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是什么?”吴皇后虽然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但女人的八卦天性还是令她忍不住发问。
“这是发烟剂,旉儿上次见朕时给的,说是点燃后会产生烟柱,经久不散,即使相距千百里都能清楚地看到,比一般的狼烟要強效得多。虽然这烟柱可能会引来金军的大队人马,但这里已经是广南东路的地面,卫藩离此不远,如果旉儿看到的话,派兵来这里应该来得及吧?现在也没有更好地选择了”赵构略松了一口气答道,不合多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旉儿在里面加了些什么,光是狼粪应该没这么厉害”
“这是狼粪?”吴芍芬脫口问道,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不全是,不过应该主要是狼粪”赵构很自然地回答道,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话里有什么问题。
“陛下您一直贴⾝收着?”这下不只是吴芍芬,其他的妃嫔也纷纷变⾊。
“是啊,保命的物件自然要随⾝带着”赵构依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个那可是粪便陛下您不觉得脏吗?”某个大胆的妃子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赵构对家人还是挺随和的,所以只要没有外人在场,宮里的那些妃嫔没多少话是不敢说的。
“这是晒⼲了的,一点也不臭,不信你们闻闻”
场內顿时一片寂静
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金军的骑兵大队很快便赶到了这里,在劝降未果后立即向这简易的“大车防御工事”发起了猛攻。但是,金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都是只装备了单刀、弓箭和皮甲的轻骑兵,既奈何不了马车连成的路障,在对射中也没占到半点便宜,即使他们下马换用长弓也是一样。毕竟宋军虽然只有不足百人,却都是精兵,而且全都披上了重铠,又有掩体可用,再加上皇帝皇后都亲自上阵了,他们又怎么能不人人效死呢?
结果人数已经超过五百人的金军轻骑先是在对射中吃了大亏,冲上去想要強行破开车阵,却又被阵內刺出的长矛戳了个不亦乐乎。苦战一个时辰之后,金军至少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而宋人那边死伤(轻伤不算,只包括那些失去战斗能力的。)的还不足十人,他们都有整体式板甲保护全⾝,骑兵无力的短弓根本无法射穿,除非运气背到被金军的弓箭射中关节处的合缝,根本就不可能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连续几次攻击都被打退后,金军的士气也渐渐衰竭了,他们不得不改变了策略,退出敌人弓箭的射程远远监视,并以女真人特有的骨笛通知主力队部“大鱼在此”对此他们心中不无遗憾,如果是他们抓住宋帝,功劳就更大了
见到金军退去后,车阵內的侍卫与御林军们顿时欢声如雷,士气更是空前⾼涨,如果不是他们都有足够的军事常识,只怕就冲出车阵追击了。大家都知道,在骑兵的⾼机动性与強大的冲击力面前,步兵失去障碍物的保护就只能任其宰割了,他们才不会那样愚蠢。不管怎么样,敌人退去后大家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连皇后吴芍芬也斜靠着丈夫坐倒在地,已经有些酸⿇的左臂也活动了几下,这才感觉好过了一点。吴皇后武艺再怎么⾼強,也不能完全无视女人在力量和体力上先天性的不足,连续射倒十多个金兵,对她的⾝体而言,负荷已经接近极限了。
在这几次战斗中,吴皇后以其飒慡的英姿和不让须眉的神射极大地鼓舞了大家的士气,而且自己也有不少斩获,相比而言她那个武艺其实也还不错的丈夫虽然也拿起了武器,表现却要不起眼得多。其实赵构在弓箭方面虽然无论是力量还是精度都比老婆略逊一筹,却也能在训练中达到御林军的平均水平,昔曰出使金营时还因此令金军主帅完颜宗望刮目相看。然而真刀真枪的实战与全安平稳的训练是两回事,何况目标还都是⾼速移动中的骑兵,那就更难了。结果这位号称“文武双全”的大宋“中兴之主”在这数次战斗中将一壶箭几乎全部射光,却只射到了三个敌人,还都没有命中要害,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脸见人。除此之外,赵构还缺乏避箭的经验,要不是⾝着重甲,又有侍卫保护,恐怕早就被人射成了刺猬
尽管如此,赵构亲自参战还是给官兵们以大巨的鼓舞,这令他陷入了深思,原来皇帝在与不在竟有这么大巨的差别,那么自己当初逃离临安,也许真的是一个重大的失误。赵构不由想起长子就藩前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放眼古今中外,治理家国的方式无非两大类,即人治和法治。在我们中土,人治一直是主流,即使秦国商鞅变法后一度偏向法治(注1),但很快就又回到了人治的路子上。这两种方式各有千秋,要求也不尽相同,其中人治要有明君贤臣才能发挥正面的效果,更确切地说,人治需要家国有一个坚強的核心。在秦代大一统以后建立的皇帝制度下,这个核心只能是皇帝,不然必定会生出篡逆之祸。于是问题就来了,现在的士大夫们都主张皇帝要‘垂拱而治’,将实际的权力交给他们,可是这些人掌权之后却还是搞的人治这一套(其实照宋代的路子发展下去,平安地过上几百年,一直坚持“虚君实相”的朝廷很可能会逐渐转为法治路线,然而北方诸蕃是不可能给宋人这么长时间的,他们还指着抢劫来脫贫致富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以自相矛盾的思路治理家国,怎么会不出问题?大宋立国百五十年而积贫积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也许对的是旉儿,而不是那些读书人”赵构出神了一小会,回复过来之后脸上却又现出了苦涩,现在自⾝难保,想那些家国大事有用吗?的确,虽然那些依旧虎视眈眈的金军轻骑不敢再次冲击车阵,可是只要他们留在附近,大家就别想离开,万一金军主力在卫藩的援军之前赶到,大家就全完了。想到这里,赵构不由一阵惊惧,刚才放出的狼烟只有儿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万一今天他一直都窝在室內没看到呢?就算赵旉看到了,他不可能想不到只要父亲和弟弟死在金军手里,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在皇权的诱惑面前,他真的一定会派援军吗?就算卫藩真的出派了援军,他们并没有获得入进其他府县的授权,那些地方官会放行吗?如果不放行,卫军会怎么做呢?发现这个问题后,赵构顿有作茧自缚之感
注1:商鞅死后,虽然他改⾰的律法制度基本都保留了下来,打下了秦国统一天下的基础,但从秦惠文王开始,人治的比重又不断提⾼,渐渐偏离了商鞅的本意,为后来秦朝二世而亡埋下了祸根。不是商鞅不努力,实在是人治的根基太牢,不是一次变法就能纠正过来的,何况即使是商鞅的思想之中也一样带有大量人治的成分(至于后来的韩非、李斯,虽然也叫做法家,但他们的思想就更是偏了十万八千里,商鞅的主旨是富国強兵,而韩非李斯的思想则更侧重于巩固统治者的地位,內容上商鞅以律法制度为主,尚可以说是法治路线,韩非、李斯则大大增加了权谋的比重,无疑是典型的人治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