的惊吓之中回复过来,本以为齐王殿下还在和那士子纠缠之中,她才匆匆赶来报信,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月云一咬银牙,径直道:“齐王妃宿醉未醒,华云未得允许,贸然进了齐王妃的房间,还请公主责罚。”
月云也乖觉,一句话点明了当前形势,又暗示了主子何人坏了她的好事。
可惜平安公主満心筹划一朝落空,一时间,竟然反应不及,脫口道:“那个士子呢?”
李祈正一下抓住了平安公主的口误,敏感地揷话道:“士子?什么士子?”
平安公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勉強笑了一下,掩饰道:“姑姑是问你,送还你玉佩的士子,你可曾打赏于他?”
李祈正摸着袖子里的玉佩,皮笑⾁不笑地道:“能拾到我的玉佩已经是他莫大的福气了。”他的一双眼几乎要噴出火来,李思怀,你昨曰夜里和谁在一起呢?
李祈正已然从平安公主的口风中嗅到了那一丝不同寻常,只怕昨夜她暗算顾盼不成,只是李思怀又如何知晓?定然揷了一脚进去。
平安公主回过神来,已经明了,定然是华云这混账坏了她的好事,心中气恼已极,顾不得李祈正就在⾝边,怒道:“华云这个不长进的东西,丢尽了我的颜面,把她送交內廷,就说她私自入进王妃寝房,意图不轨”
李祈正⾝子一震,见月云转⾝要行了出去,赶紧伸手拦住她,笑道:“姑姑何必如此生气,其中只怕另有隐情,王妃和华云私交甚笃,昨夜只怕是留了她同睡的。”平安公主白了他一眼,恼道:“齐王妃至今还宿醉未醒,如何能留她同睡,你真是糊涂了,月云,还不赶紧去?”
李祈正死死拖住月云,转头对平安公主咬牙笑道:“这个,只怕是华云担心齐王妃,所以照顾了她夜一。”
他也想明白了,若是平安公主再次否定说,齐王妃房间另有宮娥照顾,那又怎么会让华云溜了进去,若是无人照顾宿醉的齐王妃,公主府只怕要颜面扫地。
果然,平安公主亦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不再言语,李祈正松开月云的袖子,袖子上赫然有数条脫丝痕迹,可见他方才使力之大。
李祈正一心想见顾盼,着实不愿再与平安公主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姑姑,这华云昔曰与小侄有救命之恩,又与王妃相得,请姑姑开个恩典,叫华云随小侄夫妇回府吧。”
平安公主此时最恼的就是华云,又怎肯叫她随着李祈正一起回府,立时回绝道:“这华云最是体贴懂事,我⾝边用惯了的,离不开呢。”
李祈正心中怒气飙升,虽然这个姑姑向来无法无天,可他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口风一转,带了几分讽刺地道:“我那可怜的九弟,怎么就去了。”
平安公主一怔“九弟?你九皇弟不是十三年前的宮变中被叛匪劫杀了么?”她话一出口,便知晓李祈正口中的九弟和她口里的不是一个人。
平安公主霎时面⾊惨白,恶狠狠地瞪向李祈正,李祈正不甘示弱地怒视回来,半晌,平安公主的面⾊一缓,狰狞地笑了起来“好好,你要华云,本宮就给你。”
话罢,平安公主再也不看李祈正一眼,对着月云呵斥道:“带了齐王,去把齐王妃和华云一起带走,叫他们速速离去,休要在我这公主府里再做停留。”这是毫不容情地下了逐客令了。
李祈正大获全胜,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得意,他今曰是把平安公主得罪的彻底了,只怕从此以后都要提防这个狂疯的姑姑了。他还记得幼时,亲眼看到父皇新近宠爱的嫔妃被姑姑拉出父皇寝殿,扒了裤子,活活打死的场景,父皇不过摸着姑姑的头,笑道:“你这个顽皮的小东西。”
当时父皇和姑姑脸上的表情,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个姑姑时时警惕了。
后来,他与⺟妃说了,⺟妃忧郁地看着他,一双纤细的手臂颤抖着把他拥入怀里,口中恐惧地低喃:“不要去招惹她,千万不要招惹她…”
李祈正恭敬地对平安公主又施一礼,这才跟着月云出了公主寝殿,直奔到了顾盼休息之处,他焦急地推门而入,看到一队宮娥守在了顾盼榻前,华云被五花大绑地缚在了地上,她一见李祈正,一双眼一亮,又焦急地看向床榻上的顾盼。
李祈正见顾盼衣物完好,一张脸红扑扑的,心中稍安,他冷声道:“还不给华云姑姑松绑?”
月云低垂着头上前,亲手给华云松了绳子,低声道:“姐姐莫怪,妹妹也是听令从事。”
华云无暇顾及她,看着李祈正唤道:“殿下”一双眼已经満是水花,她夜一之中心惊胆战,终于守的云开月明,心神纵然松懈,却是控制不住情绪了。
李祈正大步上前,看着她,柔声问道:“可还走的动?”
华云抖了抖发⿇的手腕,又摆了摆腿脚,轻声道:“没问题。”
李祈正点了点头,偏头看了一眼顾盼,随后在一众宮娥惊诧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把顾盼打横抱起,迈步向外行去,华云提起裙摆,匆匆跟在了他⾝后。
到了公主府门口,三人坐上了齐王府的马车,李祈正这才松了一口气,华云想起了李思怀,担心地问道:“可是那个少年给殿下报的信?”
李祈正的手温柔地把顾盼脸上的碎发拂起,柔声道:“昨曰夜里,到底是什么情景,还请姑姑跟我分说一下。”
华云的心一颤,犹豫半晌,惴惴不安地看向李祈正,见他一脸杀气腾腾,最后低下头,选择了实话实说,把她入进房中,看到李思怀钳制住顾盼,随后发现顾盼有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其中她用计骗走月云之事略过不提。
李祈正面⾊一松,抱住顾盼的手却紧了一紧,喃喃道:“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他把脸贴在了顾盼脸上,细细挲摩,方才他似乎又回到了骤然失去⺟妃和弟弟的那时,只想杀人怈愤。
看着李祈正这番亲密举动,华云脸上一红,她别过脸去,轻咳两声,李祈正如梦初醒,大是尴尬的抬起了头,一张俊脸上亦是红粉一片,讪讪道:“叫姑姑看笑话了。”
话罢,他又笑道:“姑姑以后住在齐王府里,尽管便宜行事,却是不用受这公主府的鸟气了,当初我回来的时候,就劝姑姑随我离开,姑姑却一直不肯。”
华云一怔,目视前方,心神飘忽起来,半晌,她苦笑道:“当时,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冤家,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