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文没受这件事影响,他让李明武去信芳园打声召呼,小孩以后晚上都留在紫煌院,顺便让人把小孩的部分衣物搬到前院。李大少爷坐在餐桌的首位,慢条斯理地喝酒吃菜,好像仨兄弟的安排和他无关似的。
李明武磨磨蹭蹭不愿去,李明章非常生气,怒容未消,喝斥道:“怎么,大哥还比不得一个女人?”
“不是,”李明武磨磨叽叽地说道“大哥又不会照顾囡囡,才一晚就烧了。”
“那是意外。”李明文把人拖到一遍讲道理“阿武,要保这孩子就得和爹对着⼲,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知道,要没大哥,囡囡也留不到今天。”
李明武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其实他同不同意,都改变不了萧如月“陪睡”⾝份的命运。萧如月已有觉悟,她现在只希望李大少别再诱惑她!
信芳园很快就派来人,秦嬷嬷若大将点兵,指挥碧玉等人把东西搬进李明武的楼里。明面上,小孩和李明宪没有半分关系;暗处,两边楼里都有小孩的房间,里面布置一模一样。
秦嬷嬷喜滋滋地走了。李明武又转回东皋一心楼,见芷若要给小孩喂药,忙接过,把小孩抱在怀里,动作比伺候老妈子还要细心,免不得又被李明文取笑一回。
这夜萧如月便留在紫煌院,等她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空气里只余淡淡的松脂香。蘅兰唇⾊苍白,似重伤未愈,她给小孩穿好衣物送回信芳园,说是犁花小院的女主人要亲自教导小孩些规矩。
萧如月便知这是简三太太要控制自己的必要步骤了。秦嬷嬷接到小孩后,还没进屋就嚷道:“太太,了不得哟。”
屋里,碧玉正在帮简三太太套短裘头篷,听到秦嬷嬷夸张的叫喊声,碧玉停下来。简三太太仍对着雕花落地镜调整⽑领,不时抚下头上的花簪,把它的位置调得更协美。
“太太,你万想不到囡囡得了什么大赏。”秦嬷嬷把小孩抱起来,让女主人看小孩碧绿的指尖,简三太太随意转开眼,不甚在意地一瞥,乍然之下,一贯冷情寡意的眼放出炯炯神光,好像守财奴见到金子一样激动。
“千年雪花玉冰蟾,这小妮子,福气倒是不小。”
简三太太褪下外出服,把珍珠小包扔到一边,把小孩凌空抱起来,左右端详,笑得很満意。秦嬷嬷笑得皱纹加三条,碧玉在旁羡慕:“玉冰蟾,听起来就是好东西。”
“哟,都忘了咱这儿还有个土豹子。”秦嬷嬷打了下碧玉“何止是好东西,是求都求不来的极品,得了它呀,世间啥毒都别想近⾝。”一派眉飞⾊舞,好像她自己得了莫大的好处似的。
“万斛愁也能解?”碧玉提个毒名。
秦嬷嬷愣一下,又笑道:“解毒丹哪有全能的?不过这么一说。”她睇碧玉一眼“能知道万斛愁这般稀罕东西,也算有见识。”
碧玉得了夸奖,就笑。秦嬷嬷微微头摇:“这回又傻了,得药算不得啥,要紧的是咱们更有底气哩。”
“该操心的地方多着呢。”简三太太看够小孩,叫人回简亲王府再要些人手,得守好小孩这个金饽饽。
碧玉领命离去,秦嬷嬷楼里楼外都张望后,和简三太太耳语数句,顿时,屋子里失却和乐。
简三太太沉思不语,秦嬷嬷有些着急,跺脚甩大布巾,道:“先生这般作为,太太可得防着点。”
“早该明白的,”简三太太勾唇冷笑,又有点心冷“东哥那样的人,怎会容得知情的人活着!”
“哎哟,我的好太太,那难道是咱逼的?太太费心思送多少婢子上先生的床断先生的念想,先生还不是一门心思钻晴丫头的窝。现在丢了脸面,就要把咱们一竿子全弄死,这是完全不顾情分了。”
“你还不知道他个,情分如狗庇。”
眼见女主人一副由他去的伤情模样,秦嬷嬷眼珠儿一转,道:“太太您看会不会上头两个拾掇的?先生再狠,也不能把咱一窝子都端了。老婆子看是褚良宵赌咱们不敢对先生问质,编的理儿。哎哟,太太,刚才您可没见二少爷那脸⾊,当场把褚良宵活扒了皮都有的。”
简三太太皱眉想了想,将将缓了点哀⾊,道:“你不提我都糊涂了,二老当年用那虫把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章儿啊,就彻底把东哥给恨上了。东哥要除咱们,也断不能用这虫。”
秦嬷嬷忙应是,简三太太的珍珠粉寇甲指点过小孩的额头尖子,道:“你个命大的,只差那半夜的功夫,就剩个傻壳。”
“那都是托太太福祉保佑。”
“你看着她,别再着道。”秦嬷嬷应声。
当夜,秦嬷嬷守着小孩觉睡。黑暗中,萧如月手指头交叠,看来鞭笞李明武成为合格继承人、不让人轻谩已迫在眉睫。
隔天小孩在碧玉的怀里醒来,到花厅吃早饭时,萧如月发生屋子里多了四个生面孔。简三太太扶着秦嬷嬷的手走出来时,细眉皱起:“就这几个?”
碧玉回道,年前太太才要过一批新人,王府那边也腾不出更好的。简三太太也只能将能,待小孩吃完饭,简三太太从中挑出个相貌不俗的,改名为雪梅,让这新丫环送小孩去见李明武:“四少爷不喜欢多话的人,明白吗?”
“婢子明白。”雪梅带上小孩,走出去。屋子里传来简三太太吩咐碧玉及剩下丫头:“给我查出那个穿绣花鞋的女人。”
这个命令萧如月喜欢,只是,如果黑虫是间谍下手,那白虫谁放的…别是傅嫣然这心肠歹毒的女人吧?这一猜萧如月便确定了,骂一句X的没人性。
这晚,李明武没把小孩接回紫煌院,说是要给小孩引个温泉水池,方便冬天澡洗,等弄好再让她住过去。后园女人又是好一阵羡慕:这孩子还没小,四少爷就这么宠着了,长大的话那还了得云云。
萧如月暗讨,这会否是李明宪故布悬疑之计?要知道,这府上二少夫人就是公孙天都的眼线,也许在别的地方,小孩受宠留在紫煌院没问题,但是,就在秦太子昭等人试探过李明宪,就不得不防了。
午间,仨位少夫人拎着食盒求见。这回,简三太太留话,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人,何必再来烦她这没份子的老太婆?不见。
苏贞秀伤心得直掉眼泪,直接便跪在小院子里。曲有容想挽起她,说今曰姨娘有火,改曰再来;公孙红锦硬气,道她就不信除了求简三太太就没有别的法子挽回情郎的心。苏贞秀都头摇拒绝。
仨人的反应简三太太全都看在眼里,她冷笑,秦嬷嬷凑上前,道:“等她们见识江汉侯府的手段,自然明白太太善心。”
“我还倒真希望她们多长点本事。”简三太太言不由衷,她扫一眼餐桌,放下筷子,又没胃口,叫新来的丫环陪她打牌。
碧玉讨巧,在牌桌上说些俏皮话逗女主人⾼兴。忽地,她想到一件事,道:“太太,那绣花鞋刺客找到了。”
“哦,怎么说?”
“也是运气,嬷嬷去后园子,找到几只黑老鼠,那物正在食鼠⾁,嬷嬷带着玉儿在那儿伏了一天,就把人给等着。太太,您猜是哪个?”
“酒屠铁三娘?”
“可不就是,她叫四少爷打成重伤,又逃不出去,便在废园那儿,还想着再找机会哩。亏得嬷嬷经验老到,才把人找出来。”
忽而,萧如月想起自己当时喝的那两瓶牛奶,当时还以为蔵得隐蔽呢,万料不到早给下毒虫卵。想到这儿,萧如月超想吐。
简三太太⾼兴:“好,统统有赏。”
秦嬷嬷端了些茶果点心进来,她经过窗边,道:“太太,苏家那丫头还跪着呢。”
“爱跪就跪着,不是有能耐么?”简三太太专心看牌,懒得理会。
秦嬷嬷给碧玉递了个眼⾊,碧玉微头摇,简三太太正在气头上,谁劝都没有用。后来,苏贞秀到底给秦嬷嬷劝回去了。
赏梅意外引发蛊虫事件后三天,孟九白来了。
小孩跟着碧玉走出信芳园,孟九白等着湖边的树下,来回地走动取暖,脚边放着几个大礼包。孟九白照例先给侍女塞银票,再送礼盒子。
“九爷,久未见囡囡吧?不若带出去走走,太太那儿碧玉回一声就成。”
萧如月嘲讽地看着对方,孟九白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只要给了银票,就可走人的。
碧玉见他不动,大概以为时隔曰久父女情分有生,她取出一把花花绿绿的什锦糖,说小孩爱吃糖,让孟九白拿着哄小孩。
在小孩勾直勾的眼神中,孟九白像被烫着手似的,倒退数步。
碧玉小心地捡起散乱在雪地里的糖果,细细地收在手绢里。看着看着,萧如月心惊得抖起来:绣花鞋,碧玉脚上穿着的是那双紫茶花绣面粉⾊软鞋。碧玉似有所觉,忽地抬头,阴阴一笑,裙摆盖住鞋面。
萧如月心里突寒,她不由得微微发抖。她想跑开,却被碧玉牢牢地抓住手腕,她想叫,嗓子眼莫名地一堵,点⽳!?
碧玉起⾝,面带柔柔笑意,问起迟一月来看小孩的缘故。孟九白搓着手,一言难尽。
“九爷莫不是碰上为难的事?”
孟九白点头,因为去年在简文公府订购麦芽蔗糖酒这件事上尝到甜头,今年早在七八月淡季时,他就囤起大批蔗糖,眼下简文公府出事这东西没销路,他从年前发愁到年后,好不容易牵到线能⾼价处理掉手中的货,不料对方忽然变卦,真是急死人。
“瞧九爷这话说的,简三太太还不至落魄到摆不平这事儿。”
“是,是,孟九急糊涂了。”孟九白手搓得更急“只是那府上事委实难办。”
“不知是哪府的管事?”碧玉问道。
“威远侯府。”
“不正是四少夫人的娘家,那可巧了。”碧玉笑容可掬,她转了个⾝,瞧见雪地那头慢步行来一对撑红绸伞主仆“那不是四少夫人么,九爷今儿来得正是时候。”
萧如月一颗心沉到底,哪里是巧,分明是局。她看向孟九白,此贪婪商人正两眼发光,欲欲跃试和他眼中的金山银山套近乎。