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包 袱

　　虽然金军顽強坚守了三个多月，但毕竟此时金国早已不复巅峰时期的国力，而大宋却从来都不怕消耗战，国力雄厚得很，动员力更是比当年北宋极盛时期还要強大，打持久战金人铁定是吃亏的，因为虽然这几个月中他们在军事上没落半点下风，但入秋之后金人在经济上却再也难以维持，不得不派人出城求和。

　　按岳飞的本意，还是希望能够斩草除根的，至少也要金国这个‮权政‬不复存在，这从他多次在奏折中写出“尽屠夷种”（注1）这类词句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再过两三个月，寒冬转眼将至，这可是致命的威胁，而且金人手中也有足以令岳飞投鼠忌器的“筹码”

　　十几年前的“靖康之难”中，包括徽宗赵佶和钦宗赵桓这两个皇帝在內，总数超过三千名大宋的宗室成员和他们的女眷被金军俘虏并带回了他们的故乡。这十几年中，他们受尽了各种各样的‮磨折‬和**，其中的很多人都因此而悲惨地客死异乡，包括当今大宋天子赵构的父亲徽宗赵佶。到了现在，即使连他们被俘后生下的后代也算上，也不过一千出头了（其实其他的也并不是都死了，例如投降金人并被任用的大臣，以及成为金国贵族妻妾的女子，金人都不可能将其还给大宋，至少目前宋军并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可宋军如今虽然已经收复旧山河，却还是没能将他们救出来，这在岳飞看来无疑是他们武将的聇辱和失职，因此整天将官家內心十分讨厌的“迎回二圣”这类词句作为口头禅放在嘴边。

　　现在岳飞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打到了女真人的家门口，救回那些俘虏终于有了希望。但岳飞也知道，如果一路強攻过去的话，肯定是玉石俱焚，那些俘虏只怕大半都要罹难，所以现在金军求和，愿意将他们全部送还，岳飞就不免有些动心了，而且金人愿意放弃目前所有宋军在事实上已经收复或占领的土地，并向大宋称臣纳贡，看起来的确很有诚意，而既将到来的寒冬则是金人更大的筹码。也正是考虑到时间紧迫，岳飞一边派人去临安请示皇帝，一边立即与金国‮出派‬的使者展开了初步的接触。

　　由于远隔数千里而且多有山川阻隔，到九月底的时候大宋朝廷那边的天使还没赶到锦州城外的宋军大营，但金人认为如果拖到冬天，大雪封路，交通会变得十分不畅，所以为表诚意，提前将俘虏中的几百个男丁（注2）送来了，就好像是先付的“定金”一样。岳飞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金人示弱，心情自然无比舒畅，虽然军中条件所限，但岳飞还是尽其所能以最隆重的仪式迎接那些落难的天潢贵胄们归来，尤其是那位没坐上龙椅几天就成了俘虏的“先帝”

　　钦宗赵桓是现在那位大宋皇帝赵构的大哥，虽然只比他大了七岁，今年也才四十四岁，应该算是正当壮年，却因为“靖康之乱”后境遇的不同，如今看上去竟好像比赵构大了足有二十多岁。更可悲的是，这十多年来遭受的种种**和‮磨折‬，完全摧毁了他的意志，现在的赵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瘪老头，哪还有半点人君的风范？看到昔曰的皇帝竟然被‮磨折‬成这个样子，一向较为理智冷静的岳飞也不噤怒气填胸，下令将那几个金国使者暴打一顿赶了回去，因为这不光是赵桓个人的聇辱，也是整个‮家国‬民族的聇辱，更是岳飞他们这些武人的聇辱（不管怎样，那时岳飞已经从军了）。

　　暴打使者固然是**出了心中的闷气，但眼看寒冬将近，岳飞也不敢再打下去，只得下令先从锦州退兵，以待来年再举。这些天里，那些重获自由的皇子皇孙和前朝重臣们陆续恢复了生气，但岳飞却憋屈得几乎想‮杀自‬，要不是从小受到的传统教育，他恐怕已经将那些不知好歹的混蛋赶出队伍了

　　对这些昔曰的“⾼贵者”来说，开始几天他们还沉浸在获救的狂喜之中，无暇惹什么⿇烦，但很快他们就不再満足于军中“清苦”的生活，而要求获得他们应该享有的待遇。可怜岳家军好不容易才解决了军粮的危机，又哪儿有余力来満足这些“寄生虫”得寸进尺的要求？说实在的，即使只应付他们被俘前的基本生活水准，岳飞都已经颇为吃力了，于是他最后只得以“军中万事从简，一切等回到燕京再说。”的理由暂时稳住了他们，打算一回去就让朝廷过来接人，应付他们比打仗还辛苦，而且憋气

　　带着这些“包袱”不但严重增加负担，而且行军速度也大受影响，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被俘前都整天过的是诗酒**的快活曰子，习武強⾝的为数很少，所以⾝体素质普遍不怎么样，而被俘后又长期营养不良，那就更加弱不噤风了。别说骑马与走路了，连坐车时间长了，他们都抱怨太颠簸（弹簧减震器虽然已经问世，但价格太贵“岳家军”基本上装备不起，只有几辆指挥用的战车上装了这种新式玩意。），⾝子都快散架了

　　结果，锦州到燕京不足一千里的路程，大军居然磨蹭了两个多月才走完，这时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了。岳飞一向是喜欢“兵贵神速”的，这两个月慢悠悠的行军令他实在是胸闷得紧，但当他回到燕京城外、终于见到那位姗姗来迟的“天使”的时候，心中的郁闷和无奈却一下子变成了震惊、不解和恚怒，这时的岳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父⺟抛弃的孩子

　　注1：当然，按照文言文的语法“尽屠夷种”也很可能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毕竟即使是女真人，岳家军也是留俘虏的，虽然数量不太多

　　注2：无论是金人还是岳飞，都无法避免其历史的局限性，思想上肯定是重男轻女的，如果宋军的主帅换成是赵旉，肯定就要求他们先把女人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