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也说出了张扬最为担心的事情,他抿起嘴唇,两道浓眉凝结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看能不能说服她过来一趟。”李信义道:“马上就是清明,她应该会回来扫墓。”张扬道:“我争取回来一趟!”
李信义点了点头,眉宇间的忧愁却没有丝毫减弱。
李信义虽然是安家的子别,可是他已经逍入空门,安家唯一知道他⾝世的大哥已经去世。安家的这些后辈,他接触的并不多,其中见得最多的就是安语晨,心中最疼的也是她,大哥临终前最放不下心的那个还是她,这安家唯一的女娃儿却患上了天生绝脉的⽑病,虽然张扬几次出手相救,可也都是治标不治本,没有彻底解决她的病症。
李信义也能看出,张扬到目前为止还是束手无策,每次解救安语晨,他都会倾尽全力,功力不免要大打折扣,而如今以张扬的状况未必救得了她。
张扬的心情因为李信义的话而变得沉重,回舂阳的路上,连杜天野都看出了这一点,杜天野道:“怎么突然有些不⾼兴了?”张扬舒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回到这清台山,想起当年我初到这里的情景,心中忽然生出了许多感慨。”
“什么感慨?”
“我感觉官做大了未必真的会快乐!”杜天野哈哈笑了起来:“只要你做事问心无愧,什么时候都会快乐。”
张扬道:“当年安志远老先生曾经说过几句话,人不在于当多大的官,而在于做多大的事!”
杜天野道:“你不正是这样做的吗?”张扬笑道:“我那是被你们这帮导领庒着做事,头没那么大,硬找那么大的帽子来戴!”
杜大野道:“其实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两人经过青云竹海的时候,张扬忽然想起安老的坟墓就在附近建议去墓前祭扫一下。
杜天野欣然答应下来,安老的坟冢静静躺在竹海內,张扬和杜天野来到坟前的时候,发现墓前摆放着贡品,水果是新鲜的卤鸡还带着香味儿,应该摆放在这里没有多久,张扬以为是李信义送上的,笑了笑道:“李道长对这个大哥还真是尽心。”
杜天野微微一怔,他并不知道李信义和安志远的关系,有些诧异道:“安老是李道长的大哥?”张扬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和安老是同父异⺟的兄弟!”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笑道:“这事儿他不想别人知道你得帮我保密。”
杜天野笑道:“我像乱说话的人吗?”张扬忽然觉察到草丛中似有动静,厉声道:“什么人!出来!”虽然他的功力大打折扣,可是耳目比起普通人还要敏锐许多,他一个箭步向前方窜去,却见一只褐⾊的野兔倏然从草丛中窜出,宛如一道褐⾊闪电般向竹林深处投去,如果在过去,张大官人一定要追上去打下这只兔子,给晚上的餐桌添一道美味,可现在他有些力不从心。
杜天野看到张扬追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笑道:“你不是武林⾼手吗?怎么不把那只兔子打下来?”
张大官人叹了口气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两人在安老的坟前祭扫了一下,然后离开张扬并没有察觉,竹影深处,一双明澈的美眸正黯然注视着他几分柔情几分伤楚,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安语晨。
世上的巧合本来就有很多,安语晨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扬,她本来想清明过来扫墓,可是最近⾝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安语晨知道自己来曰无多,她害怕自己等不到清明所以决定提前来清台山,来到爷爷的坟前看他安语晨很想见张扬,可是她害怕自己拖累了他上次张扬为她疗伤的情暴她仍然记忆犹新,她实在不忍心让张扬再冒这么大的风险。
张扬和杜天野走后,安语晨来到爷爷坟前跪下,望着爷爷的遗像,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滴落下来:“爷爷,我好想你,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过得好孤单…”
四周如此寂静,只有山风应和着安语晨的倾诉,她抱着墓碑,仿佛抱住爷爷的⾝躯:“爷爷,你曾经说过,要尽一切努力让我快乐,我很快乐…我活过了,也爱过了,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什么遗憾…”说到这里她低声啜泣起来:“只是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想,他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是不是很贪心…可是…”她剧烈地咳喘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复下来:“爷爷,其实上天已经对我够好,在我要走之前,还给我一次见他的机会…可是,我不想再拖累他,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安语晨对着墓碑喃喃诉说着,浑然没有感觉到天已经黑了,夜幕凡经笼罩了清台山,她坐在石碑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最近经常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她特别容易犯困,特别的疲乏,坐在那儿说着说着就会睡着。
安语晨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上披着的道袍,看到了守护在她⾝边的老道士李信义。
安语晨望着李信义露出会心的笑容,她此时方才发现,李信义的眼,李信义的眉和她的爷爷是何其的相似,虽然他留了一大把蓬松的胡子,可还是遮不住那熟悉的轮廓。安语晨轻声道:“爷爷!”
李信义唇角的肌⾁没来由颤动了一下,带着他的胡子一撅一撅,只是瞬间的错愕,然后李信义眼圈微红的应了一声:“嗳!”如此亲切,如此温暖。
安语晨扑入他的怀抱中,泪水簌簌落下:“爷爷!”仿佛爷爷真的已经回到他的⾝边。
李信义不噤动容了:“乖!小妖,乖,削女儿乖!有什么事情,只管跟爷爷说,有我在,不怕,不怕!”
安语晨点了点头,离开了李信义的怀抱,抹去脸上晶莹的泪珠儿,留下一抹灿烂至极的微笑:“我很开心,我又有爷爷了!”
李信义道:“我也很开心,我有了个别女!”
李信义并不知道安语晨看到张扬的事情,带着她返回道观居住的时候,李信义道:“张扬下午来过,我还提到了你,想不到你们就这么错过了!”
安语晨道:“没事儿,我明天去找他!”
李信义道:“他很关心你的⾝体,最近你怎样?”
安语晨道:“还好!”李信义却是不信,他伸出手,安语晨顺从的将手腕交给他,李信义探了探她的脉门,两道花白的眉⽑变得越发纠结了,安语晨的脉象比起上次见她的时候更加紊乱,李信义的医术当然无法和张扬相提并论,可是他依然能够探查出,这是一种经脉面临崩溃的前兆,这丫头的脉象和常人原本就不同,所以李信义也不敢轻下结论。他能够想到的还是张扬,低声道:“看看张扬有没有办法。”
安语晨淡然笑道:“其实我最近感觉还好。”
李信义将信将疑,老道士只是觉着安语晨这次来得突然,记得上次她说过要清明过来,怎么突然就来了。
老道士带着安语晨回到紫霞观,给她做了碗责面,安语晨却没有多少食欲。
李信义看到她的样子,心中越发的感到担心,轻声道:“小妖,你好歹吃一些,不要让我担心。”
安语晨道:“你真像我爷爷!”
李信义听到这话,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他年少之时就遁入空门,对安家的那点印象全都停留在少年时代,后来遇到大哥安志远,方才唤起了心中的一些亲情,他本以为自己早已斩断了和安家的关系,可现在看到安语晨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李信义终于相信血脉至亲是怎样都割舍不断的。
李信义強作欢颜道:“你刚才不是叫我爷爷吗?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叫我爷爷!”
安语晨在竹林之中听到张扬和杜天野的对话,已经知道了李信义的⾝份,她浅笑道:“其实你就是我爷爷,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李信义不知她怎么会知道,想想安语晨还不知在世能有多少时曰,他当然不忍心继续否认,轻声道:“小妩,你是我的乖孙女儿!”
安语晨坐在李信义⾝边,向他说着自己当年来清台山的趣事,脑海中翻来覆去浮现出的却都是张扬的样子,她不由得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来这里,或许就不会遇到张扬,或许自己早就先于爷爷死去,那么自己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和牵挂,她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和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清台山?不仅仅是为了拜祭爷爷,更是想重温昔曰和张扬相认相识的片段。如果不想见,便可不相恋…安语晨的唇角浮起了一丝凄楚的笑容,一直以来自己只是在单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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