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这天,段飞他们一行十一人清早离开了沈阳卫,沿着军驿小道一路向北飞奔,过了铁岭卫不久,前方突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段飞他们放缓了前行速度,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远处路旁的一块巨石上,似乎坐着一个⾝穿火红⾊服衣的女人,正在仰首⾼歌。
虽然早已估料到会有人半路等着,但是段飞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柯叔用带本地音的话问道:“前头唱歌忒好听的,可是花家的三娘呢?”
那女子一跃从岩石上跳了下来,冲段飞他们招手道:“没错,就是谢三娘我了,你们怎么这么慢,都等你们快一个时辰了。”
谢三娘年过三十,不过她脸上却毫无皱纹,脸蛋还红扑扑地滋润着呢,一双大眼也水灵灵地,在条件艰苦的东北,这不得不说是奇迹了,难怪为了她霍丹与何以为争得头破血流呢。
只见谢三娘从岩石背后牵出一匹马来,马上搭着两只大包袱,谢三娘解下包袱,说道:“你们穿着这⾝没走到半路就要被塔鲁木卫的女真人捉去做奴隶了,快换一⾝服衣,别嫌有味道,在这条道上走几天,就算你原来是香饽饽,也要变成馊馒头,别穷讲究啦,在这条道上讨饭吃的人,就这个味道…”
谢三娘一面说话一面望着段飞,一双桃花眼就像会放电似的,段飞有些啼笑皆非地把外衣脫下交给苏蓉,苏蓉正要接过,谢三娘却抢前一步将服衣夺过,顺手就抛到了路边地上,还踏了几脚,段飞有些愠意地望着她,服衣倒不可惜,可惜的是苏蓉的心意,这是她亲手给他买的啊。
谢三娘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不⾼兴啊,连件服衣都不舍得丢?真要逃命的时候呀,保管你连老婆都丢了,小姑娘,这不是江南,你还是多顾着自己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男人,还是回去吃娘老的奶吧。”
段飞飞快地脫掉服衣换上一套充満酸臭味道灰不溜秋的棉袄,忍不住说道:“谢三娘,我没得罪你吧?你⼲嘛见面就不停损我?”
谢三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说道:“现在看起来顺眼点了,不过肤皮还是太白,本姑娘就是看你们穿得太好不顺眼,不行啊?”
史羽峰笑道:“二少爷,我看还是算了吧,圣人早就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认了吧。”
谢三娘咯咯一笑,对史羽峰的话毫不在意,她眉目一转,又指摘了一番大家的穿着,好不容易她都満意了,大家这才收拾扔了一地的服衣,连同预备的换洗服衣,都包进了谢三娘的那两只大包裹里,然后一起丢到了山涧里…
段飞他们带来的箱子也让谢三娘给拆了,兵器各自带上,在这奴儿⼲都司做没本钱的,不见兵器反而惹眼呢,段飞腰上的龙牙刃与背上的长弓看起来还是很惹眼,谢三娘一瞅见就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唷,瞧不出来嘛,好大的刀,好长的弓哦,不会是用来唬人的吧?”
段飞已经习惯了她话里带刺的说话方式,闻言笑道:“是不是唬人到时候就知道了,谢三娘请带路吧。”
谢三娘鼻子耸耸,目光在史羽峰⾝上瞅了瞅,拨马前行,同时自言自语地说道:“⾝上带两只箱子,也不嫌腥得慌,哎,都不是好东西,走咯,跟不上的没午饭吃哟!”
谢三娘的骑术果然十分精湛,她就像是贴在马背上了一般,舿下的马也颇为不凡,段飞没敢骑玉麒麟来,因为玉麒麟腿上有宮廷御马的标志,舿下马虽然也不差,但是骑术跟谢三娘比起来就明显不如了,好在他还能提气轻⾝,与谢三娘的差距就没那么大了。
在骑术上表现最好的要数苏蓉,她紧跟在谢三娘背后,居然没有被她落下,落在最后的是石斌他们几个,一口气十来里跑下来,石斌他们被丢在后边,几乎看不到影子的时候,谢三娘才放缓了马步,慢慢前行…
“瞧不出来嘛,妹子你的骑术这么好,是不是有功夫在⾝?”谢三娘不等苏蓉回答,又转头对段飞道:“二少爷的骑术也还凑合嘛,在家里莫不是天天骑马来着?后边那四个小子就差些了,看来这两天我还得好好操练操练他们。”
段飞笑道:“你要连夜操练也没问题,今晚我就没打算歇息,这节气赶夜路没问题吧?”
谢三娘道:“倒是冷不死人,不过二少爷你真没问题么?过了安乐州之后的路可就没这么好走了,半夜还得摸着黑前进,若是一下子出溜到了山涧里,那可就惨了。”
段飞道:“走慢点好了,我倒是没有问题,问题还是后面那四个小子…这次就是带他们出来磨练的,三娘你可要加油哦!”谢三娘似乎对段飞的观感大改,她咯咯笑道:“二少爷可真会给我找事做,我只负责给你们带路,别的事我才懒管,照我看他们该学的也学了,就差没有在马背上多练练而已,跟着我走这一路,保管他们回去的时候骑术大有长进…”
眼看着石斌他们赶上来了,谢三娘才解释道:“累出一⾝臭汗了吧?女真人的猎狗鼻子很灵的,隔着十里远都能嗅到你们⾝上不一样的味道,以你们的骑术,迟早都是送命的料,大姐不是在腾折你们,是对你们好啊。”
段飞大笑道:“大姐厚爱,我们心领了,不如再赶一程如何?”
说完段飞便快马加鞭而去,谢三娘放声欢笑着追赶上去,刚赶上来还没喘口气的石斌几个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策马追去。
顺利过了安乐州,前途突然险恶起来,尤其是位于辽河上游的小镇安不渡,原本是一座自发形成三不管的小镇,不过随着塔鲁木卫实力曰渐強大,这里已经成了女真人控制的地区,女真人守着城门,对汉人来往盘查极严,不过谢三娘走惯了这条路的,虽然她带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但是经过谢三娘一番拉关系、塞红包之后,守城门的女真人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进城之后谢三娘小声解释道:“向北去的捷径就这一条,否则就得绕一个老大的弯儿,你们都是面生人,尽量少说话,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歇会脚,买些⼲粮什么的就从北边走…”
安不渡就是个小集子,不知什么年代以前有人在这辽河狭窄拐弯处修了座桥,随后从这里过桥南来北往的人多了,这里就形成了一个人类聚居地,至今还有人在北边的桥头收过桥费,谢三娘介绍说以前是一个汉人的小帮会在这里收的,后来塔鲁木卫的女真人強占了安不渡,过桥费涨了一倍不说,有时候甚至还会抢东西抢人,叫大伙儿小心着点。
把收费站建在北边是有讲究的,南边来的生面孔说不定会有威胁啊,段飞他们牵着马晃晃悠悠地走下铁索桥的时候,就见到对面有七八个女真人守在桥头,其中两个负责收费,另外四个虎视眈眈地瞪着桥上的人,还有两个女真人守着一个机关,只要扳下机关,铁索桥的四根主要铁索就会松掉左边两根,桥上的人就算不立刻被甩下桥去,也会顾此失彼趴在铁索上动弹不得,旁边精通弓箭的女真人要射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谢三娘牵着马儿走在最前头,远远地就跟守桥的女真人打招呼:“思忠,今天是你守桥啊,瞧大姐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谢三娘将一只包裹抛了过去,负责收钱的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他接住包裹打开一看,顿时乐了,咧开嘴露出満口⻩牙,呵呵笑道:“正好家里的盐巴快用完了,大姐你这是去哪?你背后这些汉人面生得紧啊…”谢三娘笑道:“带几个朋友到亦马忽山卫去,一回生二回熟,今后他们还会经常来往这条线的。”
名叫思忠的女真人看了看她⾝后的段飞等人,段飞和苏蓉在三娘的建议下都用灰在脸上抹了一层,两人收敛了气息,装出畏缩的样子,那柄大刀早用布裹了,大弓也背在了史羽峰的背后,思忠见他们人马彪悍,脸上露出了犹疑神⾊,谢三娘忙对他道:“瞧见那俩小的了吗?他们家里在南边犯事了,这些人是护送他们去奴儿⼲都司投奔亲戚的,这是额外给你们几个的好处,放他们过去吧。”
思忠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说道:“好吧,看在大姐面子上,放他们上来,人可以过去,马得留下,这是新规矩,咱们首领专门叮嘱的,我也没办法,大姐你得带着他们走路北上了,这安不渡里的马都叫族里给征走啦。”
谢三娘脸⾊一变,她犹豫地转首向段飞望去,在北边马就是人的第二条生命,没了马几时才能走到塔山卫啊,段飞说道:“大姐,想办法通融下,我们可以出多些钱…”
思忠头摇道:“没得通融,本来就不该让你们过去的,看在大姐面上才让你们过去,快把马留下走人,要不等俺爹下来,你们连人带马都得留下。”
谢三娘诉求了几句思忠也没松口,其他女真人不耐烦起来,有两个上前就要抢马,段飞喝道:“住手!”
首当其冲的两个女真人被他吼得一愣,傻傻地向段飞望去,段飞冷冷一笑,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想要我的马是吧?那我就要你们的命!动手,女真人一个不留!”
听到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脸⾊都不噤一变,段飞带来的人反映不谓不快,不过要他们杀人嘛,却都有些难以出手,反而是史羽峰和石斌他们几个先子套刀子,朝女真人扑去,女真人的反应更快,他们七个人有六个子套武器向段飞他们杀来,那个思忠却抱起银子转⾝就跑,一边跑嘴里还一边怪叫连声。
谢三娘跺着脚叫道:“糟了,糟了,这安不渡里至少有五十多女真人,这下可糟了,我说二少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段飞从背上取下龙牙刃,撕开裹布,一按卡簧,‘铮’地一声龙昑,龙牙刃再次出鞘,段飞毫不停留地向前冲去,只一刀便将杀得石斌左支右拙的那个女真壮汉拦腰切成了两段,又一刀把正在与史羽峰硬拼的女真人的右臂削了下来…
那女真人才发出半声惨叫,就被史羽峰割断了喉咙,剩下四个女真人被鲜血的味道激起了凶性,对段飞的威势视若无睹般杀过来,却被史羽峰带着石斌、郭威他们五对四地缠住了,段飞见石斌他们慢慢稳住了阵脚,于是对史羽峰道:“大哥,让他们自己来,你在旁边观战即可,把弓给我。”
史羽峰退了下来,解下弓交给段飞,说道:“老了真是老了,你下次得先吱一声再动手,我这心都快跳到嗓门眼了。”
段飞没理睬他的自嘲,持弓摸箭,异常冷静地瞄准了思忠快速逃远的背影,一箭射了出去…
那只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完全无视思忠脚下躲闪的步伐,奇准无比地钻入了思忠的后心,思忠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上,段飞毫不动容地收弓,说道:“蓉儿,你帮下他们,其他人跟着我向前冲!”
段飞上马之后看到圆通他们还在发愣,不噤怒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别忘了你们跟我来到这里是为的什么,这些女真人抢马就是为了南下袭掠大明疆土,杀我百姓,女真人也好,蒙古人也好,甚至汉人也好,谁阻拦我就杀谁,神阻杀神,佛阻杀佛!冲啊!”段飞一人独骑向前飞驰而去,史羽峰急忙跳上马,紧随而去,圆通等人被段飞骂得有些醒悟,也纷纷上马,大喝道:“公子慢些儿,我们来啦!”
飞骑从思忠⾝旁掠过的时候,段飞看了他一眼,这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年轻女真人,现在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他的手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惜的是他什么都抓不住了…
段飞暗暗告诉自己,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除非一方能彻底战胜并统治另一方,否则这样的场面将会不断上演,自己今天若不杀他,或许明天他就会骑马南下,杀死无辜的大明百姓,因此段飞的心中冰冷一片,与他办案时的心态有些相似,但却充満了杀气。
好几个女真人闻讯从路边店铺里拿着武器冲出来,正好迎上段飞他们,他们眼里的愤怒与仇恨比他们的面孔好认得多,段飞他们毫不犹豫地挥刀劈下,这些女真人虽然骁勇善战,却根本不是段飞他们的对手,健马狂奔而过之后,他们纷纷打着转儿栽倒在地,鲜血噴泉似的飞溅在他们⾝周的土地上…
转眼间段飞他们已经冲近了城楼上女真人的射程內,冷箭簌簌射过来,精准无比,不过段飞他们是什么人,岂会被这些普通女真战士的几支冷箭射到?大家纷纷挥刀,将来箭拨开或者劈成两段,段飞应对之法更简单,宽厚的刀背用来挡箭再好不过,根本无需减速,一边挡箭一边继续向前刺冲。
被别人当成靶子射毕竟不慡,圆通大喝道:“小金,上屋顶先⼲掉那些放箭的!”
园镜答应一声,双手在马鞍上一按,⾝体顿时升了起来,两脚再在马鞍上一点,人已如箭一般窜上了路旁的屋顶,只见他⾝体幻化成了一道虚影,比飞马还快地冲上前,箭矢都只能射中他的虚影,从他背后掠过,转眼间他就冲到了城门边,双脚在屋顶点了一点,整个人就像一只大鸟般越上了低矮的城楼。
城楼之上惨叫连声,七八条人影摔跌下来,这时段飞他们也已来到城门口,长弓连振,城门口仓促聚起来的十多人迅速倒下了几个,其他人都躲到了掩体背后用弓箭反击,不过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当园镜从城楼上跃下的时候,段飞他们也已经冲到城门口。
就在圆通等以为又将面对一场杀屠的时候,段飞却收起了刀,喝道:“给我留几个活口。”
圆通他们拳脚出动,将城门口那几个没有伤的人全打翻在地,这才发现段飞并没有射杀那些人,只是让他们失去了抵抗力而已。
段飞从怀里掏出两只瓶子,倒出许多红红黑黑的细小药丸,在那些没死的女真人嘴里各塞一粒,在那些人惊疑、惊恐目光注视下,段飞却神秘地微笑起来。
在他忙着给人喂药的时候,苏蓉与石斌等骑着马赶了上来,段飞收起玉瓶,翻⾝上马,说道:“好啦,总算顺利通过,大伙儿快走吧!别给人家大队人马赶来包了饺子,倒霉的就是咱们了。”
调侃的话并没有带来和缓气氛的效果,直到离开安不渡老远之后,谢三娘才缓过气来,望着段飞有些惊佩地说道:“想不到公子文质彬彬的,杀起人来却这么利索,公子这下是杀得慡快了,不过却把我跟我家男人害苦了,今后我们还怎么在奴儿⼲都司厮混啊。”
段飞笑道:“何以为没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吗?你放心,帮我办好这件事,今后你们夫妻就不用再这么辛苦四处奔波了。”
谢三娘眼珠子一转,说道:“公子难道是京里来的钦差?可我昨天才听说钦差大人从大沽入海,坐着大船直奔奴儿⼲都司去了。”
段飞笑道:“你怎么不说还有一路锦衣卫正在咱们后头慢悠悠地走来?”
谢三娘一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脸上突然溢出惊喜之⾊,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谢三娘突然吆喝一声,快马加鞭地向前飞驰而去,转眼就把段飞他们抛下老远,这才是她的真正实力呢。
苏蓉这一次没有追上去,而是凑到段飞⾝边,悄然问道::“公子,你刚才喂那些女真人吃了什么?”
段飞从怀里摸出瓶子对她摇了摇,说道:“泻药,如假包换的超级泻药,你要不要试试?”
苏蓉轻啜了一口,怀疑到:“真就这么简单?我明明见到各种颜⾊许多不同的药丸。”
段飞笑道:“你倒是眼尖,颜⾊不同是因为物药配比不同,实质都是一样的,可助人清理肠胃,效果据说非常好的哦。”
苏蓉没再理他,拍马追谢三娘去了,史羽峰又凑了过来,低声问道:“真的只是泻药?”
段飞用力地点点头,反问道:“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嘿嘿…算我没问。”史羽峰⼲笑着落到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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